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所思】工作还给你自由

记得几年前，在《读者》上读到一篇关于奥斯威辛集中营的文章，说集中营门口的一幅很著名的标语被盗，那是当年那些惨死其中的人按照独裁者的意思用空心钢制造出来的，长达十几米，上书“工作还给你自由”的字样。后来在波兰总统的直接督办下，在欧洲各国政府的大力关照下，迅速地破了案，抓住了那几个毫无良心的小偷，可是它却已经被锯成了三段。

我最初感兴趣的是，那些小偷会不会像我们这边的小偷，只把它当废钢材，准备卖给收破烂的小贩换两个酒钱。锯断是为了便于运送而不被发现，也就是说，他们根本不知道作为世界文物级别的奥斯威辛集中营，一草一木都是无价的。但考虑到波兰人的文化素质，以及生活水准，我轻而易举地否定了自己的这种小人揣度。

那么，小偷是把它当作文物来偷的，也会当文物非法牟取利益，就是说，他们在锯断这举世闻名的横匾的时候，一定是考虑到了那上面的一句话，绝不会随意切割，损伤了那些字母构成的单词，否则价格便要大打折扣。

那么，他们会把它锯成什么样子呢？文章中没说。而且波兰文字是怎么一个样子，我也毫无所知。我们只得按照汉语来模拟一回儿了。这倒很容易想象，一截“工作”，一截“还给你”，一截“自由”。

想纳粹的宣传工作还是做得非常不错的。自由，多么令人神往的字眼啊，有人说“不自由，毋宁死”，世上可以让人以死相争的不过就是这两个字。你要自由，好，那就老老实实地工作吧。工作好了，我们就还给你被我们剥夺的自由。

这对于身陷囹圄不能脱逃的每个个体无疑是充满极大诱惑的。可问题是：既然独裁者可以野蛮残酷、肆无忌惮地剥夺你的自由，侵害你的人权，毫无做人行事的底线，不遵守任何的规则，那么他怎么可能一定兑现他对你的承诺呢？

这悬置的美好自由，像不像赶车人在驴子前头悬挂的胡萝卜？自由在前方，驴子看得见，只要坚持向前、向前、向前，它相信自己就一定吃得到。

当需要驴子拉磨的时候，胡萝卜取下了，罩上眼罩了。据说睁起眼睛转圈圈会转晕头，而罩上眼罩就让它以为自己一直走在直杠杠的社会主义康庄大道上，它不但不会晕头，还会被幸福快乐感动得一塌糊涂。朗朗乾坤，大千世界，这人世间的动物多了去了，但你说还有比驴子更励志、更正能量的吗？

好一个“工作还给你自由”！这句话说明洋独裁者们骨子里还是相信生命原本自由，与被专制的广大的人民群众有着基本的共同语言。由此可知，一根筋的洋独裁者太老实，太缺乏想象力了。

瞧瞧东方特色的集中营，营长先生根本不会说“还给你自由”这样高尚的谎话废话，说什么？说生命的意义在于奉献，在于牺牲，说集体的利益和祖国的利益高于一切，说劳工神圣，说劳动者最光荣，说得你陶陶然飘飘然，仿佛被喝了鸡汤，被打了鸡针，于是他想怎么鱼肉你就怎么鱼肉你，想怎么敲诈你就怎么敲诈你，直到你在工作中彻彻底底地忘记了自由。呵呵，这个时候，你就达到了忘我的近乎高潮的奴隶工作境界了！

为什么西方的专制独裁只能盛行一时，而我们东方的专制独裁却能够几千年来一以贯之？深广而隐秘的原因固然很多，非浅薄鄙陋的我等可以参透，但其中至少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与西方简单粗暴的强制奴役相比，我们东方的含蓄隐晦的独裁太艺术化了，太油菜了！

工作能还给你自由吗？奥斯威辛集中营里那些被累死、被饿死、被杀死的人告诉我们，不能。

事实是这样：只有当你自由着，才可能享受到工作中的自由，也才能自由地工作。否则，你就是一头被人戴上眼罩，没完没了转圈圈，还以为自己直杠杠地走在社会主义康庄大道上的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