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Mixed历史人物
鲁迅、许广平与朱安:我们的婚姻很拥挤,我们的爱情太凄凉

鲁迅、许广平与朱安:我们的婚姻很拥挤,我们的爱情太凄凉

作者: 心草雪月 | 来源:发表于2018-03-05 11:05 被阅读313次
鲁迅、许广平、周海婴

1906年春,25岁的鲁迅正在日本东京开始他的文学活动,忽然接到了一封催他回国的家书。信里只说母亲病重,想见见长子。他连忙扔下手上的一切工作,火急火燎地往家里赶。

归途中一直惴惴不安,故乡终于近了。

他张皇失措地走进熟悉的周家大院,家里全然没有悲戚压抑的氛围,反而到处张灯结彩,他的房门和窗户上都贴上了红双喜。

母亲也没有生病,她红光满面、笑盈盈地对自己最骄傲的长子说:“我给你订了一门亲事,女子叫朱安,家境殷实,性格温良,待人宽厚,祖上还做过知县,真是个好姑娘。你去准备准备,过些时日就要接她过门,正式拜堂成亲了……”

鲁迅伫立着,神情讶异,久久无语。

朱安

1906年7月6日,光绪三十二年六月初六,绍兴城内东昌坊新台门的周家举办婚礼。娶亲轿子刚一落地,从轿子里伸出了一只艳红的绣花鞋。新娘子试探着踩向地面,因为轿底过高,一时没有踏稳,绣花鞋突然掉在地上,一只被裹得很小的脚露了出来。

新娘子朱安四岁时,母亲为她缠小脚并告诉她,缠出三寸金莲日后才能嫁个好男人。虽然缠脚痛得钻心,但看看母亲和身边那些过得好的女人都是小脚,朱安便眼含泪水默默地忍住了。婚前她听说新郎官是一位新潮的洋学生,心想他定是喜欢大脚的,便自作主张穿了一双大鞋,还在鞋内四周都塞满了棉花,谁料鞋子还是掉了下来。

这不吉利。

婚礼上的鲁迅穿着一套旧式的长袍马褂,脑后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假辫子。他目光呆滞,脸上没有丝毫欣喜之色,像木偶一样被亲朋们拥进了洞房。

在大家的催促声中,红盖头被揭开了。这是鲁迅第一次打量他的新娘,前额宽大、面色黄白、尖下颏、薄嘴唇,不仅谈不上漂亮,连年轻女孩应有的朝气都没有。更重要的是,之前听母亲说过,这个女子没有念过书,不识字。

鲁迅的眼神愈加黯淡了。他不喜欢她,也不会喜欢她。

晚年的朱安

新婚之夜,鲁迅独居书房,第二天早晨,他母亲和周围的人发现,鲁迅的眼睛红肿,脸色铁青,枕巾是湿的。

一个留学海外的新式学生,却在家人的安排下,完成了一场封建包办婚姻,这对于鲁迅而言是巨大的羞辱。完婚的第二天,鲁迅没有按老规矩去祠堂。第三天,他去了日本。

朱安看着丈夫远去的背影,愣愣地出神。从前她听别人说周家的大先生是个新潮的漂亮人物,婚后几天,她都不曾鼓起勇气仔细端详他的脸。直到他走了,她才敢长久地盯着他的背影,肆无忌惮地望着。

这个场景有点凄迷,朱安的眼眶微微红了。

“大先生走了,又去了日本,不过等过些年,他就会回来的。”朱安想着,心里终于有了一丝安慰。

新婚的女子,都会带着几许紧张和几分欣喜,紧张是因为不知婚姻生活接下来的走向,而欣喜只因对未来还抱有太多的期许。但是朱安,这个从小便受尽小脚束缚,无法迈出家族大院的传统女子,哪里会想到,她余下的40年生命,只是继续困于一所阴冷萧索的大院里,直至生命彻底干涸。

她一生都是寂寞的,结婚于她而言,不过是寂寞换了地方,从朱家换到了周家,其他的一切都没什么变化。

这是母亲给我的一件礼物,我只能好好地供养她,爱情是我所不知道的。

离家的那天,鲁迅刚走到街口,遇上了老邻居,邻居见他背着行囊,打趣道:“大先生,刚娶了新娘子就走了?”鲁迅苦苦一笑:“不是,不是我娶娘子,是老太太娶媳妇。”后来他还对好友许寿裳诉苦:“这是母亲给我的一件礼物,我只能好好地供养她,爱情是我所不知道的。”

可是既然如此不情愿,一向敌视封建礼教的鲁迅为什么对这场包办婚姻不做任何反抗呢?

这,得从他的家世说起。鲁迅的祖父周介孚原是清朝的一个七品官,当年鲁迅父亲周伯宜多次乡试未中,祖父急了便去贿赂考官,事情败露后祖父和父亲双双被捕入狱。历经此番劫难,周家家道中落,父亲周伯宜被释放回家不久一病不起,36岁就去世了。父亲早逝,母亲鲁瑞守寡将几个孩子拉扯大,并在艰难的条件下,把三个儿子培养成才。她顶住各种压力,送鲁迅去南京洋务学堂读书,又支持他东渡日本留学。正因为如此,鲁迅对母亲心怀感激,从来都是侍母至孝,不敢违背她的意愿。

婚后的鲁迅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母亲给娶的媳妇是不能离的,离婚不仅违逆了孝道,更重要的是,在当时那个传统封建礼教仍占主导的社会,已婚女性被退回娘家,将遭到周围人的耻笑,性格刚烈者则很可能走上绝路。鲁迅虽然不喜欢朱安,可她毕竟是无辜的。他实在做不到为了一己的幸福,而置旁人于死地。

他不离婚,因为不想伤害无辜的朱安。但正因不爱,所以也绝不屈就于现实的欲望。

新婚后,鲁迅选择了逃避,与朱安隔着蓝天碧海的距离,他的心才能得到稍微的平静。可留学毕竟是有期限的,三年后,他从日本回国,先从事教师工作,1912年,在时任教育总长蔡元培的邀请下,鲁迅前往教育部任职。1918年,他创作的《狂人日记》成为中国第一部现代白话文小说。之后《孔乙己》、《阿Q正传》等相继发表,鲁迅在文坛上声名鹊起。

鲁迅来北京任职期间,朱安跟随鲁迅全家一同搬去了北京。不过那时鲁迅自己住一间房,朱安与鲁母同住。鲁迅和朱安的关系一直非常冷淡,朱安也曾努力试图改善这样的冷漠,有一次,鲁迅说起曾经在日本吃过的一种糕点,朱安连忙接话道,是的是的,她也吃过。鲁迅立马板起了脸,因为那种糕点在中国根本吃不到。

就这样,朱安越是刻意讨好,鲁迅越是打心底里厌恶。

房东的妹妹俞芳曾问朱安:“大师母,你难道就不喜欢孩子吗?”言外之意,你们为什么不生孩子。

朱安苦闷又无辜地回答:“大先生连话都不跟我说,怎么可能有孩子呢?”

无爱的婚姻,对彼此都是伤害。五四之后,风气渐开,郁达夫、郭沫若、徐志摩等与鲁迅一样饱受旧式婚姻折磨的作家,大多选择离婚,开始了新生活。于是,在历史风云新旧转变的夹缝中,那些被离婚的旧式妇女只能做了时代进步的牺牲品。

而在正式离婚之前,很多所谓的进步文人,一方面痛斥无爱的旧式婚姻,整天闹着要自由要离婚,一方面又不耽误与家里安排的妻子生孩子。相比来看,鲁迅倒是率真而单纯。他不离婚,因为不想伤害无辜的朱安。但正因不爱,所以也绝不屈就于现实的欲望。

在女性一方面,本来也没有罪,现在是做了旧习惯的牺牲。我们既然自觉着人类的道德,……又不能责备异性,于是只好陪着做一世的牺牲,完结了四千年的旧帐。

鲁迅的固执,无法转变朱安做稳了牺牲品的命运,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朱安一起牺牲。在《随感录四十》中,鲁迅这样写道:

“在女性一方面,本来也没有罪,现在是做了旧习惯的牺牲。我们既然自觉着人类的道德,……又不能责备异性,于是只好陪着做一世的牺牲,完结了四千年的旧帐。”

此时的鲁迅已过了四十,他原以为自己的一生本该如此,始终孤独,无依至死。却不料,在打定了绝望的主意后,他邂逅了许广平。

许广平是在1923年大学二年级时,才听到鲁迅授讲的中国小说史略课的。那时,鲁迅已经是国内颇有名望的大作家了,在上课前,全班同学全都满怀期望地盯着教室的大门,暗自揣度先生是什么样子。等鲁迅推门而入,大家全都吓了一大跳。“怪物,像乞丐的老头儿。哪有一点先生的模样!” 他身上的衣服旧得褪了色,打着一个个或方或圆的补丁,皮鞋的四周也满是补钉。

曾有学者统计,鲁迅从1912年到1926年每月平均收入折合人民币9000多元,那在当时算是相当高的收入了。从前在日本留学时,鲁迅可是西装革履,穿着讲究的,而今变得邋遢估计与他的家庭生活及心境有关,因为他早已对自己的幸福不抱任何希望了。

当他用一口浓重的绍兴普通话缓缓开讲中国小说史时,台下哑然一片,全部沉浸在他精彩纷呈的授课内容中。“没有一个人逃课,也没有一个人在听讲之外,拿出什么东西来偷偷做。钟声刚止,还来不及包围着请教,人不见了,那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多年后,许广平这样回忆初见时的鲁迅:“首先惹人注意的便是他那大约有两寸长的头发,粗而且硬,笔挺的竖立着,真当得‘怒发冲冠’的一个‘冲’字。”

听了一年的课后,许广平开始主动给鲁迅写信,鲁迅也积极地回复。就在信件往来之中,两人的爱意渐渐萌生。对于许广平的大胆表白,鲁迅不是没有动心,但是他对婚姻是绝望的,家中已有妻室又不打算离婚,爱他的女子不可能得到名分。对于一个不爱的朱安,他尚且不能残忍,更何况是他真爱的女人。

最终,是许广平的热忱,彻底消融了鲁迅心底的坚冰。

他对许广平说:“你战胜了!”

1925年10月20日晚上,在鲁迅西三条寓所的工作室 “老虎尾巴”里,鲁迅坐在靠书桌的藤椅上,许广平坐在鲁迅的床头,果敢的许广平主动握住了鲁迅的手,鲁迅报以轻柔的紧握,他对许广平说:“你战胜了!”

1927年1月11日,鲁迅在给许广平的信中写道:“我先前偶一想到爱,总立刻自己惭愧,怕不配,因而也不敢爱某一个人,但看清了他们的言行的内幕,便使我自信我绝不是必须自己贬抑到那样的人了,我可以爱。” 10月,鲁迅与许广平在上海正式开始了同居生活。在旧式婚姻的囚室里自我禁闭20年之久的鲁迅,终于逃了出来,奔向属于自己的月亮。

同居是事实,但是当时的鲁迅还没有公开的胆量。1928年7月,在杭州工作的许钦文邀请鲁迅和许广平过去游玩。鲁迅刚到杭州就嘱咐许钦文:“你日里有事,尽管走开去做。可是夜里,一定要到这里来睡。”原来鲁迅住的旅店是一个三人间,他指定许钦文睡中间那张床,他与许广平分睡两边。这便算是两人的蜜月了。

就在那一年的年底,许广平有了身孕。鲁迅虽然心中尚有顾虑,但心情却是好的。他特地挑选了好看的信笺纸,信笺纸上有莲蓬的图案,莲蓬里有籽,暗喻已经身怀六甲的许广平,并做了一首情诗:

并头曾忆睡香波,

老去同心住翠窠。

甘苦个中侬自解,

西湖风月味还多。

不久周海婴在上海出生。终于得了长孙,鲁母自然是高兴的。朱安得知后,神情看似安静祥和,曾经她托人写信给大先生,希望他能够纳妾,为周家传宗接代。而今他有了孩子,朱安也应该安心才是。可这些只是人前的反映,独处时的她仍显得落寞忧伤。

俞芳问朱安以后怎么办,她凄凉地回答:

“过去大先生和我不好,我想好好地服侍他,一切顺着他,将来总会好的——我好比是一只蜗牛,从墙底一点一点往上爬,爬得虽慢,总有一天会爬到墙顶的。可是现在我没有办法了,我没有力气爬了。我待他再好,也是无用。”

她的希望永远地破灭了。命运对她如此残酷,任是多么麻木的人,也会痛的。

他将痛苦永远地藏在了心里,不理会他人的质疑,关紧大门拉好门帘,和许广平一同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当时整个社会历经了新文化运动的洗礼,大众的现代意识已然觉醒,男女平等、一夫一妻等观念开始深入人心,在这样的情形下,鲁迅与许广平的结合就显得极其尴尬。鲁迅经常与人论战,得罪了不少人,那些守旧的文人常常逮到机会就反击。尤其对于鲁迅这样一位极具社会地位与声望的思想家,他的言行稍有出格,便会被人肆意抨击。而这一次他与比自己小17岁的女学生同居已成事实,那些敌对势力哪肯轻易地放过他。

1930年4月17日的《益世报》上,刊登了一篇《中年》,文章中这样写道:

“世间称四十左右曰危险时期,对于名利,特别是色,时常露出好些丑态,普通男女私情我们可以不管,但如见一个社会栋梁高谈女权或社会改革,却照例纳妾等等,那有如无产首领浸在高贵的温泉里,命令大众冲锋,未免可笑,大家应该留心不要上当。”

此文直指鲁迅与许广平同居一事,并给这位终身倡导新文化的核心人物安上了一个恶毒的罪名——纳妾。一边高喊妇女解放,一边又偷偷纳妾,则显得更加卑劣。而这篇极尽讽刺文章的作者恰是周作人。素日里,对于此类攻讦的报道,鲁迅通常只是一笑置之,但是这一次,当看到作者是自己的亲弟弟时,一向冷静的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将报纸狠狠地摔在地上,踩过报纸径直走出了屋子。

不久,鲁迅的学生周伯超给先生的信里写道:“昨与某某诸人同席,二人宣称先生讨姨太太,弃北京之正妻。而与女学生发生关系,实为思想落伍者,此事关系先生令名及私德,彼二人时以为笑谈资料。”

鲁迅的私事已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料,鲁迅心凉了,他感到自己已经深陷于千夫所指的舆论漩涡之中,无法自拔。这是一种危险的境遇,他曾经宣扬的新思想可能会无人相信,社会刚刚建立起的进步意识将受到巨大的冲击。可是,鲁迅只能保持沉默,因为只要他开口辩解,就会伤害另一个无辜的女人。

他将痛苦永远地藏在了心里,不理会他人的质疑,关紧大门拉好门帘,和许广平一同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不久,周海婴出生了,鲁迅深锁已久的眉头,终于渐渐舒展开来,开出了灿烂的花。

当亲见自己的生命得以延续时,你才会突然明了人生的奋斗、心酸、悲凉和苦痛,都不是无中生有,那是上天交予你博大厚重的任务前必经的磨砺。

朋友来家里拜访,鲁迅总是会将孩子抱起来,如获至宝地给客人看。有时海婴睡着了,鲁迅也照旧抱出来,客人一逗哄,孩子便醒了,大声哭闹一番。大家说他太溺爱孩子,鲁迅的回应是:“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海婴出生100天,鲁迅抱他去上海最好的照相馆拍了照,合影取名为《一岁和五十岁》。

海婴渐渐长大,父亲也迅速地衰老着。然而随着年华的逝去,也或许因为身份的转变,鲁迅性格中慈爱的一面开始不断放大。在别人面前还是严肃板正的先生,在儿子面前完全成了另一副模样:

“那是一个笑起来三间屋子外都能听见笑声、会用胡须刺儿子幼嫩的脸颊、会把香烟罐扔出窗外击打因发情而吵闹不休的野猫、时不时笑骂儿子‘小乖姑’的慈父。”

海婴出生100天,鲁迅抱他去上海最好的照相馆拍了照,合影取名为《一岁和五十岁》。

鲁迅与许广平在一起后,家里无论大小事务,全由许广平操持。萧红常去鲁迅家里做客,在她的印象中:许广平总是从早晨忙到晚上,鲁迅不陪的客人,她在楼下陪着,一边聊天一边手里打着毛线。每送一个客人,她都要送到门口,礼貌地替客人把门打开,为了不打扰鲁迅休息,再轻轻地关了门上楼来。如果客人留下来吃饭,她还要到街上去买鱼或买鸡,买回来还要到厨房里精心准备各种款待的菜式。

鲁迅的饭有时在楼上单开一桌,每一餐许广平都用小碟盛好,再端到楼上去。常常是一碟豌豆苗或菠菜或苋菜,外带一些黄花鱼或者鸡。“许先生用筷子来回地翻着楼下的饭桌上菜碗里的东西,菜拣嫩的,不要茎,只要叶,鱼肉之类,拣烧得软的,没有骨头没有刺的。”

许广平经常为鲁迅打毛线衣,剪裁新衣,而她自己的衣物都是旧的,纽扣都洗脱了,也磨破了。买东西总是去最便宜的店铺,省下来的钱,全用在为鲁迅印书和印画上。

鲁迅大多数时间都忙于创作,只能在睡前赎罪似地陪陪许广平。那时许广平躺在床上,他靠在她身边,像小孩一样地请示:“我陪你抽一支烟好吗?”聊得兴奋了,又请示道:“我再抽一根烟好吗?”直到许广平在他的陪伴中渐渐睡去,他才起身去继续工作。

1933年,鲁迅将自己与许广平在1925年3月至1929年6月间互通的135封信集结出版,书名就叫《两地书》。在序言中,鲁迅这样写道:

“回想六七年来,环绕我们的风波也可谓不少了,在不断的挣扎中,相助的也有,下石的也有,笑骂诬蔑的也有,但我们紧咬了牙关,却也已经挣扎着生活了六七年。其间,含沙射影者却逐渐自己没入更黑暗的处所去了,而好意的朋友也已有两个不在人间。我们以这一本书为自己纪念,并以感谢好意的朋友,并且赠我们的孩子,给将来知道我们所经历的真相,其实大致是如此的。”

此时,他们早已远离了舆论的风口浪尖,回望这些年背负压力的沉痛,和无可倾诉的苦闷,鲁迅终于以一种顽强的姿态,给自己的爱情做了一个最完美的总结。

鲁迅葬礼

十一

一年后,鲁迅购得《芥子园画谱》三集,是上海有正书局的翻造本,也是当时最好的翻本,鲁迅将书赠予许广平,并题诗一首:

十年携手共艰危,

以沫相濡亦可哀。

聊借画图怡倦眼,

此中甘苦两心知。

携手十年,是命运给他最弥足珍贵的幸福。其间,鲁迅的文学创作无论是水准还是数量都超过了他以往的任何时期。

1936年10月19日,鲁迅因患肺结核并伴有严重肺气肿,病逝于上海大陆新村寓所。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握着许广平的手叮嘱道:“忘记我,管自己的生活。” 然而,她已将他视如生命,又怎能忘记。她的余生,始终没有过新的爱情。鲁迅走后,她一直坚持整理先生的文集,继续他的事业。

离开了鲁迅的年月,许广平仅靠书店每月支付的一点版税度日,还要赡养远在北平的鲁母和朱安,生活过得异常艰难。在给鲁母的信中,她说:“你老人家千万不可太省钱,媳妇如同儿子一样看待,要钱用就托人写几个字通知一声,即寄上。” 在鲁迅去世前几年,朱安拒绝接受周作人的钱,却乐于接受许广平汇寄的生活费。朱安常对人说:“许小姐待我好,她懂得我的想法,她的确是个好人。”

在战火不断、物价飞涨、书店断付版税、海婴生病的困境下,许广平会特意嘱请平津的友人“先行垫付,随后偿还,绝不失言”。她为自己更为鲁迅尽了全部的孝道。

缘已逝而情难止,生有崖而思无尽。他虽然不在身边了,她却以自己的方式,继续爱着。

1968年3月3日,许广平因为鲁迅手稿突然失踪,引发心脏病去世。

故事到此,我不禁感叹:一个拿生命爱着自己的女人,终其一生也不能给她一个应有的名分。而那个此生不爱更不曾沾惹的女人,又因为俗世所限,无法舍弃。真是难以想象,鲁迅54年的生命究竟背负着多少辛酸痛苦。当多年之后,风云聚散,沧桑已变,三人都早已归入泥土,化作了尘埃,我们再回望这一段的故事,痛总是自始至终不变的基调,快乐不过是偶尔插入的断曲。

他们的婚姻太拥挤,他们的爱情很凄凉。同是“他们”,彼此有别。

这是时代的悲剧。个人,无论再伟大也好,都无力反抗。

最后想起了纳兰的一句词:计程应惜天涯暮。打叠起伤心无数。中坐波涛,眼前冷暖,多少人难语。

冷暖,随着回忆到了眼前,最终又散去了。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 终了_1761:我承认他的文学涵养和成就,至于人品,你何必吹捧,民国时期的文人,生活上才真是教科书级别的渣男
  • 甘露GL:可怜的女人
  • 西风落尘:关于鲁迅与朱安和许广平的故事,我总觉得是鲁迅太倔强,骨子里有着一种生来的不屈。不管是对于任何事情,鲁迅都是这种态度。这也成就了鲁迅,却也是朱安一生的悲哀
    心草雪月:@西风落尘 确实如此。

本文标题:鲁迅、许广平与朱安:我们的婚姻很拥挤,我们的爱情太凄凉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olwcff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