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评弹】和印江妹聊举手

印江妹说，她饭碗所在的私营公司本月开始每周一会，老板亲自主持，几位管理人员依次发言，提建议，发感想，畅所欲言。混了大半辈子的我参加体制内的会议不少，基本上都是大小领导依乌纱帽大小发表讲话，官话接套话，大话套小话，大多皆陈词滥调老生常谈，与其说是摆事实讲道理，不如说是摆架子显权势。但体制外的会议真还没机会参加过。好奇心驱使，便洗耳倾听。

她说：上周，她建议员工每天清晨上班聚集一处唱歌提气，老板首肯采纳。我想，只要不唱红歌，就还算正常。可低头一思忖，现在的流行歌曲动听点的不是有点悲伤，就是有点小资般撒娇的个性化另类情绪，少有适合合唱的。红歌之外的宜于合唱的励志歌曲有没有？我孤陋寡闻，不得而知。他们都唱些啥呢，忘了问。这一周他们又要开会，她说她想建议，当大家的意见莫衷一是的时候，采取举手表决的民主方式来处理。这一听，我被惊吓住了，赶紧稳住她，叫她千万千万不要提出这个伟大的民主意见。她满面疑惑，问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呢。

我郑重其事地询问：你们公司是老板一人出资的私营公司吧？她说是啊。对了，你们又不是股东，没出一分钱，你们有什么权力对最终决策进行表决呢？这个涉及所有权问题。除非老板授权于你们，你们才有这份资格，否则你们这就是越位。你想，如果你们不经老板授权就取得了这个权力，要是你们几个管理人员串通起来，对涨不涨工资进行举手表决，除了老板大家都举手赞同，民主倒是真的民主了，可公司却只能垮台喽。

这让我想起前苏联时期的一个流传甚广的好玩的笑话。说几个人借故进入一家居室内，赖着不走，说房子是国家的，说我们每个人都属于国家，没错吧……既然如此，我们就来民主表决一下：到底该谁离开房子。结果，房主被灰溜溜地赶出屋子流落街头了。集权之下的产权不明，被别有用心者假以民主，才会闹出这样合法、合情、合理的荒唐闹剧。

见印江妹听得认真，我不妨接着贫嘴：现代企业各部门那是隔行如隔山，各自隶属不同的专业，也不太可能把专业内的选择拿来相互民主决定，正如你叫一个打拳的来评定一个打球的，会有什么结果？术业有专攻，这也不是外行以民主的理由插足的领域。这样的傻事蠢事，过去那个时代倒是大行其道，农民管理学校，军人管理工厂，几个市井文盲对陈景润研究一加一的问题一致否决……

哪些方面需要民主？看看现代西方国家，涉及公共权力和公共利益的才需要。比如一个城市的市长的产生，事关这个城市的管理和发展，关涉每一个市民的切身利益，这就必须得大家来举手投票。至于这个城市的这个局那个局的头头脑脑以及脚脚爪爪，那应该由民意选出的市长组阁提名，经议会通过即可。但看看我们这儿呢，它是反其道而行之的，市长名义上是由人大选举的，其实地球人都明白，只是举手表示通过而已。而它为了掩饰强权对民意的罔顾，却把一些局长或副局长的位置拿出来表演一番竞争上岗的民主秀，娱乐民众。该民主的地方它集中，该集中的地方它民主，这就是我们黄土地黄皮肤的神州特色，它有一个美丽的名字：民主集中制。

听了我这一番事关国际国内形势的，语重心长口水暴溅的耐心宣讲，印江妹从善如流，忙不迭表示：踏实工作，努力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坚决不举手，也不提举手的民主建议了。我因此沉思良久，暗想：前三十年砸烂毁灭私权，后三十年私权死灰复燃……可六十年来从来不曾间断的娱民教育教出来的我们，不管身体在不在体制内，我们的体内脑内都已经嵌藏着一个体制哩。套用一句体制内的话说，那就是：尊重私权，还得从娃娃抓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