先考厚发府君,诞于巢湖,总角之年,胤于叔父为嗣,徙至桐城,终家焉。善稼穑,不惮劬劳。
值文|革,随流习毛|公语录,辄成诵。为队长数,率先垂范,历任劳苦,后为粮官,颗粒入仓。一门老小,日再食,无重衣,居茅舍,清贫如水。四乡六闾,无一恶语以加之,悉称其德。
家慈体弱,有痼疾,天寒即咳,夤夜尤甚。府君劳于畎亩,浣衣濯菜,侍汤奉药,未尝有难色。吾自庠归,母泣曰:“若非汝父,吾几死数矣!”
府君好听书,过耳不忘,尤喜三国,与众人聚,滔滔不绝,眉飞色舞。又好观黄梅戏,道暗且长亦弗顾,甘之。癸卯正月初三午夜,不孝呱呱降。府君甫归,手足无措,大悔曰:“吾耽癖几误大事。”
花甲岁,有术士过之,谓府君曰:君虽有德,亦尚体健,然登仙之期,屈指之间也。”府君一笑置之,昂首高言道:“某育有两男两女,皆成立,彼各有后,吾岂惧死也哉!”淡然处之,一如曩昔。
后数年,终无大恙。然溺于烟草,咳痰不止,不纳于劝。一日,痰涎血色赫然,家慈大恐,急电余返乡,舁之医馆。及影像出,医曰:“肺癌也,病入膏肓矣,若施猛药疗之,或延其寿?”吾闻之大恸,泣下沾襟。府君固辞医嘱,决绝疗治,坚意归于桑梓,愿全身终其天年。半岁后,驾鹤西去,享年六十有七。
即殁之时,吾喂水数匙,咽之,后摇首,意不欲饮,吾执其手,瘦骨伶仃,悲从中来,锥心之疼。子孙咸归,绕床而号,恸声彻远,乡党闻之,多泫然泪下者。呜呼!彼苍者天,仁者不寿,其奈何哉!
府君为人持重,于事精勤,使获教于幼时,岂少成就哉!初,先大父塾于他邑,无暇课己子,或为胤务农,终不识一丁,府君以为憾。适余喜文,数示于乡贤,曰:“塾师后也,吾不学,小子继之。”
府君一去,历历一十九载,每欲识其迹载其事,恐恸不能已而辍笔。今从师习文言,兹录其行事大略,终成此状,其全吾志乎?
子曰十人之邑,必有忠信,此不亦府君之谓乎?彼虽无懿行伟绩,然乡党颂其德,子孙感其恩,村邑街巷识其名姓者莫不称誉,其不亦凡夫之模范乎?
注:
先考:亡父也。
府君:故者敬称。
胤:过继。
先大父:故祖父。
☞本人文言文专集《之乎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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