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原来还活着
第六十七章 原来还活着
宫宴结束，穆宁珺只觉得身心俱疲，却还是强撑着坐在桌前给燕洵写信。虽然她与他先前便商议好，她入河西，然后想办法打开让燕军进入的通道，但万事均有变化，而眼下却是一个绝佳的既能击退魏军又能将大凉全盘纳入燕国版图的大好时机，她绝对不能错过。
展开那金黄发亮的圣旨，看着上面浓浓的笔墨写下的“一万”字样，穆宁珺另取白纸，蘸起黑墨，一遍一遍地模仿着景修的笔迹。她一边模仿，一边在心里嘀咕道，这景修好歹也是当了皇帝的人了，怎地字还写得这般丑？这样想着，脸上都露出几丝嘲笑。
也许是太过专心，穆宁珺并未察觉到屋内躲在暗处的那道目光。
待笔迹差不多时，她提起狼毫，小心翼翼地在圣旨上那个“一”字上添了两笔。
看着“一”变成了“三”，丝毫没有违和感，穆宁珺满意地笑了笑。
自从帮助燕洵以来，她都是谋定而后动，有万全之策才敢行动，然而这一次，时间紧急，她不得不赌一把。既是赌她的能力，赌景修的无能，赌大燕无数将士的性命，更是在赌燕洵对她的信任！
三万骑兵虽然算不得什么，但是对于燕国来说，一个士兵都弥足珍贵，何况是一万精锐部队？
而且，景修虽然无能了一些，但是毕竟还有个孟月溪，这个曾经让她的父皇都吃了败仗的人，不是那么简单的。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
一只白鹰高展雄翅，从驿馆里冲向天际，宛如划破黑夜的流星。
看着窗外展翅高飞的白鹰，穆宁珺嘴角微弯，清浅的笑容缓缓浮现。
离湘早已经帮她备好了洗漱的水，将白天脸上擦的那些易容粉全都洗尽，挽起的发束放下后，长发如瀑地垂到腰际，她便从那温润如玉的青年公子摇身一变，成了姿容清丽的姑娘。
隐在暗处的人顿时双目圆瞪，惊讶而激动。
离湘走后，穆宁珺正欲换上睡袍，却忽然察觉到屋内好像有一丝异动。
她自幼五识敏锐过人，哪怕怀疑是自己的幻觉，也不敢轻举妄动。会是什么人？竟然能够悄无声息地潜入她的卧房？
强压下心头的惊惧，她缓缓抬起左手揉了揉太阳穴，右手摸起身上藏着的匕首，一边向房门走去一边自言自语道：“看来这头痛的毛病又犯了。离潇......”
最后两个字拔高了声音。同时猛地转身，寒光一闪，就在刀尖刺向黑衣人的那一刻，刀面的锋芒映亮了面罩下的那一双眼眸，穆宁珺怔了怔。
然而就在这刹那的迟疑，黑衣人回过神来，一只大掌迅速地紧紧捂住了她的嘴，以迅雷之势夺过匕首，扭转局面，反将亮闪闪的匕首抵在她的脖颈处，她的整个身子都被那人压在房间的墙上，动弹不得。
穆宁珺出奇地冷静，没有挣扎，只是一双睿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蒙面的黑衣人，脑中迅速地回忆着，这人的眼睛为何那般熟悉？
冰凉的刀刃贴着她的颈项，耳边是男子冷厉的声音：“别动，否则我杀了你！”
穆宁珺轻轻点头，看来，此人并非要取她性命。
“砰砰砰！”猛烈的敲门声响起，听到方才穆宁珺呼喊的离潇匆匆赶了过来，“珺姐姐，你没事吧！”
黑衣人瞳仁一缩，一丝狠戾闪现，穆宁珺立即挣扎起来，对着黑衣人使劲儿摇头。
他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你可以让他即刻离开？”
穆宁珺点点头。
离潇焦急起来，怎么半天都没反应，莫非真的出事了，不行，他不能冒险。“唰”地抽出长剑，正要破门而入，忽然门就开了。
穆宁珺双手把持着门，站在中间，笑道：“离潇，我没事。方才本来是想问你有没有见过我一直挂在身上的那块玉佩，真巧，我刚刚已经找到了。”
离潇狐疑地看着她，“珺姐姐，你真的没事？”
穆宁珺笑了笑，“没事。这么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呢！”
离潇看着她松散的发束和已经换下男装的衣服，这才点了点头道：“珺姐姐，我就在隔壁，你有事就大声叫我。”
穆宁珺微笑着点头，看着离潇走开的身影，顿时松了一口气。下一刻，门猛地关上，身后的人再次把匕首架在她的颈部。
“说，你到底是谁？为何女扮男装？欺骗我大凉？”
原来是大凉的人。难道是孟月溪派来的？
穆宁珺思忖片刻，笑道：“阁下言重了，大燕人才匮乏，若我以女子之身面见凉帝，只怕贵国不给面子，这才不得已假扮男子。并无欺骗之意。”
那人似乎并不买账，仍旧冷声问道：“既然如此，你姓穆，单名一个宁字，这应该不是你的真名吧！”
她点点头，坦然回道：“不错，小女子姓穆，名宁珺，安宁之宁，左王君子之珺！”
本以为黑衣人会接着问下去，却只见他低头犹豫了片刻，眼中似有疑惑，穆宁珺不解，这人到底是干嘛来的？若是打探消息，又怎么会潜入她的卧房？不问她方才传出的是什么消息，却只是问她的名字？
黑衣人猛地抬头，怔怔地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手上的匕首渐渐移开，忽然又一把拉开她胸前的衣服，锁骨下那淡粉色的弦月形胎记顿时映入眼帘。
他顿时呼吸一滞，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穆宁珺被他无礼的举动惹得十分恼怒，使劲儿推了他一把，连忙掩上自己的衣衫。
黑衣人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喃喃道：“你当真姓穆？而不是姓慕容？”
听见那两个字，穆宁珺心头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声音有些说不出的哽咽，“你......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
还未等她缓过神来，黑衣人已经丢掉匕首，扯下面巾，握住她的双肩激动地道：“珺儿，是你吗？我是沈烈啊！你还记得我吗？”
沈烈摇着她的身子，晃得她晕乎乎地，沈烈？沈烈？烈?.......穆宁珺蓦地清醒过来，不敢相信地揪住他的衣领，声音颤抖，“你......你是阿烈哥哥？”
沈烈心中大喜，拥住她连连点头，整个人都激动得颤抖，“珺儿，你真的是珺儿，我没有认错，你真的还活着，太好了，你还活着！”
难以言喻的欣喜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穆宁珺亦紧紧拥抱住他，泪水夺眶而出。老天爷待她不薄，原来她的阿烈哥哥也还活着......还活着！
八岁之前，她的父皇都还在陇西和魏军打仗，她自出生后六个月就是在军营里长大的，军队里很多人都尤其喜欢这个皇帝陛下唯一的女儿，北越皇室唯一的血脉。
沈烈与楚风差不多岁数，都是长她八岁。沈烈本来是沈将军之子，后来沈将军在战场上牺牲，护国大将军于恪便把他收在膝下，与义子于风一同长大。于风，也就是如今的楚风。
当年北越顺林帝在军中为刚满两岁的永宁公主挑选贴身侍卫时，对决到最后，偏偏是沈烈和于风这一对兄弟打得难分难舍，后来于风拼命赢了沈烈，沈烈便一直随军而行。
由于沈烈和于风毕竟是兄弟，因此所有人当中，于风和沈烈与永宁公主关系最好，那时的穆宁珺年纪小，还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从来不端什么公主架子，总是风哥哥、阿烈哥哥地叫他们。
于风性子素来冷淡，少言寡语，又是她的贴身侍卫，无论何时何地，总是恭敬地称她公主，沈烈则不拘小节，私底下最喜欢随顺林帝那样，叫她珺儿。
时隔十二年，一切都变了模样，没有什么比故人重逢更让穆宁珺高兴的了。
许久，沈烈才缓缓地放开她，拉开两人的距离，温柔地帮她拭去眼角的泪珠，轻声说道：“白天我在宫宴上见到你，就觉得你跟先帝长得很是相像，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但是先帝从没有儿子。后来那一把龙渊剑，让我怀疑你是不是杀害公主的人，本来我就是个急性子，所以就悄悄地潜入了驿馆，在你的卧房里潜伏起来，后来看到你卸下妆容，才发觉你是女子。你除了眼睛鼻子像先帝，其他的本来就跟当年的贵妃一模一样。所以我便一直试探你，没想到真的是你！”
穆宁珺止不住地小声抽泣着，往事不堪回首，一想起从前，她便无限感伤。
沈烈看着她这副泣不成声的模样，言语间满是心疼，“这些年来，你受了很多苦吧！”
从亡国公主变成他国使节，从风姿绰约的女子变成朝堂上泰然自若的男儿，难以想象她是花费了怎样的心血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半晌，穆宁珺才止住哭泣，双眼已经通红，问道：“阿烈哥哥，你今天去宴会了？你做了大凉的官员吗？”
沈烈轻轻点头，“当年军中出了奸细，先帝带着我们被魏军围困，他自知逃不了。索性叫我们投降，将他交出去。当时我们都表示宁愿战死也不愿投降，后来他不忍心连累一众将士，自己出面跟景阳王投降，被带去了长安。我们这些北越的将士，也就被景阳王收编了。我一直在郑将军麾下，他识人善用，这些年一直很照顾我，只是碍于上级的规定，北越余孽的最高品级只能是都尉。所以我现在是沈都尉。这次宫宴本来轮不到我们这些小官去，刚好郑将军身体不适，他信得过我，便让我顶替他出席。”
“原来如此。看来，你们的日子，也不太好过。”穆宁珺轻声叹了口气，改朝换代，就是这样的残忍和血腥。
沈烈笑了笑，安慰她道：“还好。我们毕竟人多，又投降了。景阳王对待部下还算好。只是这些年，变得有些昏庸了。我再苦，当年也是十几岁的人了，可你那个时候才刚满八岁......”他没有再说下去，原本想问的话都不忍再问，看她如今的模样，他也能料到，她的母亲，曾经倾国倾城，温柔贤淑的泠贵妃恐怕是不在人世了。
穆宁珺极力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往事云烟。我们也就不要再提了。阿烈哥哥，你现在是大凉的都尉，实不相瞒，我这次正打算一举灭了大凉，你要不要早些抽身离开？”
沈烈紧蹙眉头，十分震惊，“你要灭了大凉？你真的有把握？”
穆宁珺认真地点点头，“我心中已经有了盘算。等燕洵那边一同意，大凉这一次，恐怕要被景修玩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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