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你对艺术史一无所知,也一定看过这幅画:达芬奇《最后的晚餐》。
达芬奇《最后的晚餐》它的光芒实在太盛了,乃至于掩盖了其他艺术家的同题画作。以致一提到《最后的晚餐》,人们只知道有达芬奇,而不知道有其他。
实际上,在泱泱千年的艺术史中,可不只达芬奇一个人画过这个故事。据统计,在历史上一共有52幅《最后的晚餐》,对这个题材的表现,贯穿了自中世纪以来的西方艺术史。
不同艺术家对同一题目的表现,其实就像是一场比赛。
就像是有人出了一道题:
绘画题目:
一次耶稣和十二门徒一起吃晚饭,吃着吃着,耶稣突然说:“你们中间有个人要出卖我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门徒面对这样的爆炸性消息,反映不一,有的吃惊,有的惊恐,有的愤怒,有的震惊,有的急于剖白,而叛徒犹大眼看真相被揭穿,内心忐忑不安。
圣彼得作为耶稣最喜爱的门徒,把头靠在救世主胸前,问:“主啊,是谁出卖了你?” 耶稣回答:“我蘸一点饼给谁,就是谁。”
要求:请以此为题,作一幅画。
于是,各路艺术家纷纷大展身手,在艺术史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一笔。
中世纪:对不起,我脸盲,分不清谁是谁
首先,中世纪的拉文纳同学出场了。
公元6世纪 拉文纳耶稣和门徒围成半圆形,基督坐在左边,衣服和头上光环众人明显区分开来,但注意看,他们既不是在坐着,也不是在站着,而是半躺靠着,像后来犹太人参加“逾越节”的姿势。
有几种方式将犹大和其他人区别开来:有时候,犹大独自坐在众人对面;有时,犹大则伸手去蘸饼;当别的门徒头上都有光环时,犹大常常是没有光环的那个。
比如在下面两幅两幅画中,犹大都被安排成主动伸手拿饼的姿势,
威尼斯圣马可大教堂《最后的晚餐》 卡普阿 《最后的晚餐》中世纪绘画里的人物一个个都是面瘫脸,基本上只能依靠位置、手势、衣饰等区分出耶稣和犹大,而至于其他人,我表示,我脸盲,傻傻分不清楚……
“最佳革新奖”:早期文艺复兴艺术家
这种呆板僵硬、了无生气的画像到文艺14、15世纪开始被逐渐打破。
卡斯塔尼奥《最后的晚餐》1447卡斯塔尼奥这幅画中,很明显地运用了透视法则,创造出空间的深度和立体的人物,完全不再是中世纪的“纸片人” 。
在他的画中,犹大独自坐在桌前,和众人相孤立,他的叛徒身份昭然若揭。他紧张地端坐着,手不安地举起,面部表情也有些扭曲,他的心虚和忐忑暴露无遗。
犹大局部犹大局部 正面墙上镶嵌着8块大理石嵌板,耶稣和犹大头顶的嵌板纹理最为暴烈,嵌板上一道红色的纹路犹如闪电,直直朝犹大劈下,冲突的焦点由此被展现出来。
画作采取了严谨的对称性构图,左右两端人物的手势都几乎互为镜面。 而且,除了犹大外,其他门徒都头部都为圣洁的晕轮所笼罩。
和卡斯塔尼奥相似,吉兰达约也采取了“一字型”的构图方式。犹大同样坐在桌子另一端,和众人相对。
《最后的晚餐》吉兰达约 1480但这幅画和早年的卡斯塔尼奥的同题之作相比,似乎要拙劣一些。
人物几乎和墙面等高。更加糟糕的是,支撑着屋顶的一个梁托在中心凸显出来,十分突兀,破坏了整个画面的和谐统一。
而且,犹太画得太过抢眼,其风头远远盖过耶稣,颇有喧宾夺主之嫌。
尽管有种种遗憾,早期文艺复兴艺术家们所做出的贡献仍然不容忽视,对透视法的发现和应用,使绘画能够第一次在二维平面上创造三维空间,这样的革新,几乎改变了西方美术界的走向! 所以,把“最佳革新奖”颁给早期文艺复兴艺术家们当之无愧~
“《最后的晚餐》终身成就奖”:达芬奇
如果要评一个“《最后的晚餐》终身成就奖”奖,这个奖项必须非美术界的杠把子达芬奇莫属!
最后的晚餐让我们先宣读一下颁奖词:
瓦萨里:
“莱奥纳尔多捕捉住了使徒们急于想发现谁将出卖他们的主的那一瞬间。所有使徒们的脸上无不富有表情:爱和恨、恐惧和对无法领会基督的话的含义的悲哀这些表情与犹大的頑固、可恶和叛逆构成了强烈的对比。”
歌德:
“首先应该考虑的是这幅画所处的位置。正是在米兰圣玛利亚慈悲修道院里,艺术的智慧得以最充分的体现。对于一座修道院的餐厅来说,有什么主题比往后世代皆称为神圣的临别晚餐更合适的呢?”
托尔夫林:
“莱昂纳多的画中一切东西都是新颖的,而这种单纯性正是最高艺术之成就。”
托尔夫林在《古典艺术》中对这幅画进行了细致的分析。他认为,达芬奇至少在两个方面突破了传统。
首先,他取消了犹大独处的位置,把他与其他人放在同一排中,而且放弃了圣约翰斜倚在基督胸前的传统母题。
其次,他打破了桌子和天花板之间两道水平线的限制,只保留了桌子这一条水平线。比如,在上文提到的卡萨塔尼奥和吉兰达约的画中,都有天花板和桌子两道水平线,使画面显得有些板滞单调。
在达芬奇的画中,每个人的反映如此真实且强烈,乃至于可以根据表情推测出各人的心理状态。比如,这幅画的最后一组人物就好像在窃窃私语:
犹大听到这个预言,心虚地往后退去,他一手抓住钱袋,一只手则和耶稣一同向盘子中伸去。而且,在所有人物中,只有犹大逆光而坐,因此,他虽然在众人之中,却依旧被孤立出来。
犹大和耶稣向同一只餐盘伸出手总之,达芬奇的这幅画,无论是构图、还是人物、抑或色彩、空间与细节营造,都在艺术史上树立了一座难以企及的高峰。
“《最后的晚餐》最佳创意奖”:丁托列托
达芬奇树立了一座高山,便不断有人想翻越这座山峰。
著名的样式主义画家丁托列托在达芬奇大约一百年后,也画了一幅《最后的晚餐》,这幅画和达芬奇的简明和谐大异其趣。
丁托列托《最后的晚餐》1594观众惊奇地发现,占据画面显著位置的,不是耶稣和十二门徒,而是世俗化的日常劳作场景。
在前景中,一个人妇女似乎在洗盘子,另一个仆人则从桌上端起盘子,他们在为圣徒们准备晚餐。 通过这种方式,日常生活和宗教奇迹结合在了一起,让人们觉得神迹就在他们身边,拉近了观众和基督的距离。这是丁托列托的第一个创意。
在透视法的作用下,耶稣和门徒们所坐的桌子以一个陡峭的角度向后方退去,这体现了样式主义的显著特征:他们更多关注的是如何画(技巧),而非画了什么(内容)。
丁托列托对光源的处理是他的第二个创意。这幅画有两个光源:一个是自然光,即吊灯的光,光芒从后侧照亮大厅,人物轮廓都以剪影勾画。而且,吊灯中冒出的烟雾上升飞腾,形成一个个飞翔的天使。 另一个光源,是非自然光,即耶稣头上的圣光。
丁托列托把画面分为两个部分,左边是宗教故事,右边是日常生活,并将两个光源都安排在左边,让两个部分形成鲜明对比。
“《最后的晚餐》最怪诞奖”:达利
时间到了20世纪,超现实主义大师达利隆重登场。
达利素来喜欢古典题材,于是“最后的晚餐”这个题目自然也难逃“毒手”。
达利《最后的晚餐》他给我们展示的《最后的晚餐》十分怪异:基督和门徒们围坐在桌前,光线打在基督身上,使他成为画的中心,门徒们则将头颅深深埋下,似乎在虔诚祈祷,又似乎在痛心忏悔,原本丰富各异的表情,统统看不见了。
在他们背后,是利加特港湾——这是达利的故乡,远处依稀可见地中海和小岛。
头顶是一个巨大的人,似乎带着无限的权威,他上半身赤裸,大张的双臂将所有人笼罩。
达利把本能和性欲置于宗教之上,认为正是潜意识支配了人们的行动。 达利虽然选择了宗教题材,但所表达的意义却远远超越宗教本身,再加上细节的逼真和整体的荒诞不经,让超现实主义绘画总带着梦幻般的色彩。
“最后的晚餐”最昂贵奖:曾梵志
眼看西方人才辈出,亚洲选手慌了神,纷纷不甘示弱,奋起直追,并用自己的方式对这个经典的西方题材进行诠释。
我国选手曾梵志于2001年创作了一幅《最后的晚餐》,2013年参加拍卖,最终以1.8亿港元的高价成交,成为首个价格过亿的亚洲当代艺术作品。
曾梵志《最后的晚餐》2001作品中把所有的宗教人物都替换成带红领巾的少先队员,这隐喻着共产主义意识形态,叛徒犹大则和其他人不同,他佩戴的是金领带。金色,让人想到金钱;领带,则让人想起西装,从而想起西方资本主义。 于是,整幅画都成了一个象征,隐喻着改革开放后,资本对共产共产主义理想的偏离和背叛。
画家本人也说:“所有的人都打了红领巾,而犹大打了一个金黄色的领带,意思就是他放弃了最终的追求和理想。”
画中的人物都用面具遮掩了自己的真实面目,彼此显得显得冷漠疏离。 桌子上的圣餐为西瓜所取代,鲜红的果肉给人以一种血肉模糊的、残忍的印象。
在达芬奇原画中两侧墙壁的大理石嵌板,被曾梵志替换成了草书,这既为画作增添了中国元素,同时也似乎在说明历史的漫漶和流散。
被恶搞的“最后的晚餐”
你以为这就是《最后的晚餐》的全部了吗?
No,No,No。
历史进入当代,有更多更好玩的《最后的晚餐》涌现出来。
比如恐怖灵异版的:
《最后的晚餐》,Pavel Grishin,2010神猜版的
和cosplay版的
70million MV截图谁是犹大?
如何在人群中一眼看出坏人?
中世纪:好人自带光环
卡斯塔尼奥等人:君子不和小人一起共事,被孤立的那个就是坏人!
达芬奇:细节见人品。坏人表面上和我们一样,但你仔细观察,他们总会露出马脚。
当代艺术家:你们都too young too simple!现实中,坏人和普通人一般无异,恶魔就在人间!
回顾艺术史上的《最后的晚餐》,我们可以发现一个趋势:犹大越来越无法和其他门徒区分开来。 艺术越来越成为现实的隐喻:在生活中,我们根本分不清到底谁才是“犹大”,每个人都可能是不义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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