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从安徽远嫁而来,菜肴里总有摆脱不了的咸香。
每年冬日,腌制鸡鸭鱼肉总是她老人家的保留项目。鸡鸭要选乡下人家自养的,最好是每日里自己钻出笼子去吃些小虫草籽之类的,爪子也要细细的看过来找寻最合适的年龄。她对这件事情有着超乎寻常的坚持,我常常玩笑这哪里是杀生吃肉呢,倒好像是一场神秘的宗教仪式。奶奶却收起她总是笑眯眯的态度,严肃的说:“吃饭可是件大事。”
吃饭是件大事,是奶奶一直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她嫁来他乡半辈子,经历过太多磨折,因此总是谨小慎微。她喜欢过安稳的日子,因此吃饭对她来讲,真是每天最重要的事情了。
纵使她远嫁如此之久,却在另一个省市沿袭着祖祖辈辈女人的习惯,好腌制东西,好做豆瓣酱,好买那些在她少年生活中随处可见如今却很是金贵的野菜。家里的姨奶奶们陪着年届八旬的太奶奶来看远嫁几十年的长女,一群长辈们聚在一起,聊完了自家的子孙便开始聊上吃食。今年谁家腌了什么菜,鸡鸭鱼肉腌制了多少,热火朝天。奶奶脸上也是从未见过的光彩照人,她熟稔的说着怎样让风鱼更好吃,她研究出来的腌咸菜的新方法,仿佛她跟姊妹老母之间从未隔着这几十年的时光与遥远的距离。
奶奶最喜欢做的,还是鸡蛋羹——她口中幼时极难得的美食。
鸡蛋打散,不放酱油,搁少许盐,温开水调开,撒上一层嫩绿葱花,芝麻油完美的绕上一个圈。热锅烧水,水沸后蒸上一刻钟,再取出来,就是热烫的嫩滑,夹杂着一线咸鲜和芝麻油独有的油香味。刚刚出锅的白米饭还冒着热气,淋上一勺黄澄澄的鸡蛋羹,碗筷碰撞间,搅散满堂黄金白玉。软嫩蛋花夹裹着略硬的米粒,再加上多余的那一些些水份,配着发甜的萝卜干,极致的嫩与极致的脆,懒得嚼碎便是一碗下肚。
我给它起名蛋羹饭。它和奶奶一起,陪着我度过高考前没有食欲的初夏,也安慰过大学时久病不愈的深秋,见证过怀疑自己否定自己的我归家那一身风尘。我的奶奶最喜欢对我说,想吃什么好吃的?回来奶奶做。从此孤身在外,也未觉凄凉。
到了本科快毕业的时候,我开始学着自己做饭,刚开始的时候鸡蛋羹要么蒸的过了头,要么水加多了变成一碗蛋花汤。等蒸蛋羹的技术稳定了,蛋羹饭就是我一日三餐里最常见的饱腹佳肴。有时候恍惚觉得,自己的人生和奶奶的,因为这一碗蛋羹饭有了重叠。吃这一碗饭的时候,自幼衣食无缺的我,好像能感受到奶奶小时候吃到鸡蛋羹的欣喜。
恍惚觉得,吃下的是一种记忆。
现在每次归家,她喜欢要我陪她坐在太阳下絮叨过去的事情,她总是说:“我们当年啊。”回忆结束的原因却永远都是到了做饭的点,她也总用这一句话结尾:“今天想吃什么?奶奶给你做。”
我看着她在阳光下遮不住的白色发根,用我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说:“鸡蛋羹好不好?”她高兴的去厨房,却又突然回头:“我们就喝茨菰豆浆汤怎么样?”
我微微点头,她笑的像得到了全世界。偶尔一顿饭的陪伴,就是她全部的喜悦。
愿你我在生活中,始终都是一株向日葵。微信搜索添加公众号,分享你我的小小喜悦。你我都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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