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九青离开的时候,真儿是哑口的,宛如元神出窍遨游还未归位一般。等到她缓过神来的时候,李莹雪已经自己把古琴碎片收拾起来了,而孔家小姐也刚从飘飘然的状态中苏醒过来。
见到自己的闺中密友和贴身丫鬟回过神来,李莹雪松了口气。虽然有古琴的牺牲,可她还是不确定终日相伴的姑娘能不能安让无恙的从乌江边回来。她刚刚也不敢贸然上前唤醒她们,因为莹雪知道在那种琴境当中是很危险的,就好比练武之人在闭关修炼冲击高层境界时一样,外界的轻微扰动很有可能带来无法挽回的损失。
李莹雪轻轻的把最后一片连着卷曲琴弦的木片堆到古琴的其他碎片上,眼含泪花的把另外两位姑娘抱在怀中。而孔玲玉和真儿也用紧紧的拥抱来回应这次犹如劫后余生的“重逢”。
“咳!”一声坚硬无比的咳嗽,好像一道刺破苍穹的利剑打破了这温情的时刻。
三人中真儿正对着来人,当被熟悉的声音吸引后,真儿赶紧挣脱出来,抬眼见到来人,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刷白,噗通一声跪倒碎石小路上,连连磕头轻声喊道:“真儿知错,真儿知错,真儿知错......”
来人并没有理会真儿的一举一动,仿佛世间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出现在这,当然也就没有她的磕头和求饶。
“不是真儿的错,全是我的错。”说着李莹雪站到真儿和来者之间。
来者的眼中仿佛也没有李莹雪,而是看着旁边泪眼朦胧的孔家千金,冰冷又不失亲切的说道:“玲玉来了,也不说一声,小女一定招待不周了。看来我给她开了个后门,虽然方便了出行,倒是也放走了礼数。”
“李叔叔,不是这样的。”孔玲玉赶忙站到李莹雪的旁边,一起把真儿遮到身后。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因为李锦荣根本就没把那二人身后不住磕头求饶的丫鬟放在眼里,即使真儿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抽泣。
“是吗?”李锦荣的和蔼里满是严肃。
“是的,李叔叔。李莹雪一直是我们姐妹间的榜样。”
“们?是指李靳家的丫头吗?”李锦荣的声音中没有疑惑,反而多了些责备。
“是......是的。”孔玲玉的回答也带了些迟钝,千金的气派荡然无存。
“玲玉啊,叔叔之前就跟你说过,当然也跟小女说过,尽量不要与李靳家的丫头走动太多,即使走动也不要太过用心。李靳虽是公职,但那职位充其量不过是个连芝麻都抵不过的位置。他家的丫头最后只能成为你们的丫鬟,以姐妹相称她们这类人是会僭越的。”
孔玲玉还想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因她想反驳,也没有了丝毫的气势,只能小声的呢喃,而那细微的声音都随轻风消散在夕阳之下了。
在场之人中,老天在此时此刻好像只赋予了李锦荣以开口说话的权利,也不知道他看没看到孔玲玉的唇动,他依然切换到了和蔼的声线,说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寿安。”
“属下在。”听到呼唤,寿安好像突然间便出现在李锦荣的身后,颔首行礼。
“护送玲玉小姐回府。”
“是。”寿安得到命令后便行云流水般的执行起来,方步走到孔玲玉的侧方,朝前方俯身鞠躬,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然后伸出外侧的手臂,指向院门的方向,说道:“玲玉小姐,请。”一切仿佛如日出日落一般自然。
孔玲玉随寿安离开后,院子里的温度好像又冰冷了一些。真儿的前额已经磕出了血,却依然不敢怠慢,依然一下一下的起落。当她抬起头的刹那,可以看见不仅伤口上满是尘土,就连脸上的泪痕也附着了扬起的沙尘。
开口的依然是李锦荣:“你刚才说什么?”
空气仿佛结了冰。
“都是我的错......”
李莹雪只说到一半便被李锦荣扇了一个耳光,啪的一声极其响亮。真儿听到这一声浑身打了个冷颤,更加卖力的磕起头来,而求饶声却小了下去,变成了耳语,消失在飞扬的尘土中了。
“主子永远都没有错。”李锦荣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声音中毫无波澜,既像一潭死水,又像被瞬间冻结的湖面。
“琴坏了?”越过李莹雪的肩头,李锦荣早就看到了那堆毫无价值的垃圾。
“恩......”
“我还以为你喜欢。”
“对.....”
“没用的东西就赶紧处理掉。”说完,李锦荣就掉头走了,丝毫没再过问价值几十万两白银的古琴,也没问必然出现在了寿安汇报当中的青年男子。
然而这样并没有使得李莹雪更安心,父亲没说到的事情不代表他真的不在乎,或者说父亲没有提起的事情不代表没有后果,就像真儿要领的责罚一样,父亲一个字都没有说,但真儿的罚却是一分一毫都不会少。家规第二十二条:仆人妄图与主子过于亲近,杖责二十。无需多言,家规里写的清清楚楚,也没必要言语什么。这就是锦荣府的规矩,每行一步都有它自在的规矩,不需要多说一句话,却有无形的压迫感,驱使着府里的一切,好像一部严酷的机器,没有丝毫人情,有的只是听命与执行。如若有人敢于挑战,那么一定会被这部机器碾个粉碎。
李莹雪本想陪着真儿一起去领罚,但被真儿拒绝了,因为如果那样真儿就又会犯了其他家法。所以李莹雪只好在心中默念保佑真儿的话语了,并且期盼自己的贴身丫鬟可以挨过那严酷的刑罚,并快些好起来。
然而,在她的心中最担心的还是那翩翩少年。虽然,他并不是锦荣府的一员,但在这镇子上李锦荣却可以说是只手遮天。如果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话,那李锦荣几乎就可以说是这镇上的王。想到这里,李莹雪忽然心中悸动,她这才发觉她担心的似乎不是那翩翩少年,而是惦念那少年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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