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就叫她阿洲吧,忘了我们具体是怎样熟起来的。
好像是她先跟我讲话的。
我们高二时在同一个班。
班主任是一个女的,很凶。她好像很讨厌我,所以经常挑我的错。
可能是学号相邻,身高差不多的原因,后来,她也挑阿洲的错。她经常把我们两个叫到一起,挑完其中一个人的错后喝口水继续挑另一个人的错。
我一直很好奇,当时的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她那么讨厌我。
也许在她心情不好时,我光是出现在她面前就是个不可赦免的错误了,而她又经常性得心情不好。
每次被她挑错就像是赤身裸体在一个满是铁钉的大木板上来回滚。大多数时候要滚很久,某一次大约是她心情更好,我们滚的时间比平时短一些。
走出办公室的门以后我走路也轻快起来,阿洲也是。在办公室里,她低着头偶尔会在老师说完一句话后心不在焉得说一个嗯。现在她很张扬得喊我的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声音拉长叫的还是叠词。我一向不喜欢不熟的人这样喊我的,但当时我居然很高兴得笑着朝她点头。
她拉我去学校小卖部。她解释,“每次被她骂了以后我都要来这里买些糖”她伸手递给我两颗糖,“我们应该算是共患难的兄弟了吧。”
在那一天以前我对她没有什么印象,就记得她在班上好像是一个很活跃的人。
那之后我们还是经常挨骂,但我很罕见得感觉到一种力量感。这种感觉来源于阿洲的那句共患难。
有一天阿洲突然说,她觉得总是骂我们的那个班主任很像马克思。我噗嗤一声笑出来,他们两个明明没有任何相像之处的,但因为是阿洲说的像,那便像着吧。
有些人是永远不会失散的二。
我从小就很不擅长和人交朋友,更加不擅长维系一段友情。在高二那一整年里,我只和我前两排和后两排的人说过话,严格意义上的朋友只有阿洲一个。
高三时我们不在一个班了。她的教室在二楼最左边,我的教室在三楼最右边。所以我更加确定之后我会和阿洲失散。我的确定带着某种自负的意味,我总是可以从某种生活的蛛丝马迹里牵扯出事情最终的结局,而且那结局总是被我想象的不那么好。
我自负得想,我们走到一起是偶然的,那便也可能,偶然得,就失散了。
当时我的语文老师是一个很温和且耐心的人,她经常夸我的作文写得很好。
我上课不认真听所以经常被叫去她办公室,马克思老师就坐在她附近不远处,每次我被叫过去她都会不怀好意得抬头看我一眼,有次她看我时我朝她笑了一下。
看到她就想起之前和阿洲一起被她叫去挨骂的场景。我很久没见阿洲了呢,偶尔周末会刻意约在一起但也是一起学习,因为今年要高考了。
有几次阿洲从楼下跑到我的教室找我,我便随意得和她寒暄几句,后来连寒暄也懒了。总觉得我们之间好像缺失了些什么,我再也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了,每次聊天也不能够就只靠着回忆从前。
后来阿洲不常来找我了。
后来阿洲不来找我了。
我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有些人是永远不会失散的三。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又回到了和她熟起来以前的生活,我一个人去吃饭,一个人在教室写题,一个人走过学校的每一条路。有时会安慰自己,友情这种东西就是负累,背着它怎么行走江湖。
我还在作文上写过,总觉得包括友情爱情在内的许多情感其实就是枯芒草,明明是那么不切实际虚无缥缈的东西,却总有人对其抱有幻想。
我的语文老师,那个温和且善良的女士指着我作文本上这句很偏激的话对我说,“也不全是枯芒草嘛,”她很认真得看我,要把我看透那种,“不过好像很久没看到你和某某一起玩了。”她说的某某是阿洲。
那天我鬼使神差得从左边下的楼,鬼使神差得经过阿洲的教室。那天我和阿洲一起回的家。
平时都是她在维系这段友情,我们像是一同走在路上的人,一起往前走着,她把我的手握得越紧,我就越努力得想要挣脱。
我和她一前一后得走,她笑着说,我还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呢。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跟着她一起傻笑。在那之前我一直告诉自己,我是一个不爱交朋友的人,因为我不适合交朋友而且我不擅长维系一段友情,一直以来我对此深信不疑。
这也让我和别人失散的时候不那么伤心,就像数学考试不及格安慰自己,我本来数学就不好嘛,我又不喜欢数学。
但那一天我很确定了,再冷漠的人,也会有很想努力去维系一段感情的时候。
有些人是永远不会失散的四。
高考时阿洲考得很好,我发挥稳定。我们都去了想去的大学,两座城市相距900多公里。
原本骑自行车几分钟就能到的距离变成了地图上两个遥远的小点,我把那两个点连起来,它就变成曲曲折折,触目惊心的一条线。
有一次我坐车去火车站,我们刚好坐在同一辆公交车上。
她先看见的我,她跑过来,坐到我旁边的位置上。
我们聊了很多,快到终点时两个人突然都不说话了。
我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嘴巴里一直往下压,那种心情不是惆怅难过,我只是突然间意识到,我们都该走了。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是这种想法。
我地理不好,对900多公里没什么概念。只觉得那该是很远很远的,隔了好多的山好多的水。
我偶尔想起她以前说过的,人生就像爬山,我们要一直往上爬。当时我跟她开玩笑,那很好,可以一起爬山。
她应该爬得快些,所以在我前面。我爬累了往上看就能看到她。
后来我才知道,人生像爬山,但是山峰很多。我们选择了不同方向的山,爬着爬着连头发丝也看不见。
虽然再看不到她的背影,但我很确定,阿洲肯定爬在她年少时便想去的山上,爬得像我所想的一样快。
有些人是永远不会失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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