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专访：李白之罪（一）

腾小追：我们的专访继续进行。上次我们谈的话题是“李白之谜”，今天我们来谈“李白之罪”……

李白：等等，小追，你说我有罪？我有什么罪？朝廷和官府都没说我有罪，你怎么能随便给我定罪？

腾小追：你不但有罪，而且罪过还不轻！粗粗一查，你就犯有四宗罪！

李白：我不但有罪，我还犯了四宗罪？！

腾小追：当然！我们今天就来一宗一宗地追究。第一宗罪：出类拔萃……

李白：出类拔萃？还有这个罪名？我怎么没听说过？

腾小追：你马上就要听说了。

李白：“出类拔萃”可是个褒义词啊！它说的是人的品德才能远远超出同类之上。

腾小追：你说得对。你的诗写得太好了，名气太大了，已经到了出类拔萃的程度……

李白：难道这也有罪？！

腾小追：这是很严重的犯罪。

李白：我越听越糊涂了，小追，你又搞什么名堂？

腾小追：因为你的诗写得太好、名气太大，我们都得学；刚学会说话就要背你的诗，整天都是“床前明月光”“日照香炉生紫烟”“故人西辞黄鹤楼”……然后上幼儿园要学、上小学要学、上大学要学，考试要考、写文章要用。浪费了我们多少时间！你听说过吗？浪费时间就是谋财害命！你的罪行多严重！

李白：啊！我都谋财害命了！小追，你这也太言过其实了吧？

腾小追：你不相信，是吧？我可有证据！

李白：还有证据？什么证据？

腾小追：贵州有一个3岁的小女孩，因为背不出你的《静夜思》，被她妈妈拍打头部，导致死亡，她妈妈也因此犯了过失杀人罪。正是因为你的诗写得那么好，才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悲剧，你说这还不是谋财害命吗？

李白：还有这等事？！可是这能怪我吗？这不是我能左右的呀！

腾小追：先别急，你的罪过还多着呢，听我继续揭露。你不但浪费了别人的时间，你还抢了别人的饭碗，让别人无路可走。

李白：啊？这又是怎么说？

腾小追：因为你的诗写得太好、名气太大，你写过的别人就不敢写，你说过的别人就不敢说，后人只能拜倒在你的脚下，一遍遍地背诵和解读你的诗。你让很多人都看不到前途和希望，让很多人都不敢以写诗为生，你抢了多少后人的饭碗……

李白：言过其实了吧，小追？我知道我有一些名气，但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吧？

腾小追：我可是有证据的……

李白：还有证据？

腾小追：当年你的那首《望庐山瀑布》，让后来登庐山的人几乎没人敢再下笔。中唐的时候，有个胆儿大的，叫徐凝，在庐山写了一首诗，结果完全被你的诗给淹没了。这还不算，后来还遭到宋朝大诗人苏轼的嘲讽。徐凝的诗是这样写的：

庐山瀑布

虚空落泉千仞直，雷奔入江不暂息。

今古长如白练飞，一条界破青山色。

李白：我看这诗写得可以呀。

腾小追：可是就因为你写了那首诗，它就没有出头之日了。苏轼还专门写了一首诗嘲讽徐凝：

戏徐凝七绝

帝遣银河一派垂，古来唯有谪仙词。

飞流溅沫知多少，不为徐凝洗恶诗。

李白：我觉得苏轼的说法有点偏激，徐凝的诗虽然有一定问题，但还不应该称为“恶诗”。

腾小追：还不是因为你！——“古来唯有谪仙词”。有人就认为徐凝这首诗写得很好，和徐凝同时代的大诗人白居易就是这么看的。这说明什么呢？说明在你这著名诗人后面写诗有多危险！写得不好，肯定完蛋；写得好，也不一定能得到认可。你说后世的人谁还敢班门弄斧啊？

李白：我就有这么大的破坏力？

腾小追：你的破坏力大着呢！你不但谋财害命、抢人饭碗，你还破坏团结、导致纷争……

李白：看来你这是往死里整我呀，小追！

腾小追：我不是乱说，我有证据！

李白：不可能！我根本就没做那样的事！

腾小追：你听我给你慢慢道来。你出名之后，你的出生地、你去过的地方就成了宝地，许多地方都来争抢，尤其是在2009年引发了一场两国四地的李白故里之争。

李白：两个国家，四个地方，范围这么大？

腾小追：你忘了我们在“李白之谜”里讨论过，你的身世之谜没有弄清楚，出生地难以确定，所以就会有许多地方来抢这块牌子；还有，你是一个四处游历的人，到过那么多地方，这些地方也会来争抢。

李白：我很想知道他们是怎么争抢的。

腾小追：争夺激烈，互不相让，都快对簿公堂了！先是安陆在一个广告里使用了“李白故里”的说法，引起江油，也就是你们唐朝的昌隆不满，说江油才是李白故里，安陆的做法是“侵权”。江油要求安陆停止使用“李白故里”的说法，否则就与他们对簿公堂。

李白：还真要打官司！

腾小追：这才刚开始呢！接下来，李白故里之争扩展到国外，西亚的吉尔吉斯斯坦也来掺和了。他们说，李白出生在吉尔吉斯斯坦的托克马克，也就是唐朝的碎叶，托克马克才是李白故里。吉尔吉斯斯坦还和安陆联合起来共同行动，就像三国里吴蜀联合抗击曹魏一样，成了“三国演义”。

李白：真够乱的！

腾小追：随后，甘肃天水也加入进来。甘肃天水就是唐朝的陇西成纪。到这时形成了两国四方争抢李白故里的混战局面。

李白：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事！

腾小追：这样的纷争还多着呢！有的人认为你的诗写得最好，你是诗仙；有的人认为杜甫的诗写得最好，杜甫是诗圣。李白和杜甫谁更优秀，两派人争得面红耳赤，有的都到了朋友断交、师生反目的程度。争论了上千年也没争出个结果，到现在还是互不相让，谁也说服不了谁。还有关于你和崔颢的争论，我们以前已经说过了。

李白：哦，我引发了这么多纷争……

腾小追：前不久我亲身经历了一次这样的纷争。李白的粉丝和白居易的粉丝在网上打起来了，他们各为其主，吵得不可开交，媒体说这是“迟到千年的粉丝大战”。

李白：啊，真是罪过呀！

腾小追：你看，你都承认有罪了！

李白：在你这些有力的证据面前，我不承认也不行啊！可是，小追，你给我定了这么多罪，怎么我感觉还挺好，甚至还有点得意呢？

腾小追：啊？！

李白：我怎么感觉你不是在审判我，倒好像是在表彰我呢！你所有这些证据都在证明一件事，那就是我李白诗写得好，名气大，出类拔萃！

腾小追：嘿，你这个人可真够自恋的！自我感觉不错呀！你等着，这才是第一宗罪，下面看你的第二宗罪！

李白：第二宗罪是什么？

腾小追：自高自大！

李白：什么是自高自大？

腾小追：这是我给你定制的一个罪名……

李白：啊？罪名还有定制的？！

腾小追：“自高”是说你总是站在高处看人看事，把一切看得都很渺小；“自大”是说你爱说大话爱吹牛，夸夸其谈，不着边际。

李白：你有证据吗？

腾小追：嘿，你也开始找证据了！

李白：那是，定罪必须有证据！

腾小追：先来说“自高”。你的诗有很多都采用了高空视角，也就是站在高处往下看，像俯拍镜头，给人一种场面很大、非常震撼的感觉。

（读取手机上的内容）“登高望四海，天地何漫漫！霜被群物秋，风飘大荒寒”“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这些诗苍茫辽阔，读起来很过瘾，感到非常有气势，一下子就被震撼了。

李白：我这种诗有很多呀！

腾小追：是的，我再找几首。“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黄河落天走东海，万里写入胸怀间”“江城如画里，山晚望晴空。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这些诗恢弘壮丽，就像是在欣赏山水画，很容易就被感染、陶醉了。

我特别想知道，你都没坐过飞机，没到过高空，怎么能居高临下写出这么多自视很高的诗？

李白：不用“飞鸡”也不用“飞鸭”，（指着自己脑袋）要靠这个！

腾小追：你的意思是说，要用脑子，要靠自己的想象力，是吗？

李白：是的。你忘了？我可是大鹏啊！我飞得高着呢！“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腾小追：对呀！这比飞机飞得还高呢！

李白：诶，不对呀！我怎么感觉你对这些诗很欣赏呢？你不是被它们震撼和陶醉了吧？那我这些所谓“自高”的诗，何罪之有啊？

腾小追：你不说我倒忘了，你倒是挺急着给自己定罪呀！好，下面就该说你的罪了。刚才我们说的是你的“自高”，“自高”就容易“自大”，看别人都很渺小，只有自己了不起，喜欢吹牛、说大话。

李白：我吹牛了吗？

腾小追：你不但能吹牛，还非常会吹牛，简直可以说是“吹牛大王”！你吹牛说的大话里，有最长的头发——“白发三千丈”，最大的雪花——“燕山雪花大如席”，有最高的河流——“黄河之水天上来”，最危险的道路——“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最惊人的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李白：都是“天下之最”。

腾小追：你说的大话里，有力量大爆发的，“我且为君槌碎黄鹤楼，君亦为吾倒却鹦鹉洲”“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有上天摘星星的，“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举手可近月，前行若无山”“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有把“心”寄走甚至让风刮走的，“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狂风吹我心,西挂咸阳树”。有出尔反尔的，一会儿说黄河气势雄伟——“黄河之水天上来”， 一会儿说黄河细小的就像丝线——“黄河如丝天际来”；一会儿说黄河有冲开昆仑的力量——“黄河西来决昆仑”，一会儿说黄河捧土就可以堵住——“黄河捧土尚可塞”。

李白：小追，你说的这些所谓大话，其实是作诗的手段和技巧。这个我们以前曾经讨论过，作诗需要夸饰，也就是你们说的夸张，这样才会更有诗味。你看，这些诗句之所以给你留下了这么深的印象，就是因为其中使用了夸张，否则的话，表达效果就不会这么好。

腾小追：也就是说，为了表达效果，就是要说大话！

李白：你说得对。

腾小追：看来，你是“自高自大全不怕，理直气壮说大话”呀！

李白：你说得太对了，我就是要自高自大！

腾小追：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好，自高自大就说到这里，下面看你的第三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