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洒洒
01
我拖着从杂货店买来的一大行李箱冥币,火急火燎的赶往“幽冥店”。
自从阎王爷开设了允许阳间的人去阴界探望故人的条例之后,“幽冥店”的生意便迅速火爆了起来。
“幽冥店”是现代人通往阴界的的必经点,用现代人的话说就像旅游买门票才能观光。
“幽冥店”开业是有时间限制的,不是随时都有人值班,只有每逢初一十五晚上八点到十二点,“幽冥店”才会有人在那里售票,所以总是拥挤不堪。
探亲那天我足足提前了两个小时,心中笃定我会错过拥挤,不想到“幽冥店”时,还是排起了一大串长龙,我暗暗叹口气“没想到去阎王殿的生意也这么火爆!这得排到猴年马月啊!”
哪知这句话被前面秀着短胡渣的中年男人听见了,猛然掉头一股劲儿地蔑视着我“小姑娘,你这话听起来怎么有些别扭呢?”
我咯咯笑了两声,只觉一股浓浓的烟臭味侵入我鼻腔,让我欲罢不能。
一个钟头后,我终于列于售票口,咧着嘴“一张幽冥票,谢谢!”
那售票员顶着煞白的脸面无表情挤出三个字“一千万!”
啥?我被惊怔住,回过神来又怯怯问道“你说多少钱?”
不料那售票员煞白的脸突然黑青,却又不失严肃“怎地,嫌多了?一千万冥币能花你多少人民币!”
虽然这售票员态度不咋地,但一语惊醒梦中人,的确,我把他所说的一千万误以为人民币去了,若真是人民币,这辈子把自己卖了也凑不了十分之一。
拿了票刚走不到两步,忽然不知从何处窜出一个身穿黑色长袍,下肢漂浮的鬼影挡住了我的去路,“且慢,列行检查!”
鬼影拿出一个木质黝黑圆形的物体不停在我周围晃悠,嘴里还念念有词。
“通过!”
得到通行令的我迅速弯腰拉起行李箱,却发现眼前黑朦一片,无路可走。无奈倒退回来,惶恐地看着那鬼影“大哥,请问路在哪儿?”
那鬼影不情愿地扭过他那面无表情的白脸,我以为他会像那售票员一样呵斥我一顿,不料他煞白的脸忽然陷出一个僵硬的小酒窝,略带羞愧的神情“不好意思,路未开!”
鬼影伸出右手在半空画了一个弧形,不远处立马现出一座古木桥,桥头还挂着一个木牌——“探亲桥”。
我疾步向前,可脚刚踏及木桥,突然一阵冷风从我后脊掠过,惊得我打了一个喷嚏。
木桥摇摇晃晃,桥头的光线灰暗无比,却刚好照亮了小桥,桥的周围瞧不见其他东西,只能隐约听见桥下传来汩汩溪流声。
虽然听同事提及过阴界一些诡异的现象,但内心还是不停作祟,我能清晰听见自己的牙齿在咯咯作响。
不一会儿,一个似夜明珠的亮点刺进了我的眼睛,我向前挪一步,那亮光就大一点。
我揉了揉久在暗光下的双眼,恍恍惚惚,灯光下出现了模糊的身影。我挪步凑了过去,标示牌上的四个字滑进我的视线——探亲手册。
一个肥胖的中年妇女抬头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语气冗燥“是为你们探亲之路指点迷津的说明书。”
那妇女虽然脸色苍白骇人,但再看她圆润身材,恐骇感去了一半,因为她让我想起自带喜感的“肉球”同事。
我伸手拿起一本,边瞅边欲起身离去,霎时不知从何处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探亲手册,一千万一本。”
我骇得左右观看,却不见说话人影。
我又怯怯回头,斜视了一眼那妇女,依旧气定神闲,一动不动。
转眼,手里的册子不知被何人翻开,一行正楷黑体字出现在眼前——切记莫要贪图便宜。
我骇怔了半晌,立马挪步回头,打开行李箱,不情愿的把一摞摞白花花的冥币放在了妇女桌前,面露笑色“姐姐,给,一千万。”
妇女瞧了瞧我,从兜里摸出一个写有红色字样的卡片给我——探亲通行证。
接过探亲通行证,我又低头研究起探亲手册来,突然,我发现第一页的“切记莫要贪图便宜”几个字莫名不见了,我又抬头瞅了瞅妇女,却一如往常,只觉我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02
过了探亲桥,就到了“脱魂路”。
对于“脱魂路”,手册上是这样介绍的,由于人鬼殊途,探亲者阳寿未尽,如果让生人猛然闯进幽冥地界,阴界寒气逼人,会误伤肉身,所以每个探亲的人都得在这把真身留下,魂魄进入阴界。
虽然在此步之后,再无收费站点,但得凭借上一个所得的“探亲通行证”才能顺利前行。
鬼差会在脱魂人的前胸和后背附上探亲者字样,这样阴界的鬼差才不会误把你认作死鬼抓起来。
脱了魂的我转身好奇地转身看着自己的肉身,那感觉比照镜子还真实。
离开了“脱魂路”就意味着真正进入了阴界地带,有些探亲者在入口就可能会遇见自己想探望的故人。
当然,我内心一直笃定在这儿不会遇见我要探望的人。
因为手册上说了,被关押在入口地段的鬼魂,在世时是贪欲特别强的人,最终也因一个贪字才断送了自己的卿卿性命,故也被称作“贪牢”。
贪牢四面八方回荡着永不停歇地撕嚎声,有的是正在被鬼差训斥着忏悔;有的被粗得骇人的锁链套着手脚,却努力想要前行;有的不停拼命大喊冤枉。
过了“贪牢”,就是“嗔牢”。还没到“嗔牢”,老远就可看见入口处挂着一个红大嘴模型。在这里停顿一会儿你都会感觉振聋发聩,无数张喊冤的嘴就像数不尽的乌鸦。
我迅速逃离了“嗔牢”,希望获得一方清静。可就在快要到出口的时候,我居然看到那个怼我的大叔,他正和一个中年妇女骂骂咧咧,指手画脚。虽然那个中年妇女带着手链,但也不甘示弱,满脸争得通红,就算旁边还有一个鬼差在静静的欣赏他们的“话剧”。
03
一路走来,各牢各具特色,但都免不了冤叫声和撕嚎声。看着那些死去的魂魄还被鬼差恶狠狠的用“魂鞭”抽打的时候,我的内心开始惶恐起来,他现在到底是怎样的境况?会不会每天也承受着如此苦行,难道那句“善良的人死了都会去天堂”是骗人的吗?
看着说明手册上的解释,除了上两个牢,我已经走过了痴牢、恨牢、爱牢、恶牢,就剩下一个“欲牢”,难道他真的在欲牢?但他又怎会在欲牢?
不时看着那些探亲者遇见故人紧紧相拥,喜极而泣的画面,我不得不忍着内心的恐惧继续跨步向前,希望在下一秒就能见到他,我内心告诉自己,就算面目全非我也要见他。
进入欲牢,我的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重,仔细怯视着被鞭打、训教的每一个魂魄,害怕一走神就错过了他。
一个,两个,三个,八个,二十个,五十个…你到底在哪儿?我急得蹲下身抱头恸哭了起来,你不知道我很是思念你吗?无数颗眼泪争先恐后涌出了我的眼眶,迷糊了我的双眼。
正在这时,一只冰凉如雪的手落在我的肩上,放出和蔼的声音“小姑娘,你哭什么?”
这时耳朵告诉我这似一个熟悉的声音,内心告诉我一定是他,一定!可我又彷徨、迟疑,我该不该抬头,如果他都不是,那么他到底又在哪里?
那人见我不说话也不抬头,便侧身弯下腰,“小姑娘,你是不是没找到你要寻的故人?”
我依然不敢抬头,只是不停点头。
那人又道“如果在这七个牢中都没能寻到你要找的人,那么可能已经灰飞烟灭了,所以…”
灰飞烟灭?他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会灰飞烟灭,难道这阎罗殿的阎王爷也是公司里喜欢被拍马屁的老板吗?我止住了哭泣,思绪混乱。
此时那人似乎见怪不怪的已经墨认了我要寻找的人已经灰飞烟灭,欲伸手过来扶我。
我突然抬头,怔得往后一踉跄,眼前的一幕让我万念俱灰——他不是他!
我的眼泪已完全止不住。
“小姑娘,别伤心。”那人见我哭声如雷,收也收不住,便侧身叫住了一个佝偻的背影,那背影看起来颤颤巍巍,但我知道那是一个体面的鬼差,所以我已不抱一丝希望。
“善司长,你过来一下。”
“哎,请稍等一会儿。”那鬼差正和别人说话。
那人转身又道“小姑娘,你看见前面那个行动有些颤抖的佝偻老人了吗?”
我抹着泪抽噎着点点头。
“那是我们新上任不久的善司长,对人和蔼可亲,乐观豁达,乐于奉献,不求回报,尽职尽责。待会儿你就跟着他去善司屋休息一会儿,等探亲时间到了你就回阳间去吧!”
那时的我哪管得了那个善司长有多好,只希望有一个安静的地方能让我好好捋捋扭曲的心情。
“不好意思,刚刚正安慰一个故人已灰飞烟灭的探亲者…”那人带着喘息声边走边说,我缓缓抬起头,想看看这个所谓的善司长到底有多好。
可是,抬头那一秒我就怔住了,许久许久…
“爸爸…爸爸…”我凝噎着。
“雪梅,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那善司长也一脸惊讶。
“爸爸,我可找到你了,刚才,刚才没找到你,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飞灰湮灭了?”爸爸湿着眼露出久违的笑容。
旁边那人见我找到了故人,便叫爸爸带我去善司屋安安静静的抓紧时间叙叙。
原来阎王爷鉴于爸爸在人世间喜做善事,心态好,善司屋又刚好差一个善司长,便提拔了爸爸。
“爸爸,你知道吗?刚才可把我吓坏了。”
“雪梅,我没想到你回来。对了你的妈妈身体还好吗?”
我顿了一会儿,“好着呢,就是有点唠叨。”
“那就好,那就好。你好吗?你哥哥嫂子他们都还和睦吧?”
“他们…你别担心,那晚他们向你保证之后,已经好很多了,二嫂现在可孝敬妈了。”我紧张地捏着双手。
“那就好,那就好。”父亲依然重复着。
……
为了不让父亲再提及过往,我下意识的拉过行李箱,把剩下的半箱冥币捧出来堆在木桌上。
“爸爸,你生前没能花着我的钱,现在我能赚钱了,这些…希望不晚。”
我爸看着那堆钱,眼里又噙出了眼泪,“雪梅啊,你咋还记着这事呢,我不是说了…”
我想竭力忍住想涌出来的眼泪,但大颗大颗的眼泪早已划至我的嘴角,“谁叫你不听话,总为我们着想…穷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没想在我读大学时候…反正你就是没享我的福!”
我的啜泣声不停回荡着这间空旷的屋子。
“雪梅…”父亲声音也沙哑了起来,他眼睛里、嗓子里正噙满了泪水。
生活总是这样,分别的时光延绵不绝,相聚的时光如白驹过隙。才寒暄几句就打起了警钟。
爸爸敛起伤心,把头移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语气沉重“雪梅,你该回去了。”
“不,爸爸,再让我陪你一会儿吧。”我紧紧拉着父亲的手,就像他闭气的那一刻,生怕他永远离开我。
“孩子,听话,回去好好照顾你妈,好好过日子,做一个阳光快乐的人。”
“爸爸…”
“别说了,快走,不然过了十二点一切就来不及了。”父亲语气急迫,使劲儿把我的手从他手背上扯开。
我双眼模糊看着爸爸那佝偻的身躯,斑白的短发,微颤的步伐,大声撕嚎“爸爸,保重,我永远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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