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纪念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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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明媚，万物生发。每一年春日，繁花开遍角落，温馨、灿烂。

三个女人围在烧烤店的小方桌边，在夜色里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兰兰问：“你们觉得结婚应该依哪天作为纪念日？办结婚证那天？办婚宴那天？”

梅梅说：“自己想定哪天定哪天。”

颜颜说：“我们是办结婚证那天。”

兰兰蹙着柳叶眉，睁着杏仁眼，微启朱唇问：“为什么？”

那年那月那日那晚，他站在樱花树下，紧张地握着手，用不确定的眼神，不确定的语气问：“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颜颜大脑飞速运转，已经绕赤道几圈，脑子里却如荒漠一片。第一次一个男人这么认真地对她提出请求，事关一生，她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努力按捺心慌，呼吸急促地说：“给你三秒钟时间，不回答就代表默认。”

颜颜想着：啊！三秒？三秒决定终身？

“一、二、三”。他拉着颜颜的手，满手心的汗，兴奋地说：“三秒时间到！我有女朋友了！我有女朋友了！”像个孩子，像个傻子。

颜颜感觉这个桥段就像电视剧似的。

梅梅啪地放下手中的酒杯，说：“草！你才像个傻子！莫名其妙做了别人的女朋友！”

兰兰说：“梅梅姐，你别吵，让她说！后来呢？后来呢？”酒后，兰兰肉嘟嘟的脸颊爬上两朵红晕，却一脸八卦的样子。

八年后，颜颜跟他去家乡办了结婚证。结婚证上赫然写着他确定她为自己女朋友的那个日子。他们并没有刻意，或许是天意。

兰兰眼神迷离地笑道：“哈哈！你们竟是天生一对。哇塞！你们八年恋爱呀？八年抗战终修正果。”

颜颜笑道：“所以我们就以这天为结婚纪念日，毕竟是天意嘛。你们呢？是哪天？”

兰兰有些口齿不清地说：“妈的！……我说……以结婚证为准，他……说以婚宴为准。”

兰兰二婚，找了一个没有结过婚的男人，对她很好。

梅梅问：“那你们最后定的哪天？”

兰兰眨巴着眼睛说：“那肯定是以我说的为准啰！不过，那货总是忘记这个日子，今年又忘了。”

梅梅说：“你就知足吧！他对你好，哪天不是纪念日？女人在意这天的目的，无非是想要仪式感，想要幸福感。”

颜颜举着酒杯，看着她俩说：“兰兰这么在意这天，可能是他们都还很年轻，有激情，有热烈的爱。”

兰兰侧脸贴在桌子上，偏向另一边，娇羞地嚷道：“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诶，梅梅姐，说说你呗。”她又抬起头，八卦起来。

梅梅转动着手里的酒杯，回忆排山倒海般袭来。

那年，热恋中的梅梅做好晚饭坐在出租屋里等男朋友回家。左等不回，右等不回，她不断地起身看向窗外：“这个时候该回来了呀。”以前这个时间点他早就回家了，今天外面的路依然漆黑，没有人影。她心里越来越不安，甚至开始毛躁。

那些年没有手机，她“噔噔蹬”地跑下楼，赶在小卖部即将关门之时，给男朋友公司打了个电话，电话里的人说她男朋友早就下班了。

梅梅心里愈加忐忑，这人今天去哪儿了？也不找人捎个信。她担心他，又埋怨他。

她看看时间，凌晨了，还没回来。简单洗漱了一下上床睡了。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折腾到天亮。

“砰砰砰！”有人敲门。她快速翻身起床，以为他回来了。

她打开门，看到的是男朋友的同事。同事神情黯然地说：“梅梅，去xx医院吧。”

梅梅有些不安的预感又不可置信地问：“去医院做什么？”

同事说：“小邱出车祸了。”

梅梅的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了。“他在哪儿？你带我去。”

她懵懂地跟着同事来到医院，同事带她见了主治医生，医生跟她说了什么，她全然没有听进去，心心念念的就是那个人在哪里？现在怎么样了？

在医生和同事的带领下，她全身做了消毒处理，穿上了防护服，进入了ICU病房。

她看着他的身体在白色的被子下面，脑袋缠满了白色的绷带，只露出两只眼睛，连接在身上的仪器“嘀嗒嘀嗒”杂乱地叫唤着，听得她心里一阵紧张烦乱。

医生说：“还在危险期，就看他这两天能不能醒过来。醒过来就有希望，醒不过来……”

梅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病床前的。她看到那白色的绷带渗出鲜红的血迹，颤抖着手牵开被子，他身上也缠满了绷带，没有一处完好的。

他该有多疼啊！梅梅捂住嘴，号啕大哭，眼泪浸满了双手。无助、害怕、担忧、心痛揪扯着全身，她无力地瘫软在病床边。

同事扶着她，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此刻的言语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梅梅蹲在地上，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她也才二十岁，人生刚刚开始，这种事情从未遇见过。突然发生，她手忙脚乱，心神不稳。

过了一会儿，她定了定心神，缓缓走出ICU病房，去外面商店用座机给小邱家里打了电话，通知了他的家人。她挂了电话，又给自己父亲打了电话，她问：“爸，我该怎么办？”电话那头沉默几秒，回道：“首先，等他父母过来，把情况说明；接下来，你要好好照顾他，直到他恢复健康。小邱是个好人，你不能在这个时候抛下他不管。”梅梅说：“我知道了。”

第二天，小邱的父母来到医院。医生把情况说了一遍，同事把车祸发生的过程讲述了一下。大概就是：小邱像往常一样加完班，与他师傅开着一辆面包车一起去供应商处看产品，路上遇到一辆失控的大货车向他们撞过来。面包车撞得稀巴烂，他和师傅严重受伤……

梅梅透过玻璃窗，一直看着病床上的小邱。她看见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四处寻找，他看到了她，停了下来，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那眼神，梅梅一生也忘不了。她在他的眼神里读懂了惊慌、痛苦、疑问、不确定……

他红着双眼仿佛在问：“你会离开我吗？”梅梅的眼泪止不住倾泻而下，她背过身去，强忍心痛，擦干泪水，回头对着小邱微笑。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照顾他，让他好好地活着。她笑得如此肯定，笑得如此坚定，笑得小邱的眼神慢慢透出心安。

梅梅放下了手里的工作，全心全意照顾小邱。每天想尽办法煲汤，做各种好吃的、营养的食物带到医院去，她要让自己的双手使小邱恢复健康。

梅梅每天辛勤地奔波、劳碌，内心也充满了痛苦、压抑。曾经好好的一个人，现在全身是伤，什么时候才能熬过来……她所有的痛苦，担忧都不能在小邱面前表现出来。

她回到出租房里，渐渐学会了抽烟。一支接一支地抽，仿佛心里的痛苦可以随烟圈飘散。

在梅梅的精心照顾下，小邱渐渐好转。一个月后，从ICU转入普通病房。

这天，梅梅像往常一样，带着炖好的汤来到医院。她给小邱盛好一碗，拿勺子一勺一勺地喂他喝。小邱气息仍然微弱，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轻轻地说：“你也喝。你都瘦了……”梅梅看着他，微笑着说：“我没事。”小邱说：“赶快喝一碗，不能为了照顾我，自己身体都不要了。”梅梅开心地答应道：“好，我也喝。”她转过身给自己也盛了一碗，舀了一勺送进嘴里。突然胃里一阵翻滚，恶心得想吐。她捂住嘴，眼里憋出泪水。小邱担心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为了照顾我把自己身体熬坏了？”梅梅缓过劲儿来，微笑着说：“没事。”小邱说：“不行，你得看看医生。”梅梅说：“好，明天就去。”小邱才放下心来。

回家路上，梅梅心里计算着大姨妈来的日子，这个月超时了。她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怀孕了？

第二天，她挂了妇产科的号，做完检查，医生告诉她确实是怀孕了。

听到这个确切的消息，她心里百味杂陈。原来小邱出事前这个孩子就来到了她的身体里。那现在要还是不要？目前这种状况，要的话自己不知道如何熬得出来；不要的话，小邱会不会失望、难过？

想着想着又摸出兜里的烟来，刚吸一口，想起肚子里有个小人儿，生生地掐灭了烟头。

她拿着检查结果来到小邱的病房。小邱担忧地望着她问：“怎么样？是不是累病了？”梅梅说：“没病。”小邱放心下来，转而又问：“那昨天为什么吐？”梅梅看着他，迟疑地说：“我怀孕了。”小邱惊喜道：“真的？”梅梅：“真的。”她看着小邱高兴的样子，决定生下这个孩子。

因为孩子的到来，小邱心情变好，身体也恢复得越来越快。

两个月后，小邱出院了。

他们办了结婚证，没有办婚礼。

梅梅放下酒杯，多年后回忆这一切，眼里依然蓄满泪水。

她说：“他现在对我很好。好吃的先让我吃，我的愿望他尽力实现，他爱着我，宠着我。对我来说，现在的每一天都是幸福的，每一天都是结婚纪念日。”

兰兰和颜颜看着她，举起酒杯，说：“祝福你，祝你们永远幸福下去。”

放下酒杯，颜颜心里一惊：“我去！今天好像是我的结婚纪念日。”

说完，抓起包，扔下两个女人，匆匆忙忙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