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想,为什么酸甜苦辣咸要把酸排在第一?
印象最深的大抵是每年做酸菜的季节。我家旁边有一条小溪,水流清澈湍急,尤其到了雨天,还能捞着泥鳅。一场雨后,爷爷从地里砍回一袋一袋的青菜,白菜。雨润过的菜,清脆欲滴,嫩如玉脂。奶奶会在小溪边摆上一个特大号铁盆,我们称之为洋瓷盆。快入冬的季节,水已经有些透骨凉,奶奶却像是感受不到,熟练地择掉那些被虫子咬过的叶子,留下那些可爱的叶子。当然,叶子上总会有很多的小蜗牛,青菜虫,它们已经吃得圆滚滚的咯。
随着奶奶的唤声,家里的几只老母鸡咕咕地叫着,颠着屁股就跑过来了。我们看得哈哈大笑。这个时候,母亲已经烧好一大锅开水,并将用来装菜的大木桶洗得干干净净。奶奶一声吆喝,母亲便跑了出去,跟奶奶一起抬着一大盆青菜进家门,进家门可有门槛咧。这时候就是考验婆媳默契度的时候了,不然菜洒了,她俩就会在心里默默埋怨对方哩。
到底奶奶说经验老道,她指挥母亲先抬哪只脚,哪只手高一点,只消轻松一下,俩人就进了屋。接下来就是做酸菜最重要的环节了。
把所有的菜焯水,这时候所有的工具都不能沾一点油花儿。锅里的开水咕嘟咕嘟的开着,奶奶放了一把又一把菜下锅,又捞起来,母亲负责把焯过水的菜码到木桶里,等到所有的菜都码完了,需要用一块大石头压在上面,然后才封盖。
酸菜奶奶的手,在冷水里洗了菜,又在开水中打捞过后,变得红肿,我问奶奶疼吗。奶奶咧着嘴笑着说:“不疼不疼,再过两天,就能吃上酸菜咯……”奶奶的脸上全是满足。
十多天后,母亲会取出一大把酸菜。打开盖子的时候,酸香味便溢出来了。经过时间发酵,普通的青菜便多了一股醇正、厚重。从梁上取下一块腊肉,切小一小块又挂回梁上。将肉洗净,切细丁,酸菜也在母亲的快刀下切碎。
地上烧得正旺,锅放在三脚上,此时鼎罐里的米饭已经开始冒出锅巴的香味。腊肉下锅化出油滋啦啦的响,切一两个干辣椒,翻炒,盛出两大铲油,锅里就剩点油渣,倒入酸菜炒,放盐。然后盛出一盘。剩下的一大锅便继续加水,熬一大锅酸菜汤。
站在院坝角喊上一声串门的弟弟,干活未归的爷爷奶奶,晚饭就要开始了。一家人,围着火堆,在锅上横亘一个长短宽窄都刚好合适的小木板,摆上一钵辣椒,一小碟霉豆腐,还有那盘炒起来的酸菜。爷爷没上“桌”动筷子,小孩子是不能先吃的。但是爷爷总是把第一口菜夹给我跟弟弟。这时大家才开始吃饭。围着火堆,一锅酸菜已经足够满足全家人的口腹欲。我跟弟弟喜欢争腊肉渣,父母也总是将那点零星的肉花往我跟弟弟碗里夹,我们只顾自己扒完两碗饭跑去找自己的伙伴,从来没有注意过他们没有动过一口肉。
一家人,一锅汤,一罐饭。酸菜是童年餐桌上最常出现的食物,因为它远比新鲜白菜和青菜存放更久,也更醇厚。
为什么酸是百味之首,我想是因为在那个物质并不充裕,生活的辛酸填满祖辈,父辈们生活的年代里,它仍然留给这个世界上最直达心底的温暖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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