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时节总是让人感到慵懒,太阳暖洋洋地、花开得艳艳地,连风儿也轻轻地。好似蹑手蹑脚地走进了一片桃花源。
这样的周末是不大习惯早起的,昏昏沉沉地睡去,直到五脏六腑一齐发作起来,搅得天昏地暗。人真是个卑微的东西!有时这样想想。任凭你再坚强的灵魂和意志,总是抵挡不住饥饿来袭。一日三餐总要正式或非正式地被安排上日程。不论高门大户的权势贵胄还是蓬门荜户的贫寒之家,或粗茶淡饭、布衣蔬食或琳琅美味、玉盘珍馐,都不过是用于果腹的介质,在肚内周转过渡而已。对于糊口这件事,自古以来大家总是高度地默契。
黄庭坚《四休导士诗序》:“粗茶淡饭饱即休,补破遮寒暖即休。”
老舍 《四世同堂》十八:“假若这是在战前,我无论怎样,可以找一点兼 差,供给她们点粗茶淡饭。”
《红楼梦》中关于“茄鲞”的描写,显然够详实,若那曹雪芹没有做过豪门的公子哥,是断然臆想不出如此富贵逼人的佳肴,只须看着流程和配料就已然闻到了朱门酒肉臭的味道。
可耻的封建社会!总是让人联想到饥饿。
对于吃食,我向来不甚讲究。我幼时长在农村,一个农村孩子对童年的记忆总是最先建立在味觉上的。凡能抓到或挖到的东西,都难逃被消化的厄运。自此便练就了一副铁胃,以及对食物旺盛的消化欲。如果说非要用一种食物来重拾我对幼年生活的眷恋,非一碗地瓜粥莫数。
地瓜秧一般在盛夏来临前种植。田里的土地被整理成一陇陇呈长条形的土方,宽高约半米,长约六七米,每陇中间隔约三十公分左右,便于藤蔓的攀爬。一排又一排像是横亘在土地上的梯田,又像是用于打伏击的工事,那些隐蔽的坑道里曾有我们无数的英勇“事迹”。
夏季里的地瓜秧总是像无数的八爪鱼,肆意地伸展自己的触角,每一条都牢牢地扎根在泥土里,这时需要把它们从泥土里拔出,翻到朝阳的一侧,以进行完全的光合作用,保证地瓜的生长。多余的地瓜秧被成捆地拖回家里,慰劳圈里那些嗷嗷待哺的猪仔。其实地瓜的叶茎在夏季里也是清爽的小菜,开水里汆一下,拌入蒜泥麻油,清脆爽口。人和猪仔在食物链上第一次有了共鸣。
霜降时节是地瓜的收获期,土层表面被地瓜撑开一条条裂缝,隐隐可见粉红色的表皮。农村的孩子都是娴熟的“盗墓者,”早就觊觎到了土里的“宝藏”,随便盗一个洞,就能牵出一堆宝贝。只需在沟里生起一堆火,就能饱餐一顿。往往地瓜的表皮刚刚焦黑,就被一群生猛的食客生吞活剥了。
熬地瓜粥就比这斯文多了。 地瓜斩成大块,和米一起下锅,水开后文火熬制半个小时,这个时候从咕嘟咕嘟的蒸汽里隐约可以嗅到地瓜的香气,再调入半舀子面糊,沸腾后就可以食用了。这时候的地瓜粥黏稠绵软,地瓜软糯香甜。小心翼翼地地咬上一小口,还没待味蕾充分反应,地瓜的香甜已在舌尖欢快地跳跃、百转千回了。
喝地瓜粥是有讲究的,须配上酱菜或萝卜条。粥太烫的时候,把碗放在在嘴边轻轻地吹两口气。手上的碗要顺时针向内转圈,同时嘴巴搭在碗边细细地吸溜。就这样,一碗滚烫的地瓜粥沿着喉咙急吼吼地被埋藏进了身体里。不消一会儿四肢也跟着温暖起来。
这一碗地瓜粥在许多年以后还一直温暖在我的心窝里。而今,家乡已难寻那一片高高低低的地瓜园,也不会再有闰土一样的少年,在月夜里潜伏在那碧绿的藤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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