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今天,冬霞的妈妈又要安排她相亲了。
在此之前,她已经见了两个相亲对象,两个人都还诚心实意,条件也不差。可他们都没跟冬霞继续处下去,甚至连第二次面都没有约。
当然不是因为冬霞丑,跟大多数女人相比,她的颜值还算不错,属于秀气中带点儿可爱。虽然算不上惊艳,但一定称得上男生普遍欣赏的那种温婉动人。
至于学历、家境、性格,冬霞也是样样上得了台面。她最终没跟前两个人发展,主要还是没过自己那一关。
如果说她自己不着急找,或者没看上相亲对象,也就罢了,偏偏她每次相亲失败都万分后悔。
她年纪不小了,90年的,如果有合适的,她也巴不得先下手为强。可是她有一块心病,一直妨碍着她,每当她跟适龄男子相处,就会被搅得一阵烦乱,心神不宁。
说起来也真令人尴尬,她无法以正常心态谈恋爱的原因,是因为梦里的一个男子。
她常常做梦,会梦到同一个男子,那是个陌生人。虽然她每次醒来都糊里糊涂,记忆也不完整,但可以确定,他不是她在现实中认识的某个人。
可离奇的是,自从第一次梦见那个男人,她就开始连续地梦到他。她在梦里和那名男子相知相识相恋,甚至发展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她在梦里叫他青成,他是她梦中的爱人。
冬霞说不清自己的感觉,但可以确定的是,她潜意识里认定了,青成符合她对另一半所有的幻想,是她理想的择偶对象。至少在梦中,冬霞总是很坚定地爱着青成,然而醒来以后,那种至死不渝的决绝又好像成了空中楼阁,变得有些失真。
她并不能明确地说出,青成哪一点吸引了她,也无法具体地概括青成的面部轮廓、性格特点,她连自己喜欢他什么都无法描述,就只有一种暧昧不明的感觉。可梦里的她爱得投入和彻底,却毋庸置疑,那种感觉深入骨髓,渗透血液。
但这个青成纵有千般好,却是虚幻的,冬霞常常为此而遗憾,同时她又十分清醒地告诫自己:“那个人是我虚构的,我不能任其摆布,我要摆脱他的控制,那不是我的人生。”
02
去相亲前,冬霞认真地打扮了一番,清秀的鹅蛋脸,淡淡的彩妆,精致的耳环,素雅的连衣裙,使她更显得端庄大方、楚楚动人。
一方面,她主观上希望给相亲对象留下个好印象,弥补之前两次犯下的罪过;另一方面,她也希望借此调整心态、增强信心,让自己从梦境里挣脱出来。
今天见的这个阿杰,冬霞已经有过了解,见了面,双方简单地作了自我介绍,寒暄了几句,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冬霞的表现还算正常,也没有受到什么干扰,对阿杰的言谈举止还是满意的,于是也想进一步敞开心扉,将话题引向恋爱和婚姻,试探一下对方的反应。
冬霞提前已经准备好了要问的话,在见面前就把说辞背得滚瓜烂熟了,还对着镜子练习了很多遍,就是怕自己头脑发热,又平白无故地做出出格的事。
前两次都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境下,冬霞一有点儿跟对方表示好感的念想,心里就会自然而然地发出一个抵触的声音。对方只要对她表示暧昧和主动进攻的倾向,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并且一举一动都流露着不配合、不理睬、不愉快的暗示。甚至不经意地冒出一些尖锐的言辞,一下子给对方浇上一盆冷水。
跟相亲对象在一起,冬霞总是莫名地有种背叛了爱人的负罪感,她隐隐感觉到是梦中叫青成的男子在阻碍自己,但不知为何,她无法用“他是虚幻的”来提醒自己,而是完全不受控制地接受他的支配,默认他的存在。
每次事后回想起来,冬霞都倍感沮丧,好像那段时间突然失去了交际能力,对男女之情自动产生了免疫。这些想法又不可能跟父母、亲人分享,他们只会认为她在胡思乱想,或者故意找借口。
这次见面,冬霞提前做了心理建设,反复告诫自己不要被幻觉欺骗,她想以此建立起针对青成的防御机制。
可真正落实到行动上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还是失败了,并且那一刻心中涌现的,依然是要捍卫与青成之间爱情的执念,不容动摇。
准备好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一心所想的仍然是坚守爱情的忠贞,最后迟疑了许久,冬霞脱口而出的话让场面再次变得尴尬。
“抱歉,我还没有做好恋爱的准备,我心里有个忘不掉的人,这次来耽误你的时间了,我想我们没必要谈下去了。你人挺好的,我们可以做个朋友……”
发完“好人卡”,接下来每个词都像是努力挤出来的,氛围变得紧张起来,对方也只能识趣地降低了热度,语气也客气多了。
03
虽然白天的感觉是受到困扰,但睡梦中,冬霞仍然是沉浸在无尽的幸福中。她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一个虚构的人能够对自己造成如此巨大的影响,使自己陷入一种情不自禁的热恋之中。
直到有一天,她在翻看手机相册的时候,仿佛灵光一现般找到了一个可能的答案。
她一直很少去整理手机相册,现在手机的存储量越来越大,她手机里存了成百上千张照片。她常常用拍照的方式记录日常生活,但日子久了,如果不特意往前翻,她自己都忘了曾经拍过些什么。
可是出现过的画面,有时会出人意料地定格在记忆深处,藏在潜意识里,由梦境反映出来。
照片上是一张很普通的明信片,之前偶尔瞥到一眼,她绝对不会想到跟那些梦有关,可是那天她不小心点开了,而且鬼使神差地看了一会儿,竟然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细节。
冬霞拍的是明信片有图案的那一面,看不到寄信人的字迹,但她自然记得是谁寄过来的。画面上是一片竹林和一只直冲云霄的大鸟,鸟的翅膀很宽阔有力。旁边印着两行字:青云直上,成竹在胸。
青、成,一定没错了,她发现了这两个字,合起来就是青成的名字。
她一时有些激动,胸腔里不断翻涌着一股力量,竟然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她并不能准确地找到现实与梦境的关联,但就是莫名地有种浓重的伤感,厚得推不开,闷得人异常难受。
这张明信片的确有些来历。
收到它的时候是一年以前。那段时间她事业上不顺心,考虑了很久决定辞职、转行,但却困难重重。经历了三个月的空窗期,内心十分焦虑,一度否定自己,甚至有抑郁的倾向,整个人都变得消极、堕落。
这张明信片是张明礼寄来的,她当时为之一振。她一下子就被这张明信片吸引了,她喜欢它的画风、材质,甚至淡淡的香气,而且张明礼寓意深远的祝福和图上那短短两行字,也恰到好处地抚慰了她挫败的自尊心。
虽然不能说一张明信片起了什么决定性的作用,但它确实带来了一丝清凉,第一次减轻了冬霞身上盘踞已久的浮躁。
04
张明礼是冬霞记忆深处的一位故人。
在大学里,他曾经疯狂地追求过冬霞,那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了。
可惜他用了各种招数,都没有赢得冬霞的芳心,甚至在冬霞接连谈了三个男朋友并以分手告终后,他依然没有得到片刻的青睐。
冬霞自认为是个有主见的人,喜欢谁、不喜欢谁,她内心非常笃定,绝不会因感动或同情混淆两者的界限。
自从她对张明礼作了判断,认为他并不适合自己以后,她再也没有把这个人圈定在考虑范围里。她并不想深入地了解他,也不愿意跟这样一个多次跟她表白过的人成为朋友。
她只是勉强微笑着,一遍又一遍客气地拒绝他,把他阻挡在自己的视线之外。
那时,她是个目光挑剔又有些清高的女孩子,她喜欢高大帅气的男生,看不上张明礼柔弱书生的样子。
她对男朋友的向往来自于电视上的明星、小说里的角色、闺蜜的建议和父母的要求,她给自己限定了许多条条款款,而张明礼恰恰完美地游离在这些条款之外。
喜欢一个人,当然应该建立在人生阅历的基础之上,自然也会受到周围的亲朋和各种媒介的影响,冬霞从来不认为自己的喜好应该脱离外力的作用而存在。
她不喜欢张明礼这种类型,他的气质与自己格格不入,他学的数学专业也是那么乏味无趣,他的穿着打扮老土得跟不上潮流,他给自己打招呼时紧张局促的样子也令人生厌。
即将毕业的时候,朋友们都互相留下了联系方式,而对于张明礼,她却委婉地拒绝了,她不希望两个人再有什么牵扯,她认为不可能的就是不可能。
记得那是个艳阳高照的晴天,夏日的光辉照亮了每一滴清晨的露水。
冬霞和张明礼便在这耀眼的青春里告别,她面带一种只有纯真无瑕的少女才拥有的灿烂的笑容,什么话也没有说,两个人默认了成为陌路的结局。
后来的几年,张明礼也的确克制了自己,没有再和冬霞联系。如果他想办法找别人获取联系方式,总是有办法的,但他放弃了,他尊重冬霞的意愿,不想给她添麻烦。
不过他还是偶尔给冬霞寄一张寓意模糊的明信片,细若游丝地维系着一份思念。
他总是能准确无误地将明信片寄到冬霞所在的地方。冬霞觉得他身边一定有一位参谋,但她也并不在意是谁。这种方式已经淡得见不到踪影,她渐渐地习惯了,把它当成了平淡生活的一部分,就仿佛必经之路的一棵树、书架上固定位置的一本书。
05
冬霞主观上从来没想起过张明礼,只有在收到他的明信片时,才会断断续续地被动回忆起曾经的一些画面。
可是连冬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正是这样一种寡淡无味的联系,让她始终不曾忘却张明礼,甚至潜移默化地贯穿了她的人生。
其实她一直都不懂得什么是爱。大学时期有一种游戏的态度,后来变成了虚荣和攀比,可那些走马观花的情感竟然从来没有一次是发自真正的内心。
是梦中的爱人点醒了她。她内心真实的自我一直躲藏在另一个皮囊之下,她以为自己在坚守爱的原则,可是潜意识却是反面,她长期以来所追求的未必是源自内心深处的诉求,而仅仅是浮于表面的一种假象。
在多年的起起伏伏里,她的心境早就变了,她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少女,将人云亦云当成有主见。
那些明信片,使她常常不自觉地回想起张明礼的所作所为,他的细心和真挚,他的冲动和克制,他的无私付出和不问前程。
其实最适合、最理解她的人恰恰是张明礼,而她的潜意识已经提前获取了这个信息。
写着“青云直上、成竹在胸”的那张明信片,是目前为止收到的最后一张。她好久没有收到过了,那一张代表着思念的小卡片好久没有出现了。
原来,冬霞不断地梦到青成,是她因收不到明信片而产生的一种焦虑心理的反映。其实,她担心的是明信片的主人张明礼从此远离自己,所以在睡梦中虚构了一个青成来替代他的位置,在幻境中弥补现实的缺失。
当她用手机刷出那张拍了明信片的照片,将青和成组合在一起,她一下子都明白了,那些回忆和感觉都涌了上来,将她紧紧包裹住,由不得她有丝毫的怀疑。
可时光的流逝改变了多少人、多少事,沧海一粟,她的力量又是多么渺小。等待她的一切,都是未知。
张明礼现在何去何从,单身或是已经成家,她一无所知。但她明白,无论如何,她都要找到他。在没有找到他之前,在没有确定他已经死心之前,她都要争取这个缘分,不能再因为一次错过而抱憾终身。
冬霞突然想起了“青成”,记不清梦中是什么样子,但印象中好像真的和张明礼有几分相似。她不禁有些沉醉,嘴角微微上扬,轻轻地默念了一声:“谢谢你,梦中的爱人。”
我是未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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