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秀 38

75）

在供销社，冬花花了三角二分买了一把粉色的胶质小梳子，二角一分一扎橡皮筋。

“都是雪秀姐姐付的钱哦。叫我不要告诉你。”

回到家来，冬花把两只攥着东西的手张开给春子看。

“哪怎么行呢？她的压岁钱都花光了吧？”

“哎，今天过年，不能说'花光了'。”

冬花提醒哥哥说。

“总不能说'没有'吧。”春子故意逗妹妹。

“'没有'也得说'有'呀。

“那你'有'钱，好呀。”春子应了一声，向妹妹伸出手讨钱，“拿来呀！”

“讨厌。拿你自己的钱嘛。我的也花光了……哎，我的'有'呀。”

冬花惊叫一声，为自己说错口可爱地笑了起来，“等一会儿你得把钱给雪秀姐呀。”

她不忘提醒哥哥，调皮地打了一下春子的手，让春子把手缩回去，“过年嘛，你总得买点什么给我嘛？再说上次你带云子去买了饼吃的，你还欠我一次哩。”

冬花对哥哥有个习惯，如果春子带弟弟云子去了一次供销社买了什么，她就会记着下次自己购买什么小东西让哥哥付钱。

去年秋天，春子带云子去供销社买饼的事她一直还记着哩。

“多少？”春子答应妹妹。

“可能二块多吧。反正超过了一块了。”

“五毛够了。”

“小梳子好一点三毛几分，一扎皮筋也不到二毛。

“还有吃了个饼，二粒糖，一个柿子，二块爆米糕。太多了，算不过来了。”

“哪二块也不够呀？”春子知道雪秀买了吃的，但肯定没这么多。

“我看到妈妈拿上去都是二块二块的，雪秀姐给的压岁钱肯定是二块，可能不止二块吧？太爷爷给你很多钱吧？云子说看到你袋里有五元的。”

冬花说完，笑嘻嘻把手伸到哥哥口袋里掏。春子让妹妹把自己身上的口袋翻了个遍，没找岀一分钱。

春子口袋里是不放钱的，大人给他的钱他都藏了起来。他知道口袋里有钱，冬花和云子会自己拿，尤其是云子，常常会趁他睡觉时翻他的口袋。

“我知道你把钱藏在老爷爷屋里。云子说他找不到你的钱，肯定是放在老爷爷屋里了。”

冬花说对了，春子的钱是放在太爷爷屋子里一个抽屉里。

新年第一天，牛家塆热闹非凡。客堂里来了很多给太爷爷拜年的人。雪秀把自己买的东西放回屋里出来。

“镇上好玩吗？”春子朝走过来的雪秀问。因为没去供销社，没有去到木铺街，不知道那些热闹的场景。

“不好玩。”雪秀说着，眺望着春子家门口纷至沓来拜年的客人，眯着眼睛又说，

“妈妈说，两把壶烧水都来不及。来家里拜年的人太多了。”

“人多人丁旺。太爷爷喜欢，妈妈也喜欢。”冬花看着雪秀轻快地笑着说。

“我不喜欢人多，嘈嘈杂杂的。有些人可能不喜欢，甚至还讨厌。从小到大就是这样。”

雪秀还是这么干脆地说。

“今天是过年呀！”春子有点不高兴，提醒总是在自己面前大大咧咧的女同学。

初一这一天来周家拜年的人，几乎都是下塆村和牛佬山大队周氏成年男人来给曾祖父拜年的宗亲。

这些周氏宗亲的男人们成群结队而来。

周氏宗亲辈份最高的就是曾祖父了。春子觉得自己还小，与他们说不上什么话，斟茶、端点心、请坐，有雨秀和姐姐秋华招待。

太爷爷说过：雨秀是大地方见过世面的姑娘，有文化会说话，懂得礼节，手脚勤快利索。

八十三岁的祖父很赏识自己这个长孙儿媳妇。

76）

雪秀似乎没在意春子提醒，她望着屋子歪着脖子象在想什么。

站在这池塘边，从宅院大门正房屋顶翘起来的抬头龙瓦上，看得到绣楼侧檐沿边，竖着的莲花青砖座饰。

姐姐告诉雪秀说如果在屋后园子里种上桃树的花，桃树长高一点，春天里，站在池塘边，就会从绣楼竖起来的莲花座拱洞中看到桃花。

桃花开在绣楼屋檐莲花座里，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

“姐姐告诉我说，那一年姐夫带她来，去看太爷爷隔壁的屋子，对她说，要是我们结了婚，就住这一间屋子，象妈妈一样，生一大堆孩子。”

雪秀说完咯咯笑个不停，“他们那么小，就想到生孩子……真不害臊……哎哟……”

雪秀这副高兴的劲儿，让春子冬花兄妹俩望着她感觉莫名其妙。

冬花回去了屋里，一些大人也带着自己宠爱的女儿来家里拜年，冬花想去看看她们。

屋子里让抽烟的人们弄得烟雾弥漫，一些人从屋子里走出来，他们在池塘边、后山的菜畦地、村子前的禾坪上到处走动四处眺望。

这是一个喧闹晴朗新春节日的好天气：明亮的阳光辉映着山峦和村庄，空气充满喜气祥和的节日气息。

春子记得小时候早些年年初一这一天，在镇上还能看到一些很有风趣的民间表演。

比如说郑渔夫替演乡俚歌舞的人吹奏的箫笛，表演的男女用乡音唱着能让众人开怀大笑的古老傩戏。

印象最深是那一年初一，阳光照在供销社白色的屋墙上，有群人舞着一条用红布扎起来的长龙，从镇街上象大飞轮一样滚过来。在长龙的后面，随着擂起的鼓点节奏声，跟着二个不断翻腾蹦跃的金黄色长毛大狮子。

由于跟着的人多，舞龙的队伍浩浩荡荡。

那是哪一年呢？春子努力在记忆中搜寻，可就是回忆不起来。

要是能象雪秀从小就开始记日记，就能记下来到底是哪一年了。但春子感觉现在初一这一天大不如从前的热闹。

姐姐秋华从宅院门口出来，朝池塘这边喊春子挑水。家里来客人多，厨房缸里的水不够用。尽管昨天傍晚春子把缸里的水已经挑满。

年初一的这一天，春子家要开筵席的话，至少要准备十几桌。

春子妈和胡老师在厨房忙个不停。这一天也是家庭主妇竭力展示自己厨艺的时候。

春子到厨房挑起木桶，雪秀也随后而入。她要提小木桶时，春子妈制止了她：

“啊，今天过年，你一个姑娘家不要挑桶了。”

“怎么不可以呢？”雪秀不解地望着春子妈。

“这是男孩子做的力气活。今天女孩子做了力气活，以后细胳膊细腿的就得耕地犁田了，那就没有女孩子的样子了。”春子妈笑着告诉雪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