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的母亲

许衡是一家饭店的老板，这天一大早，他骑着电动车往店里赶，却被一辆出租车给撞倒了。出租车司机冷漠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许衡，似乎事不关己。许衡恼火地说：“你撞了我，怎么连车都不下？”

司机说：“你也有责任呀，谁让你骑得那么快。”

许衡闻言，便与司机吵了起来。

这时，一个蓬头垢面、浑身臭味的疯女人跑过来扶起许衡，对出租车司机破口大骂，引得路人们纷纷驻足观看。

疯女人不是本地口音，大家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许衡却发现自己听得懂，原来疯女人说的竟是许衡老家的方言……

出租车司机嘟囔了一句：“这年头连疯子都爱管闲事了，真他妈怪事！”接着便开车跑了。

围观的人散开后，许衡咬着牙拦了辆出租车到医院检查。医生说，他的腿骨裂了，在腿上打了石膏，缠了绷带，让他回家休息三个月。

从那以后，行动不便的许衡没事就坐在饭店门前看热闹。紧挨着饭店的是北街百货大楼，楼前经常搞一些促销活动。每次促销活动结束后，满地都是花花绿绿的广告宣传单。这天，他发现有个人在捡广告宣传单，正是那个疯女人！疯女人居然用捡来的废纸，做出了好看的纸灯笼。几个小学生路过看到纸灯笼，马上就抢走了。疯女人像没看到似的，又继续埋头做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许衡从店里出来，看到惊奇的一幕，路边的树上挂起了一长串灯笼。灯笼用线串起来，花花绿绿，随风飘舞，很是好看。中午放学时，一群路过的小学生看见了，就把灯笼扯下来，每人分一个，拿在手上玩耍。

突然，有个六角形的纸灯笼被风吹到许衡的脚下，他就顺手捡了起来。看着这个纸灯笼，他隐约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猛地，他想起来了，大概25年前，他还是个孩子时，妈妈经常教他用纸做成各种玩具，他印象最深的，就是这种六角形的纸灯笼！

这个疯女人怎么会做六角形纸灯笼呢？他想找疯女人问问，却发现疯女人已经不见了。从那天起，疯女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三个月后，许衡的腿伤好了。这天，他又骑上了电动车，开始为生意奔波。

许衡不是本地人，他的家在两千多公里以外的另一座城市。多年前，他跟朋友到此地做生意，朋友生意失败，他跟着落难。朋友欠了很多债，一辈子也还不清了，就玩起了人间蒸发。那些债主找了几个月，把城市都翻了一遍，结果还是没找到，有人说他自杀了，也有人说他逃到国外去了。后来，那些债主找到了许衡，把他关在一间屋子里，饿了三天，威胁他说出朋友的下落。奄奄一息的许衡说他真的不知道朋友去哪儿了，债主见状，只得放了他。

许衡被放出来后，独自在街头流浪，以乞讨为生。他想回故乡去，但身无分文。于是，他想，等讨够了钱，就回家。有一天，他用身上少得可怜的钱，在一家饭店买了一份炒饭，狼吞虎咽之后，遇上了店老板。在跟朋友做生意时，许衡就认识这个老板。老板非常惊讶许衡怎么会流落街头，许衡就把经过说给老板听，老板叹息了一阵，就让许衡在店里打工。

许衡工作十分卖力，时间长了，老板觉得他勤奋、诚实，就让他帮助管理店里业务。后来有一天，老板突然要出国另谋高就，就把手上的这家饭店交给许衡经营，让他赚了钱后再付转让费。

第一年中，许衡便把饭店的生意从小到大，饭菜可口价格公道，还时常会对一些低收入或落魄的人免单，口碑做的很好。由此，他赚了个盆满钵满。许衡便把钱还给了在国外的店老板。店老板把许衡的事反映到街道居委会，居委会授了块牌匾给许衡，就挂在店门前，上书：诚信老板，放心店铺。这块牌匾为许衡打响了名号，三年过去了，许衡的生意越做越大。

这天上午，天气预报通知，将有台风经过本市。许衡从饭店出来往家赶时，狂风将一棵树上的一段朽木吹落下来，正好砸在许衡的电动车上，导致车子失控，一头撞向了路边的栅栏。这时，一个人慌忙跑了过来，把许衡扶了起来。许衡没看清来人，却先闻到一股臭味。他转头一看才发现，扶他的正是多日不见的疯女人。

疯女人把许衡扶到路边，就冲路上过往的车辆骂了起来。她以为许衡又是被车子撞了。许衡想解释，却觉得疯女人未必听得懂，就没多费唇舌。许衡感觉有点奇怪，疯女人最近去哪儿了？为什么他一出事，她就出现了？

许衡回到家后，风更大了，雨也下起来了。许衡莫明地又想到了那个疯女人，不知道此刻她躲在哪里避雨呢？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去，许衡常常会想起那个疯女人。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那个疯女人太像他妈妈了！但他没有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这天下午比较空闲，许衡坐在店里看过往的行人。突然，一辆汽车将一个过马路的小学生撞倒了，接着便疾驰而去。小学生惊恐地往路边爬。这时，只见疯女人一个箭步冲过去，像护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朝过往的车辆破口大骂，其暴怒之状胜过小学生的亲生母亲。

许衡看着这一幕，记忆的闸门豁然被打开：大约是许衡七八岁的时候，有一次，他与哥哥过马路。哥哥被一辆汽车撞了。司机想逃逸，但是母亲刚好经过那里，怒不可遏地冲到马路中间，用身体拦住车。司机一副无赖的面孔，不肯赔偿。母亲抱着受伤的哥哥，与司机对峙。母亲的勇敢与无畏，获得了路人的同情与声援，最终迫使司机下车道歉，并赔了医药费。

许衡感到很奇怪，他觉得疯女人的种种行为和妈妈太像了，可是他的妈妈已不在人世了啊！

15年前，许衡的母亲在居委会做事，兼管财务。有一次，居委会主任擅自挪用了五千块钱，并诬赖许衡的母亲拿了这笔钱。许衡的母亲百口莫辩，从此便郁郁寡欢，最后竟然疯了。

母亲患病后，家里已没有钱为她治病。疯后的母亲使家人苦不堪言，因为母亲每天到处乱跑，逢人就说自己的冤情，这让家人为寻找她吃尽了苦头。就在那个时候，哥哥许锋谈了个女朋友。许锋个人条件不好，谈过几个都没成。现在终于有戏了，他没有时间花在母亲身上，也懒得去找了，每天忙着与女朋友约会。好几次，许衡与父亲找母亲到半夜回来，许锋也约会回来了。他看见父亲与弟弟累得疲惫不堪，就说：“今后你们也不用找了，她爱到哪儿就随她去！”

父亲很生气：“她是你妈呀，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许锋也很生气，他说：“我们也尽力了，还能怎么样？”他还说，他的女朋友知道他有个疯妈，都要与他分手了。父亲闻言，不再说话了。后来，父亲也失去耐心了，只有许衡一次次把母亲找回来。

有一天，母亲突然失踪了，失踪得太奇怪了。上午9点钟，他还看见母亲坐在门口自言自语，半个小时后就不见了。父亲找了几天就不想找了。许衡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把城市乡村的角角落落都找遍了，就是不见母亲的影子。

半年后的一天下午，许衡正准备参加高考，哥哥突然跑来找他，说派出所打来电话，在郊区发现一具女尸，要家里去人看看。

当时父亲正在外地出差，许衡又抽不出身，哥哥就代表家里去看了。后来，许锋告诉许衡和父亲，那个女尸就是母亲，因为死了很长时间，面目全非，开始腐烂，就叫殡仪馆处理了。哥哥还带父亲与许衡去看了骨灰盒与墓碑，很简单，很寒酸，父亲说等有钱了，再为母亲做一个漂亮点的墓碑。然而，一年后，父亲再婚了，哥哥也结婚了，许衡在外地读书。母亲便渐渐淡出了他们的生活。

难道母亲没死，这个疯女人就是母亲？可是，这里距离他的老家有两千多公里呀，就算母亲没死，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许衡从店里走出来，找到那个疯女人，近距离打量她，想从她的外貌找出一丝端倪。可是时间隔得太久，加之疯女人蓬头垢面，导致许衡一时无法判断疯女人究竟是不是母亲。

许衡突然灵机一动，他突然对着疯女人大声喊道：“张桂香！”疯女人蓦然回头，看着他，许久，呵呵地傻笑起来。许衡立即确认了，没错，疯女人就是母亲！可母亲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

这时，两个城管发现了疯女人，便上前要将其赶走。疯女人不肯走，有个城管就动手扯疯女人的胳膊，要强行拖走她。疯女人突然哀求道：“阿锋，我不上火车，阿锋……”

疯女人的话让城管不明就里，但是，许衡听得明明白白，疯女人口中的阿锋，就是他哥哥许锋！天哪，是哥哥乘着没人注意时，把母亲拉到了火车上，把她丢弃到了这个遥远的城市！哥哥还欺骗他和父亲，说母亲死了！就是为了能摆脱母亲，娶上老婆！真是岂有此理！天理难容！

眼看着被城管强行拖行着的母亲，许衡大喝一声：“住手！”两个城管莫明其妙地看着他。

许衡已是泪流满面，哽咽道：“那是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