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公公被婆婆当场逮住,整个人顿时蔫了,像霜打的茄子,皱巴的脸,沟壑丛生。
01
公公鲍开霁鲜活得像条鱼,不停扑腾。
我盯着看了看,捅捅鲍磊,说:“老公,爸是不是不对呀?看,油腊抹得比镜子光烫,嗯......”
鲍磊嫌我生事,说:“别添事,家里好得很,好不啦?”
“额,”我端着下巴沉思,想到秦荣,一个公司的同事。
约摸一瞬间,她身边闪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公公鲍开霁。
秦荣近五十岁,白晰的脸,干净透亮。
我们平日走动不多,只见面点点头而已。
那日我怀疑眼睛一度花了,抑或是加班累着了,视线差。
可所及确实是秦荣和鲍开霁。
这家汤食店距离公司一公里远,最富盛名的是鱼头汤。
秋季后,日子往冬天走,暖意融融的鱼头汤是食客的必点。
我坐在最里间的一张桌子上,和秦荣他们隔着几桌,且背对着门。
秦荣嗲声地说:“开霁,那套房子小了,想换套大点的,行不行嘛?”
鲍开霁透着爆发户的派头,说:“行,都行。只要你开心,怎么都行,好不好?”
我拿手机举过头顶,将摄像头对准热乎的男女,果真是秦荣和鲍开霁。
我捂着嘴,不敢喘气,忽感山雨欲来风满楼。
震撼,除了此样感觉,别无它。
02
鲍开霁和秦荣的事像一枚炸弹揣于我心中,不定什么时候爆炸。
偏偏鲍开霁粘住婆婆黎夏兰,故作殷勤。
我欲言又止,被鲍磊拦下,“老婆,别生事。家里好端端的,不好么?”
鲍磊像知道什么,却不说破。
我望着他,诧异地说:“怎么?你知道什么?还是......”
他像个傻子,说:“什么跟什么?我喜欢家里其乐融融,不想添事。”
这话欲盖弥彰,既然他不愿捅破,我只好做罢。
电视机前,鲍开霁端着水果,说:“老婆,吃嘛,好不容易买到的,难得哦。”
婆婆黎夏兰双手环抱,眯眼说:“你不对,鲍开霁,哪里不对。”
鲍开霁甩甩手中的水,说:“神经!不吃拉倒,我一个人吃。”
这招对黎夏兰很管用,她舔着脸说:“开霁,是我不好,我吃好不好?”
我听着二人打情骂俏,心中酸得很。
并非艳羡,而是想呕吐。
我跑去厕所,如一阵风般刮过众人,不大会儿,门内哇哇作响。
婆婆黎夏兰侧目道:“鲍磊,怎么了?小易怎么了?好端端的,不是有了吧?”
我闻听此话,踱了出来,“妈,有什么呀。有什么,也不会有孩子,没一撇呢。”
我的眼神与黎夏兰纠缠着,我们都不作声,用女人独有的话语交流,传送。
婆婆扭头看了眼鲍开霁,又看看我,点点头,说:“小易,你们该要孩子了,不小了。”
我点头道:“妈,放心,我和鲍磊加油努力,让你和爸梦想成真。”
公公和鲍磊没注意到我们是在暗送信息。
电视里播放着小品节目,二人咧着嘴笑,全然未觉察女人们的互诉。
03
黎夏兰亲手引爆了炸弹,在秦荣和鲍开霁见面的那家店,那张桌子上,以猝不及防的速度截下二人。
鲍开霁捏着秦荣的手,嗖地下松开,老脸阴沉且慌张。
秦荣不慌不忙道:“黎夏兰吧,头次见,幸会呀。”
真遇上了事,女人是不慌的,不像男人怂得像鬼。
因是公开场合,有其它的客人在,黎夏兰保持着客气,道:“幸会,头回见,我们算是认识了,通过老鲍认识了,啊。”
话里藏着针呢。
我远远地放大手机的摄像头,观察着一切。
鲍开霁的脸面荡然无存,起初的荣光,被黎夏兰捣得稀碎。
“你们,多久了?”黎夏兰克制住情绪的冲动,想探究她们的情史。
“约摸两年了吧,”秦荣低头把玩着戒指说,声音很小,似乎不愿作答。
两年......可鲍开霁日日像五好先生,无一日不献殷勤。黎夏兰心里隐隐地痛,额头渗出汗。
“开霁,你说说吧,”黎夏兰扭头望向他,他却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叹息着。
“我,我,”鲍开霁跃起身,咚地坐下,贴着黎夏兰笑道:“老婆,说什么?其实没什么的,我们回家吧,这么多人看着......”
食客们放下筷子,张着嘴,望向这两女一男的桌子。
那平日不常出现的店老板,此刻也探出头,透过后厨的小窗闪现其八卦的眼神。
我躲在树荫下,随时准备应承发生的冲突。
鲍开霁的行径我忍了许久,如果黎夏兰受难,我定不饶他。
当以为一出好戏即将拉开时,众看客纷纷拭目以待时,演员们却就此罢了工。
黎夏兰身为主角,及冲突的制造者,超出了所有人的期待。
她拍拍裙角,说:“老鲍,回家说,你和秦荣好吃好喝,不能浪费这顿饭,它家的鱼好吃。”
众人嘘地一声,重又埋头喝酒吃菜。那老板悻悻地缩回脖子,重拾神秘的面孔。
我揣回手机,戴上墨镜,去向公司。
这黎夏兰不在乎鲍开霁出轨吗?
我一路沉思,一路不得解。
那迷底像团浓雾,越裹越重,直至看不见本面目。
04
“小易,陪我去走走,我知道你在外面,当时。”
黎夏兰什么时候出现的,我侧目发愣。
办公室里独我一人,刚迈进来没两分钟,黎夏兰就出现了,还挂着笑说道。
“妈,你坐,”我迎上去,扶她坐下,靠着那张软皮沙发,我们手挽手。
“小易,妈是不妈没用,让你失望了?”她有些伤心,那种掩饰不住的痛流露无疑。
“妈......”婆婆和公公是模范夫妻,第一次上门,我被二人的恩爱惊到了。对于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我艳羡这种和睦。
“妈,走,去哪里,我陪你,”婆婆被我揪出沙发,推搡着下楼。
四季青批发市场,那块牌子上的油漆经岁月的蚀伤,已残败不堪。
我们站在人来人往的潮流中,热烈又熟悉。
“这里......是你和公公的发家地吧?妈,”我盯着黎夏兰的脸,在上面找到了热络的回忆。
“是呀,小易,你不知道啊,”婆婆拍着我,说:“那时候,我们没白天没黑夜的干,鲍磊放在姥姥家,除了挣钱,就是挣钱。我们赶上了好时代啊。”
开革开放初期,黎夏兰作为第一批吃螃蟹的人,靠着勤劳苦扒,挣下了一份家业。
黎夏兰额前有处疤,是拉货时,被正面而来的小车撞到的。
都是四季青的商户,都有商业往来,黎夏兰未追究那人的错,却也结下了生意同盟。
做生意也是做关系的,良好的关系是助于商业发展的。
黎夏兰用其大度赢得广泛的口碑,众商户只要闻听黎夏兰的名字,均是关照的。
“妈,再去哪?”我打断婆婆的思忖,问道,“去老房子?那房子你一直留着,是不是有纪念的东西?”
“嗯,去了说,”上了车,黎夏兰继续沉思,我则望着窗外,看着繁华掠过,一幕幕的。
05
“28号,”门牌号没变,处于闹市处的这栋房子,依然用红砖粉饰,显示出它的沧桑和年代感。
房子二楼已出租,一楼大门紧闭,里间堆放着些杂物。
门吱呀声中打开,灰尘跳跃了数下,落在角落,安静地等待人来访。
都是些老物件,从前生活的痕迹还在,桌椅全是老样式,布满尘土。
”我们坐坐吧,小易,”黎夏兰抹了下灰,就此坐下,我拖过把小凳,照样抹抹,落坐。
嫁给鲍磊后,听他说过小时候住此处。
几十平米的房子,三口人挤住里面,冬天时,围坐碳炉烤火,每个人脸蛋红扑扑的。
鲍磊将敲下的冰锥子扔炉里,惹得鲍开霁一顿骂。而黎夏兰每每护着儿子,任其撒野。
“鲍磊说过这里吧,他可喜欢这房子了,”黎夏兰戳戳我,说:“鲍磊顽皮,小时没少挨爸爸的打,可我是个偏心的妈妈,总护着儿子......”
“妈,你很喜欢从前吧,虽然那时不富裕,但你很快乐,”黎夏兰对往日的留念,细细流淌。
“快乐总是很短暂啊,就像现在阳光透进屋子,大多数时,我们并抓不住,”黎夏兰伸开手,作抓取的动作。那阳光顽劣,于她指间停留了会儿,便移到了别地。
这套房子除了地理位置优越,然价格上输于同片区房屋。
鲍磊劝过黎夏兰,要不卖了,换处新房。他不解为什么黎夏兰将老房子保留着,不作二次投资。
“妈,”我借着胆子,问她,“这处房子您为什么不处理了?可以换套新房,您可以享受投资带来的增值。”
黎夏兰见我小心说话,笑了,“小易,别那么畏瑟,你和鲍磊,你们年轻人肯定不解吧。妈带你看看。”
是件旧物品,一枚勋章,上面的字样很模糊,几乎看不到。
“这呀,是鲍磊姥爷的,搬家时,我留在了这里,没拿走,”勋章被黎夏兰贴在脸上,柔和地摩挲着。像对待恋人那样,细致贴心。
“鲍磊的姥爷是在这屋去逝的,房子是他出了部分钱,我们才能买下,”原来这才是终极秘密,连鲍磊都不知道。
特殊的物品定是有特别的意义。别人不说,定是有痛苦,有留念,有不舍。
黎夏兰让我明白了,有些不舍不能随意丢弃,尽管它能二次增值。
06
“妈,我来锁门,”我夺过钥匙,替黎夏兰关闭心门。
“您还想去哪里?今天我们走个遍,”我正计划着下个目的地,黎夏兰朝家回。
妈怎么了,刚才不好好的吗,我们还笑着哩。
婆婆回过头,对我说:“小易,别杵着了,回家吃饭。妈做菜你吃。”
这婆婆心真大,是不是心事诉完了,情绪倾泄了,就恢复常态了?
我挠着头,小步跟上她。
可不惑挥之不去,牢牢地盘据,扎于心中。
公公搁家开的门,接过包,说:“老婆,去哪里了?一天找不到你。我......我们......”
我识趣地奔进厨房,洗菜收拾。
婆婆做菜是把好手,折腾了一天,该吃口好的了。
人总是面对不其的创伤,但食物有出人意料的魔力,化悲痛为开心。
“妈,吃菜,多吃点,”鲍开霁抢着夹菜,被我抢了先。他瞪眼瞧我,又低下了头。
“老婆,发生了啥?你和爸......”鲍磊不明情况,捅捅我问。
“爸,吃菜,您爱吃的,”我不理鲍磊,热情地给公公夹肉,笑得两腮疼痛。
饭后我拉鲍磊回了房间,留公婆拾掇筷碗。
鲍磊跟我后面,小声音说:“老婆,你是不是有事?今天好怪,又懒,那么多碗筷,你让他们收拾......”
我是留空间给公婆,接下来如何发展,那坨迷惑静期它揭开吧。
07
黎夏兰宣布谜底时,我们均是吃惊,“鲍磊,小易,我和鲍开霁离了,我成全他。”
不是万分眷恋吗?怎是这样的结果?几十年的夫妻,还是凌迟了对方,且有点狠。
离婚协议书和判决书同时出现,它们若一道审判刑具,终结了鲍开霁的出轨行为。
“爸,你......”书中有关房产赠与的判决,这鲍开霁竟大胆到如此程度。
我说那秦荣荣耀加身,原是鲍开霁弄了套房给她。
鲍磊垂头丧气,看来之前替父亲辩驳是白用功,他早迷了心窍,入了那女人的手腕。
用夫妻共有财产支援对方买房,本想图个美人笑,奈何律法前,且是白忙活一场。
黎夏兰走了,开门悄悄离去。
鲍开霁转身入卧室,再而响起嘤嘤的哭泣声。
我追上婆婆,沿着林荫路好生小跑。
我喊她,“妈,慢一点儿,等等我。”
婆婆停下步子,原地等待,说:“小易,你来做什么?妈想一个人静静。”
哪是一个人静静,是给鲍开霁最后的颜面呢。
鲍磊说爸在收拾东西,我让他送送,然后出来找寻婆婆。
“妈,坐下歇歇吧,天热,”我指指长条椅,示意婆婆不必掩饰其心情。
“妈,您真的放弃了?这么多年的......”黎夏兰定是有不可言说的原因,否则我那天看到的留念是假的。
“哦,你看出来了?”她惊讶地说:“是不是我掩饰得不够?”
感情是真实的,决裂是长思的结果,婆婆的得失绽放其中。
“妈,说说吧,别一个人担着,我愿意听,”我搭着黎夏兰的肩,捏捏她,以求安慰和安全。
“小易,妈......”婆婆滚出了泪,眼角流淌出来,“鲍开霁从来没对我笑得灿烂,那天在店里,我觉得从来都不认识他。”
那天堵截那二人,竟生出这样的事端?
我不解地说:“妈,什么意思?没明白?”
“小易,鲍开霁从没笑得踏实、坦诚过,面对秦荣,我看到了他的开心,那种发自肺腑的松快,我差点以为看错了他,”婆婆戳破了根本的理由,一个于多数夫妻来说,无关痛痒的说辞。
妈是觉得失败,还是沮丧?
数年的夫妻,丈夫面对她的是面具,是恐慌,是胆小心惊。这于她说,是天大的谎言。
“妈,就因为这个,所以你离了?”我想确认我的猜测是否正确,问道。
“嗯,是这样的,我很失败,那种戳心的痛,”婆婆起身往前走,我粘住椅子,呆呆发愣。
“妈,等等我,”我反映过来后,即刻去追上婆婆。
她时走时停,不时回头望向我,望向家的方向。
感情中有不舍,有忿恨,更夹杂着理智。
人的情绪万分卷裹,时而理不清头绪,却也依靠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打开千千结。
她成全了他,他被她成全,孰是孰非,只有局中人能明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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