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行不悖

        我叫白北，白南是我姐姐。

      因为相继在两分钟之内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我们的生活一直就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不停地有人将我们两个人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放在一起比来比去。本来血脉相连、密不可分的两个人，却在这样的比较中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姐姐一直是个安静可爱的女孩子，而我在起初也是如此。

      幼儿园的时候，我们都还小，略带着些婴儿肥的脸蛋儿肉嘟嘟的，可我还是很喜欢看姐姐笑，她笑起来时嘴角的两个梨涡是我们两个唯一一处不同。我们一起穿着粉色的蓬蓬裙，戴着蝴蝶结发夹，穿梭于滑梯蹦床之间，笑靥如花。那时的我们还不知道什么叫忧愁，更不知道后来的光明亦或黑暗。

      渐渐长大，我们看着彼此的轮廓渐渐明朗，五官也发生了不同的变化。上小学的第一天，胆怯的我始终拉着妈妈的手不肯放开。而姐姐看着学校里的一切，眼中充满到了新奇。不难看出，她很想离开妈妈，跑向她向往的班级。似是看出我的害怕，她撒开妈妈的手，走到我旁边，用她瘦弱的小手捏了捏我的脸，露出两个梨涡说道：“北北别怕，有姐姐在，姐姐保护你。”看着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状，我也扬起了一直紧抿的嘴角。妈妈在一旁看着我们也露出了欣慰的笑，蹲下身揉着我们两个的头说：“真希望你们两个可以一直这样相亲相爱的走下去。”那时的我们还不知道承诺的重量，只是拼尽全力的点头。

        三年级的时候，姐姐喜欢上了芭蕾，并梦想成为一个专业的芭蕾舞演员。而我却像个假小子疯狂迷恋上了架子鼓。相比之下，梦想成为一个摇滚巨星的心思还没完全成型就被扼杀在了襁褓里，我清晰的记得那是妈妈第一次用姐姐做例子来教育我：“一个女孩子学什么架子鼓！好好和你姐姐一起练好芭蕾，别浪费我的一片苦心！”当时姐姐为了维护我，也是第一次和妈妈犟了嘴，所以那天我们两个都挨了打。可事后再谈起这件事的时候，姐姐却还是一脸开心，搂住我的肩膀：“你不用怕，有姐姐在，姐姐保护你。”虽然还是那句话，可一种不知名的情愫却如种子般飘落在我的心底。那时的我们才刚刚了解梦想，却与之失之交臂。

        上了初中，白南依旧对她的芭蕾舞梦想乐此不疲，可却没有丝毫影响她占据年级前十的地位。而本来被逼迫学习芭蕾的我对舞蹈早已失去兴趣，在学习上又一直在两百名左右晃来晃去。有时候放学后，白南依旧带着她溢满幸福的梨涡，蹦跳着和她的伙伴们一起去参加芭蕾舞训练。我则会选上一个阳光正好的街角目送夕阳的离去。渐渐地，我们身边否定我的声音越来越多。人人都说着白南多么的优秀，和白北看起来都不像是亲生姐妹。有一次，正当班级里几个尖酸刻薄的男生在我面前说这种话时，白南突然挡在了我前面，用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凶狠语气对那些男生说道：“别人的事情你们少管，白北和我白南的情谊是你们能打断的吗？”继而转向我：“北北别怕，有姐姐在，姐姐保护你。”

        再听到这句熟悉的话，心里却再没有从前般温暖，我只是垂下眼帘，趴在桌子上，鼻子里突然有一种PH小于7的感觉。那时的我们第一次面对尖酸的世界，还没想过以后会为之伤的体无完肤。

      初中的最后一年，在别人无止境的比较中，我渐渐变得颓废。可在中考中，我却意外的和高高在上的白南同时考上了全市第一的高中。那时的我和白南已经一点也不像了，我因为爱好打篮球剪了利落的短发，白南此时已是长发及腰，经常有些戴着黑框眼镜的无聊男生找到我，让我帮他们送些精心包装的小礼物。可当我给白南时，她总是看也不看，只是随口一句：“你看看是什么，要是有用你就留着用吧，没用的话就扔了。”最后，在不计其数的礼物里，她唯一留下的是一双限量款的芭蕾舞鞋。总之，她凭借优异的学习成绩和近乎完美的舞蹈素质成为全校老师的重点培养对象，一双双眼睛只期盼着她考上清华和北大。而我也在重重压力的逼迫下回归好好学习的道路，可身边看向我的眼神里却充满了无奈和叹惋。那时候，我已经完全放弃了芭蕾，放学后就泡在体育馆里，将无处发泄的情绪倾注于篮球之上。如果悲伤有质量，那我手里的篮球怕是连姚明也投不动了。因为经常和男生打交道，麻烦很快就找上了门。

      一天下午，一个自称篮球队长女朋友的女生带着一堆女生极其嚣张的在整个体育馆里找我，非要叫我退出篮球队，离他男朋友远一点，可身为当事人的我却不知道篮球队队长是谁。那女生扔来一部手机，叫我自己看。可没想到的是，那个手机的壁纸竟然是我初中在校队打球赛的照片。想来只是谁无聊拍了照片传到网上，男生随便找了张图做壁纸而已。可那女生却不依不饶，就当周围开始弥漫起危险的气息时，身后一声甜美的声音却缓解了紧张。

      “北北，今天怎么没打球，姐姐来给你送饮料了。”

      我回头，白南正站在我后面，嘴角的梨涡里堆满了笑意，眯起的眼睛似阳光般照亮了整个体育馆。

      这时，白南才发现周围诡异的气氛，她放下饮料，几步走到我前面，旁边的人悄悄跟她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她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匆匆说了几句便挂掉。不一会儿，那个所谓的篮球队队长就出现在了体育馆里。对面的女生看到他，眼睛里突然多了些惶恐，却依旧坚定凶狠的看着我。那男生在她旁边说了几句话，她突然朝我嚷道：“我今天看在你姐的面子上放过你，真不知道是不是亲生姐妹，怎么差距这么大！”白南将我挡在身后，说道：“北北别怕，有姐姐在，姐姐保护你。”

        这句话像一支利剑刺破了我最后的防线。我突然大吼道：“白南你有意思吗？我不需要你的保护，就是因为有你在，我才处处不被人看好，才处处需要保护，我讨厌你甚至恨你！”

        我像只失落的兔子，回头冲出体育馆，跑出学校，跑进人流拥挤的大街。我似是听到身后白南撕扯着嗓子喊我的声音，还有一阵巨大的刹车声，但我也没有回头。阴暗的天空笼罩着整座城市，大雨前潮湿的气味弥漫进城市的每个角落，压抑的氛围仿佛要扼住我的呼吸。那天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记得耳边的风呼啸而过，跑累了倚在一个墙角，苦涩的泪水混着雨滴流进心里，洗刷悲伤。

        那时的我们浅尝失去的痛楚，却已经疼痛难忍。

        再见到白南是在医院。

        那天她为了追我，过马路时被一辆车撞到，医生说她的腿想要恢复可能要很久，而且恢复后再也不能跳舞了。

        走进病房的时候，她的腿打着厚厚的石膏，可在看到我的那一秒笑意仍旧溢满了她的梨涡，可我好像还分明看到，她眯起的眼角处还带着那么一丝的愧疚。我坐在她身边，拉住她的手，泪水含在眼睛里，却没有流出来。

        “北北，你不要哭，姐姐没事。是姐姐不好，从小到大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却没有一次真正的保护过你。你知道吗？其实姐姐真的好爱好爱你，姐姐好感谢上天给了姐姐一个与我有相同样貌的妹妹，可是我也是第一次当姐姐，都没有照顾好你。我原本以为，我们两个真的会手牵着手一起走很远很远，但我却没有做到和妈妈的承诺。对不起啊，北北，你能不能原谅我？”

        听到姐姐从未有过的颤抖着的声音，我的眼泪再也忍不回去，决堤而出。抽泣使我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如小时候拼尽全力的点头。我与姐姐相拥，清晰的感觉到一滴温热掉落我的肩头。

        自那以后，我回到学校好好学习，姐姐则在医院养伤，她要休学一年。我主动联系了曾经的芭蕾舞老师提出继续学习芭蕾舞的念头，老师很高兴的接纳了我，我也像姐姐一样蓄起了长发。有一次无意间，我看见了舞蹈教室角落荣誉架上的一本录取通知书，上面的名字是白南。舞蹈老师告诉我，当时姐姐凭借芭蕾已经考上了省级实验高中，但是市里的高中为了留下她，愿意答应她的所有要求。而姐姐的要求很简单，让我和她同时被录取。终于我明白了为什么凭我当时的成绩也会被录取，那一瞬，惘然。

        一年后。

        姐姐的腿已经恢复的很好，正常走路已经没有问题。

        此时，她正坐在观众席上，看着她最爱的妹妹第一次登台表演她的梦想。

                                        原创：祁季

                                            18.0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