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地老，我的天荒。

你的地老，我的天荒。

文/任蔻蔻

你的地老（男）

我又重新踏上了西安这片土地，在我离开三年之后。

这座城市变了很多，我们以前经常抱怨西安的交通，现在有地铁了；我们以前经常一起去的城东客运站，搬迁到新址了；我们一起吃过很多次的那家大碗山楂牛肉面馆，如今也关门了。

我一个人去坐了西安的地铁，去了城东客运站的新址，重新找了一家面馆吃牛肉面，真难吃。

我重新走了一遍这个城市，这座满满的都是有关于你的记忆的城市，哪里都是你。

学校的南门几乎是每个学生的必经之地。从我第一次在门口见到你，你就扬着笑脸跟我说嗨，我虽然很莫名其妙，但是也照着你的方式，跟你打招呼。不知道是不是缘分，我们经常能遇见，你每次都跟我说嗨。终于，我被好奇心打败，鼓起勇气去问你。

同学，你认识我嘛？

哎？你不是那个经管系的那谁吗？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你一直都认错了人。在得到我否定的回答之后，你撩撩头发，一直傻笑，嘿嘿，嘿嘿，没事没事，这不就认识了嘛。

就像很多大学的恋爱一样，认识，熟悉，顺其自然。我们也是这么过来的。

顺其自然地熟悉，顺其自然的在一起，顺其自然地以为，我们一定会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你每天都去操场跑步，原因是，你觉得自己胖，要减肥。好吧，我拗不过你，只能每天带着笔记本陪你一起去操场。每次都是我坐在草坪上写程序，看着你绕着跑道一圈一圈跑。你每次跑完都过来掐我的脖子，你这么爱这些代码，干脆让它们做你媳妇算了。我无奈，你又不胖，减什么肥啊。

我坐在操场上看很多人来来往往，那么多青春飞扬的脸，一如当初的你。

你经常拖着我去逛街，我们在汹涌的人潮里牵手走过西安大大小小的街道。我们走过钟楼错综复杂的地下通道，走过小寨人潮拥挤的天桥。每次这个时候，你都抱怨，西安这个破地方。我笑问你，西安这么破，那你觉得哪里好？你想了想，算了，还是西安吧。

你说，是的，西安发展的不够好，西安的交通不够发达，西安空气也不好，西安的人特别多，西安的天气没有春秋，只有冬夏。西安很多很多不好得地方，但是西安，有一个你最爱的人，所以，你舍不得离开。

时间总是晃得很快，你还是会经常拖着我逛街，每天去跑步，虽然一直也没瘦下来。我们也偶尔会吵架，也会冷战。不过总是很快就会和好。

临近毕业的时候，我说，你跟我回家吧。你像炸毛的猫，一下子蹦到好远，你说，不去，坚决不去。我劝了你好久好久，你终于还是去了。

第二天，你跟我回家见了我父母。一大早起来，你就开始收拾。你问我，头发整齐不？衣服哪里没穿好？脸上有没有脏东西？我笑着看你紧张的样子，理了理你的刘海，说，很好，哪里都很好。

那顿饭吃的其乐融融，直到，我妈问你，你父母现在是做什么的？你顿住了筷子，想了好几秒才说，我不知道。

你说，你父母已经离婚很久了。你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在生活，所以，也不知道他们的现状。这是我第一次听你说起你家里的事情，你轻描淡写几句话说了自己全部的经历。然后，低头夹菜。吃到最后，饭桌上已经没有一点声音了。

之后，我妈便告诉我，你俩分手吧，不太合适。我犹豫了很久还是跟你说了这件事，你说，我知道，你妈找过我了。我握着你的手，说，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处理好的。你推开我的手，转身就走，你说，我们还是分手吧。

那段时间，我们都过的很不好，你搬去了闺蜜那里住，我便很少再见到你了。你的消息也是我从她那里知道的。你经常失眠，整夜整夜站在阳台上抽烟。她说，你知道吗？她以前最烦的就是烟味了。

在经过跟母亲两个多月的争论之后，她终于同意我们在一起了。我去找你，兴高采烈的跟你说着这件事。你只是淡淡的说，嗯。之后，便转身上了楼。我愣在了原地，不能理解，为什么你会是这样的反应。

你不肯下来见我，我只好坐在楼下的长凳上等你。终于在第三年天傍晚等到了你，你抱着我哭的很大声。

你的地老，我的天荒。

我们终于还是和好了。你依旧是以前的模样，只是偶尔会走神，听不见我叫你。不过，我想我们，不会再有什么阻碍了，我想着，我们一定能够好好的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毕业论文答辩，毕业照，散伙饭。我们还是毕业了。你拉我去拍了一组不是很贵的婚纱照。你说，就当做我们大学四年最后的留念吧。你说，还是毕业了。我们离校的那天，我送你去了火车站，你说，我要回老家看看，再见喽。我看着你的火车越走越远，直到什么都看不见。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是我见你的最后一面。我再也没打通过你的电话，再也没有得到过你的消息。你悄无声息的离开，连给我承受你离开的勇气都来不及。你说，西安这座城市里，有你最爱的人，所以你舍不得离开。可是你还是离开了，甚至没给我一个离开的理由。

我发了疯的找你，当我决定背起行囊去找你的时候，身边所有的人，都以为我疯了。我跪我妈面前，让她原谅我。其实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找你。我只能希望，上天能够眷顾我，让我走着走着，就能遇见你。

我这一走，就是三年。

这三年来，我走了很多城市，去了很多地方。这三年来，我只听一首歌，就是陈奕迅的好久不见。我总在想着，是不是某天在某座城市里，我就能找到你，或许就是在街角转弯的咖啡店，然后说一句，好久不见。

可是我依旧，没有找到你。

我不知道我到底在执着什么，是要追回你嘛？我知道不可能了。或许，我只是想要一个理由，想要一个，你会离开的理由。

回到西安之后，我按照父母的安排，去相亲。我答应过我妈，如果我没有找到你，就听从他们的安排，找一份稳定的工作，结婚，生子。

相亲的对象是我爸战友的女儿，我们彼此觉得不错，就定下来了。装修好房子，就准备结婚。

结婚的事宜，筹备的很快，不到半年的时间。

你走之后，我仅有的可能联系到你的方式，就是你曾经用过的那个邮箱。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你发邮件，发很多很多照片。我把自己的婚礼请柬发给你，我多么希望你能够看到，能够像小说里的那样，在我结婚的时候 来到我的婚礼现场，可是，我什么都没有等到。

我听到主婚人问：你是否愿意接受你身边的女子成为你的妻子，从今日起，不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都爱她，尊重她，直至死亡。

我闭了闭眼，轻声回答：我愿意。

你的地老，我的天荒。

我的天荒（女）

在收到你婚礼请柬图片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该用一个怎样的词语来形容我的心情。这到底，还是如了我的心愿不是吗？你会有一个合适的人，跟你结婚，生子，然后一起到老。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里，还是会这么难过。

你一定不知道，你的每封邮件我都看过，我看着你走了那么多城市，看着你说自己生活的点点滴滴，我多想回复你，傻瓜，别找我了。我也曾自私的想过，如果能这样一辈子，如果真的有如果，那该有多好。

你来到我住的城市，恰好是你的最后一站。你问我，你到底，在哪里？你说，我明天就要回去了，下午两点的航班。我坐在电脑前，看着你的邮件，好多封。我想这些邮件，或许，就是我此后能保留的关于你为数不多的东西了。

你回西安的那天，下着大雨，我去了机场送你。我站在机场大厅里，看着你取登机牌，托运行李。忙忙碌碌的身影，来来回回。我就这样肆无忌惮的看你，你变了很多，你变黑了，头发也剪短了，连你脸上终日挂着的笑容，也已经消失无踪了。你的眼神不经意的扫过来，我下意识的想躲开，可是，你根本没有认出我。

是的，我现在比以前变了很多，我变得很瘦，不到八十斤的体重，皮肤也因为长期不见阳光变得很白，不再是以前的麦色，头发从刚过肩膀，现在已经到腰下了。

我离开之后，一个人去了陌生的城市，在这个城市里，我几乎没有朋友，也没有认识的人。我很少出门，窗帘也总是紧紧的拉住。我靠着写文字来养活自己，一台电脑，一根网线，还有你发来的邮件，就是我全部的生活。

你说，你只想问我一个理由，你说，如果你能快乐，我便不再打扰。理由，可是我该怎么跟你说，这个理由呢。不知道怎么说，那就让我慢慢说起吧。

我从来没跟你说过我的家庭，你也从来不知道，从小，我就跟着爸妈居无定所。因为爸爸常年不在家，妈妈要忙着赚钱，所以，几乎从来没人管我。后来父母离婚，我便一个人搬出来住。再后来，父亲再婚，母亲带着弟弟改嫁，还是我一个人。我以为，可能我会这样一个人一辈子，直到，遇见了你。

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市，因为你，所以，舍不得所有关于你的点点滴滴。

分手的那段时间，我经常失眠，经常整夜整夜站在阳台上抽烟。我也曾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一个父慈母爱的家庭。只是，现实，很多时候，真的讲究的是一个门当户对。我没有勇气跟你一起去说服你妈妈，也始终不相信，生活会像小说，拼劲全力就能得到大团圆的结局。所以，我选择分手，选择逃避。

我本想着，这样子就好，我们两个在这座城市里各安一方。可我还是没能忍心看着你待在楼下，一夜一夜。我想，我自私一点陪你到毕业就好，就这一段时间，就好。你抱着我说，你不要经常走神好不好，我说话你都听不见。感觉有什么湿了眼眶，我该怎么告诉你，我不是走神，而是，你在我左手边的时候，我根本听不见你的声音。

也是小时候，因为高烧没来的及医治所以落下的中耳炎的病根。后来还是偶尔会犯，只是医生说，注意点，不会产生多大影响，所以一直以来我都从来不吃辛辣，注意饮食，所以，我每天跑步也不是为了减肥。分手后那两个多月的日子，过多的尼古丁，让我的左耳彻底失聪。可是，这些，我都没法告诉你。

我只能每天做最快乐的自己，陪着你做我最后能陪你做的事情。我拉着你去拍了一组婚纱照，我每次看着这些照片，眼泪都忍不住的掉，我想，我应该，不会有什么遗憾了。我经常梦见，很多人围着我笑，可是我什么都听不见，然后只能看着很大一群人张牙舞爪的围着我。每次惊醒之后，我都会抱着被子痛哭。我看着墙壁上，离毕业越来越近的日子，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你的地老，我的天荒。

终于，还是到了毕业的日子，终于，还是到了该跟你说再见的日子。我站在月台上，努力微笑的样子，我没敢说你等我，我只说，再见。我故作潇洒的跳上火车，甚至没敢回头，火车越走越远，我坐在座位上，泣不成声。我只带走了自己的证件，写稿赚的稿费以及我们拍的那组婚纱照。我在西安的下一站下了车，去了其他的城市。我想我其实还是不够爱你，不然，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呢。

我一直以为，我不会再见到你了。可是上天，似乎还是眷顾我的。

此刻，我看着你的身影，看着你站在过安检长长的队伍中，我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你，我多想上去跟你说，好久不见，多想去抱抱你。可是，我依旧没那个勇气。我看着你通过安检，看着你背着包，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开。这次换成是我，看着你离开，彻底离开。

我从机场一层的玻璃窗向外望去，我看着你的航班起飞，直到彻底消失。

我走出机场，走进淅淅沥沥的雨里，我一把扯掉自己右耳的助听器，然后，世界彻底清静，伞不知道被我丢到哪里去了。我走在雨中，只觉得眼睛难受，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我脸上的，是眼泪还是雨水。

半年之后，我收到了你的邮件，是你的婚礼请柬。新娘很漂亮，与你很般配。我看上面的日期，是下个月一号。你说，你会不会来找我，你说，我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发邮件了。你说，我多希望你能看到。

我看着笔记本上我正在写的故事，好像我们的故事，却是完全不同的结局。男主知道了女主双耳失聪，可是依旧对她不离不弃。他说，以后，我做你的耳朵。我写了很多故事，故事里的女主角都很勇敢，故事里的男主角都很深情。可是我从来没办法，像她们一样勇敢。所以，我只能满心的希望，能有一个人，陪在你身边。你们会很幸福，你会慢慢忘记我，你会慢慢的爱上她，珍惜她，你们会有可爱的孩子，然后一家三口穿着好看的亲子装。

我知道，你一定，会很幸福的。

我拉开窗帘，窗外，夜色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