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放假前亮亮拉了一个微信讨论组,叫做“跑跑更健康”。里头有五个人,亮亮、许婧然、我还有整日秀恩爱的瓜皮夫妇。
亮亮说:“咱几个比赛,以一个月为限。谁跑的里程最少,回学校就请大家吃饭”。
除了许婧然积极响应外,我和瓜皮夫妇都叫苦不迭。
放假当天起,许婧然就以奥帆基地为起点,沿着五四广场为标志的沿海一带,每天7公里风雨不误。而讨论组的发起人亮亮,则从栈桥出发,夜跑八大关,雷打不停。
我偶尔动一动,同他俩一样,也是晚上行动。但实在讨厌一跑浑身大汗黏糊糊的感觉,选择全程步行——其实是出门给自己买点夜宵。经常许婧然在海边累成狗,满头热汗还不敢碰冷饮的时候,我坐在空调房里端着鲜芋仙嚼的正开怀。
许婧然羡慕不已,自打开始夜跑,她连晚上吃的都没从前多了。吃多了跑不动,容易岔气儿。更何况,她跑步是为了减肥。
许婧然是个小胖妞,全身上下都挺丰满。大一刚开学的时候,许婧然是我班最胖的姑娘,169的个子加上胖,从背后看就像是一座小山,虎背熊腰的在军训下一暴晒,活脱脱是个:“烟熏的太岁,火燎的金刚”。
许婧然性格好,一般胖子怕被人排挤,没几个性格不好的,用不太好听的话讲就是个“滥好人”。但滥好人对待不同的人,也有“好”和“好到不能再好”的区分。
被许婧然对着好到不能再好的那个人就是——亮亮。
亮亮是我班班草,在经管学院这种肉多狼少的地方,叫他系草都不为过。亮亮一脸青葱的人畜无害,身材挺拔像株小白杨。喜欢亮亮的姑娘前仆后继,可大学四年快过去了,也没见着亮亮跟谁处段儿对象,倒是他从大一刚开始,就同许婧然关系不错。
亮亮英语不好,许婧然除了身材以外什么都好。我们学院英语四级考不过就不发毕业证,亮亮不知从谁那儿打听到许婧然手机号,给她发信息问:“能不能以后带着我一起上自习?”。
许婧然收到亮亮短信的时候,整个人都懵掉了,以为是系草同学手滑发错了人。打电话过去确认,发现亮亮说的就是“许婧然,听说你英语特别好,能不能带着我学习,争取把四级证考下来”,许婧然自然是一口应下。
不过许婧然留了点儿小心眼,她怕被人在背后指点,跟亮亮约好每天清晨跑操结束,俩人去湖边假装偶遇,拿着英语书本大声诵读。当时许婧然送了亮亮一本她背完的新概念1,亮亮说看着许婧然书上头工整书写的注释,字迹清秀。空白边上还间或抄了些言情小说里矫情吧唧的句子,他就觉得“这姑娘还真有点意思”。
(二)
自从俩人相约晨读后,许婧然快速背好要记得单词,就绕着学校的人工湖跑圈,跑完回来检验亮亮的背诵成果。
许婧然跑圈其实是善解人意的给亮亮留面子,最开始亮亮背的特慢,支支吾吾记不住句义,开口发音也是标准的chinglish,许婧然在旁边背单词,发音咬的清楚又好听,亮亮听了许婧然的自惭形愧,嘴上不说,心里却有些伤自尊,不好意思大声诵读。许婧然感觉到了,就跟亮亮说自己要去跑圈,她不在旁边,亮亮较着一口气,也开始习惯读出声了。
亮亮发音不标准,许婧然就不厌其烦的帮他从音标补起,一个音一个音的校正。
学校的人工湖旁总是从清晨六点就响起大声的背读,亮亮一本新概念1背了一年,越学越顺畅。许婧然就陪着他,亮亮背许婧然听,然后两个人再朝着相反的方向,绕着人工湖跑圈儿回宿舍。
许婧然的想法现实又悲观,两个人背对跑也是她提议的。她觉着和亮亮的交汇,只能是她生活中的一小段,他们两个注定无法堂堂正正的并肩走在一起,因为会有人讥诮:“呀,你看那个大肥猪又缠着亮亮了”。这样的话,她又不是没少听过。
学校规定,连续两学期英语成绩都达到75分以上的,才能考四级。亮亮这被英语从小拖累到大的偏科怪,竟破天荒的跻身第一队列,拿到了那张四级准考证。
假期查成绩,亮亮不敢,把准考证号发给许婧然。不多不少500分,许婧然竟然比自己考了600多还高兴,但也有些低落,这回亮亮能拿到毕业证了,两个人也不会再存在其他关联了吧。
(三)
大二开学,许婧然照常去湖边跑圈儿,没约亮亮。清晨天方破晓,校园里除了晨起训练的体育生和主楼前的国旗护卫队,都没什么人。许婧然刚跑了半圈儿,就听见湖对岸熟悉的诵读声。亮亮也看见了许婧然,朝她拼命挥手。亮亮依旧像棵挺拔的小白杨,许婧然瘦了一圈儿,虽然还是胖但好歹不是“火燎的金刚”了。
亮亮说:“多亏了你,我才过了四级。接下来还得你带着我,咱再拿回奖学金呗”。许婧然开心的不得了,自然爽快答应。
回去时,许婧然还是习惯性两个人背对跑,跑一会儿亮亮从后头撵过来,他说:“咱俩还是一起走吧,咱俩一起,两个人”。
后来亮亮有意无意的凡事也帮着许婧然,许婧然参加校园歌手大赛,主办方说“亲友团的数量占分数10%”。亮亮知道许婧然腼腆不好意思拉人,暗地里联系了我们系的几个班长书记,每班出了20几个人,当天台下差不多全是许婧然的亲友团。亮亮站在人群里特亮眼,举着从网上定制的,那种歌友会粉丝用的大灯牌,在下头带头尖叫:“许婧然,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许婧然在台上听的心惊肉跳,差点一哆嗦摔了话筒,但心里美滋滋的说不出。
过年时,班里聚会。亮亮身旁留个位置,好多姑娘一进门,就直奔那个座位,亮亮把板凳一压住“不好意思,给人留的”。许婧然带着小绒帽子,上头还顶着雪花,带着冷气推门进来,亮亮一下子站起来,朝许婧然喊:“这里,这里给你留着位置呢”。
酒点了三箱,喝过半饷,平时积攒下的恶意统通借着酒意脱口而出。
我班一姑娘打军训时就特喜欢亮亮,她倒没把许婧然当做假想敌,自觉跟一胖妞比较太掉价了,却不妨碍她把许婧然想象成死皮赖脸纠缠亮亮的跟屁虫,她撬开一瓶酒,直接递给许婧然:“小胖儿,我问你呗,你是不是特喜欢亮亮,现在亮亮对你好,你是不是就当他是喜欢你啊?”
当时我班大多数人都这样想,觉着亮亮是个重感情的,许婧然帮他过了四级,还带着他学习,真的拿到回三等奖学金,亮亮不过是把许婧然当哥们,根本不会喜欢她。
许婧然从来聚会都爱扮鸵鸟,缩在角落里,喝酒但不贪杯,永远保持着清醒,她深知自己没有撒酒疯的资格,她那么重,得好几个男生抬着才能抬回寝室,干脆不喝,不给别人添麻烦,也不给自己找尴尬。
但这回人都逼到跟前了,许婧然红扑扑的脸唰一下子变得惨白,她朝四周看了遍,纵然那姑娘的言语明显带着恶意的挑衅,但没人替她出头,大家都耐人寻味的捧着酒杯装糊涂,心里明白着呢,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平时的一团和气都是假相,许婧然觉着这么多年,自己满心热忱,乐于助人,从没对不起过谁……她冷笑一声,接过那姑娘递过的酒,仰着脖子打算喝下去,喝完就走,再也不回头。
但酒嘴还没碰到嘴边,就被人一把抢过。亮亮把许婧然拉回椅子,一把揽住她的肩膀,还有些吃力,可亮亮还是靠她更近,手把在许婧然的胳膊上,握得很紧。亮亮也喝多了,但他刚才一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显得不像是在打趣或者说酒话,生怕伤了许婧然的自尊心。
他说:“你们谁都不许欺负我家许婧然,就是喜欢也是我喜欢她,她可比你们了解的棒多了”。说完一口气吹掉了那瓶恶意满满的啤酒。
那天晚上,亮亮爷们炸了,大家七嘴八舌的帮许婧伸张正义。递酒的姑娘讪讪离去,她本想在人家脚下安颗钉子,却成了粒无关痛痒的沙子,非但没刺破脚,反倒被碾压一番。
也是从那个晚上开始,许婧然不再稀罕去当什么“滥好人”。
过于在意别人的世界,反倒迷失了自己的方向,没必要也不值当。
(四 )
许婧然想办张健身卡,五个人一起算团购价,我这边还有两个小伙伴,但还是差一个人。亮亮一听赶紧要求加入,许婧然问他:“你浑身上下一丝儿富余的肉都没有,你办卡干嘛?”
亮亮弓起胳膊:“说了你别笑话我,我一小平板也有成为八块腹肌搓衣板的梦想啊”。
于是我们成功的拿到团购价,比年卡原价便宜800块。许婧然每天下午去健身房上两节课,要么是有氧杠铃,要么是动感单车,怎么掉肉怎么来。我看着许婧然逐渐显露的腰身,身体也不再似刚入学那阵像一座大山,有了女性的曲线。
越来越多的人说许婧然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大变身,他们发现许婧然的五官原来那么精致,许婧然的歌声原来如此动听,许婧然成绩还好,年年拿一等奖学金。原来许婧然有这么多优点,不过都曾掩埋在她那身油腻的肥肉里,以至于大家失去了对她深入了解的兴趣。
放假的第15天,亮亮约我出门吃饭,我这人向来一切原则在“美食”面前都变得毫无原则。亮亮拿出两顶帽子,荧光系的一看就是夜跑装配。亮亮说一顶是给许婧然的,让我帮忙转交,他自己不好意思。
我问亮亮:“你是不是喜欢她”。
亮亮直截了当的回答:“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你还用问?”
我:“那你干嘛不和她表白啊?许婧然也喜欢你的”。
亮亮思考一阵儿,特郑重的说:“我知道她喜欢我,但许婧然有些自卑,如果不先帮她把自卑治好,她就总是不敢堂堂正正的和我站在一起,容易患得患失,什么都可着我来,怕我不开心就离开她,怕有人说风凉话,这样她就是‘为了亮亮喜欢而存在的许婧然’而不是我喜欢的那个最初的许婧然了”。
说着还拿出手机,打开记步软件,满脸炫耀的朝我显摆,“看我家许婧然连续四天,夜跑超过8公里,获得小组第一”逼着我给点赞。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共同付出,共同守护。虽然无法做到完全对等,总要有人在争吵时忍让,在被需要时付出,但如果感情始终是一方的单程票,那这段感情也走不了多长久了。
亮亮明白这点,所以他默默地用自己的方式在守护,他建了跑步群,每天积极给许婧然点赞,从不吝啬给她的赞美,希望她自信一点,再自信一点。她本身已足够美好,剩下的亮亮希望他能够帮着去补回。
(五 )
前些天我见到许婧然,虽然还是肉肉的,但肉的性感,肉的可爱,早不再是一团油腻的肥肉,让人看着都烦热了。
蝴蝶从毛毛虫到成蛹最后蜕变,需要经历一段漫长又痛苦的过程,而从大一到大四,许婧然正如蝴蝶一般,在默默地努力着,成了那只蜕变成功的蝴蝶。
我拿出帽子给她,心中艳羡的不行,亮亮再三要求我保密,不许透露他喜欢许婧然的秘密。但许婧然拿到帽子时,一副了然的神情,我心中腹诽,你们两个真是故弄玄虚。
瓜皮夫妇在一旁,说瓜皮还有两个学分没修够,我说:“咱学校拿结婚证去能加两分”,瓜瓤夫人拉着瓜皮先生:“那不用烦了,咱俩领个证回来,正好给你加两分”。
我黯然神伤的咽下嘴里拔凉的烧仙草,这成天一个两个的秀恩爱,一点都不知道爱护身边单身的小动物。
“你们两个要是再不跑,回学校妥妥的就得请大家吃饭了”。我说。
“吃呗,到时候请全班吃,我俩的喜宴”。瓜皮夫妇夫唱妇随。
许婧然在一旁扣好帽子,粉色的和亮亮的蓝色正班对,我想起前些天亮亮叫我帮他一起去订花。
顺理成章的感情终究是少数,幸福还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
“先吃谁的饭,还不一定呢,反正不用我请”。我悠然想着。
网友评论
还有手机上标题不居中这个,我刚才调整半天,但就是居中不了,不是左偏就是右偏。这个可怎么办,以后也不能不加标题啊,“筒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