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大桥,一群人聚集在那里,隐约中还可以看到一辆警车,红蓝色的光交替着闪着。天色渐渐沉了下来,在不断闪烁的红蓝光下显得更为诡异,像是要塌下来一般,压在了远处。警戒线被拉了起来,几个警察在四周疏散着好事的人群。他们皮肤黝黑,是长期出警所致,脸色都十分凝重,眉毛紧紧皱起,嘴唇也紧紧抿着。远处的人群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们的脸上呈现出恐惧凝重和难以掩饰的好奇两种情绪。而这两种情绪又好像是病毒一般在人群里扩散开来。虽然他们被隔离在离案发现场很远的地方,对于发生了什么根本看不真切。但是只要是警车出现在那里,就足以说明那里出事了。
“什么情况?” 一个警察,看起来四五十岁,头很光亮,眼神锐利,似乎即使是黑夜也可以把一切看得分明。他眼袋很大,嘴上有很多胡子青茬,看起来脸上有一些疲态,大概是前夜刚刚办完案子还没来及休息就赶了过来。他刚刚从警车上下来,步子很快得朝着案发地走去,因为肚子很大,顶在警服上,走起来一颠一颠的。
“刘队,刚刚从湖里打捞起一具女尸,初步判断死亡时间是一周前,面部溃烂,根据死者上衣左上角的丝线绘制的图形判断,可能是茗里学校的一名学生。” 过来迎着他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个子很高的年轻警官,姓曹。
河岸处淤泥很多,每一步都会踩出深深浅浅的脚印,地面上还有很多碎掉的啤酒瓶子渣和塑料垃圾。两人朝着那个尸体处走去,此时尸体已经用黑布裹住。年轻警察接着交代道:“根据法医初步检查,尸体上并没有器械性伤口,初步排除他杀。”
“尸体上有无关键性物件?” 刘队站定,眼睛观察着案发现场,眉毛蹙着问道。他怀疑这具尸体跟之前的一桩案子有关,但是他需要更多的证据。
“有。”年轻警察回道,“死者腕部带着一块粉色手表。” 说着便从相机里面翻出来刚刚拍摄的取证照片。
那块表上满是淤泥,表带也已经腐烂得差不多了。刘队仔细地瞧着那块表,脑子里出现了另一块一模一样的但是崭新的手表,心里的想法更坚定了,他朝着年轻警察吩咐道:“调取一下一周以前的陈星失踪案的资料。”
视线由模糊变得清晰,陈星发现四周都是白色的。白色的窗帘被风吹起一个大大的弧度,拱成半圆形,似乎有个小鬼在人们看不到的背面作怪。墙壁和地板都是白色的,上面没有裂痕。地板是白色大理石瓷砖,反射着照进来的阳光。屋子里面物品极少,看起来整个屋子就像是未装修的半成品房,没有半星点人生活过的痕迹。白色的病床床单被子和枕头看起来单调的乏味。病床上坐立着一个少年,少年穿着蓝色的病服,半坐在病床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向少年的时候,陈星的眼睛都被窗外的阳光刺得眯起来,所以对于少年的长相看不分明。
她眨了几下眼睛以适应光线,然后便看到远处的少年抬起了胳膊,头也不抬地指向她。因为两人距离太远,手指处汇成一个模糊的黑点,直指着陈星。这处黑点让人感到唐突和冒昧,就似乎是囚犯被选中执行死刑一般。
陈星一直以来活得都如空气一般,无色无味无存在感。她曾经试过踹了一脚教室门,而后大踏步走进教室,都没有引起半点骚动。陈星甚至觉得自己生活在真空的玻璃罐里,因此自己怎么踹打喊叫,声音都不会被别人听到。但是此刻,这个黑点指向了她,使得她觉得自己像是被钉死在了箭靶上一般非常的不适。黑点也变得刺眼,仿佛幻化成了警察手中的手电筒,投射在她身上,而后后面传来的是警察冰冷的声音——你在这里做什么?她惊愕地瞪大了双眼,便听到少年接着不带感情地说道:“就她吧。”
那声音传入耳朵里,在陈星的心里徘徊了好久,单单是一个“她”字就足以使得她的心跳快了好许,因为每当人们注意到她的时候,多半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陈星张嘴想要询问,便发现自己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荡在空气里的只有嘶哑的短促的几个音,难听的让少年蹙了几下眉头,转而又是一副扑克脸。
陈星身侧还有几个十七八岁的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她们面容姣好,皮肤雪白,身着跟背景如出一辙的白色,头发高束,手上有些许老茧,此刻都露出些许失望。而带她们来的管事的人是个三四十岁的阿姨,嘴巴外凸,眉毛稀松,眼睛眯眯着,皮肤粗糙下垂,一副刻薄模样。陈星心里一颤抖,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老鸨吧。而后她的眉毛不由得皱了起来,眼神乱飘着,暗忖着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在医院里又为什么可以堂而皇之得存在着这种下流买卖。
管事阿姨眼睛嫌恶地扫了眼陈星,毕竟陈星只是她带来凑数的,转而又换了一副讨好神色,跟那少年说道:“这几个姑娘都是我们护工里面有经验的,做活细心,保证可以把屋里打扫到一尘不染。这个哑巴是刚来的,没什么经验,这要是照顾不好您,我也不好跟您父亲交代!”闻言,陈星的心才落了地。她不由得想要打自己一巴掌,脑子里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少年并没有答话,空气静默了许久,那阿姨意识到自己可能多言了,抿了抿自己干涩的嘴唇,心调到了喉咙眼,只能低着头干站着,偶尔有一些细微的动作。这些细微的动作仿若是想要起义的小兵,想要去把空气里弥漫的尴尬撕开一条缝,却是无济于事。
阳光大概是此刻空气里唯一流动的东西吧,但是它的流动速度似乎也接近静止,让人觉得这些刺眼的温度很高的阳光也让人看起来心里凉凉的。陈星观察着房间,这个房间太干净了,干净得让人觉得不像是生活的地方,没有一丝可以让人产生回忆和缱绻之情的私人物品,住在这里的人似乎可以随时离去。而后她听到那少年终于舍得开口:“我怕吵。”
陈星看到身旁的管事阿姨长呼了一口气,脸颊上的肉不可察地放松了,眉毛也舒展开了。她佝着腰,不停地点着头,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道:“对,对,对!是我大意了!”而后一副万分理解的模样,带着那几个姑娘离开,走前不忘给陈星一记警醒的目光。最后这个空间里只剩下了门不断开合多次逐渐变小的声音,和从其中钻进来的光,之后重归寂静。
她试探性地慢慢走向少年,探究的目光正好与少年相撞。那眼睛很深邃很漂亮,像是天上掉落下来的星星一般吸人目光,但是却没有灵魂。他的眼睛里面没有任何对于生活的向往,仿若一潭死水,而在十几岁的年纪应该有的野心反叛和冲动在这一副眸子里没有任何踪迹可循。这双眼睛就好比是一个彩绘着绚烂图腾的门,勾引着人去打开,但是走近的人却会发现,这根本没有门,只是墙上用彩笔画出的逼真的图像而已。通过这双眼睛,并没法看到它的主人的心里去。但是陈星不得不承认,即使这样一副没有精神的模样,那少年依然俊朗,眉眼清冽,鼻子挺拔,唇如刀削,只是没有丝毫血色,皮肤因为长期不见阳光而呈现出病态的苍白。
“好好打扫卫生。”少年打断了她的打量,侧躺回床上,用被子将自己捂住,不想再多做交流。陈星吐吐舌头,因为被抓包而感到有些尴尬,脸上有些烫。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对于自己身处奇怪的环境没有一丝震惊,对于自己变成哑巴也没有感到难过,似乎这就是她的生活,她的潜意识对此是接受和熟悉的。
她走向卫生间,准备洗洗抹布,大干一场。卫生间里光线阴暗昏黄,水流冲刷过抹布和手,流进水槽再消失……溅起的水滴落在了镜子上,陈星抬起手准备去擦,便从镜子里看到了阴暗中发丝缭乱,满眼血丝和泪水的自己,定定地看着镜子外的自己。她慌忙把眼神别开,半声因为惊恐而产生的喊叫卡在喉咙里,身上瞬间起了鸡皮,肩膀因为惊恐而瑟缩起来。她半倚着卫生间的白色墙壁,大口喘着粗气,每喘一口气,心脏也跟着颤一下。手突然失去了知觉,抹布滑落到水槽里,水声还在哗啦哗啦流淌着......
那天她如同流入槽口的水流一般被卷入河流深处,她拼命得扑棱着,可是河水却像是有一只恶毒的大手一般死命得把她往深处按。冰冷的河水使得她的关节像是被穿透一般疼痛,而她的嘴里被灌进了越来越多的咸河水,四肢失去了力气,身体仿佛有千斤重一般得沉进了河里去,伸出手渴求着可以有一双大手把她拉出水面,可是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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