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北有一种吃食,是在冬季才有的,就是粘豆包。
粘豆包也叫年豆包,是家家户户一般在过年前准备的,所以有着很浓的年味。
由于属季节性食品,又经过了多年吃成了传统,所以它在冬季出现时,总比饺子多了些珍贵与仪式感。作为一个东北人,心理上好像一定要有雪,有粘豆包,才是完整的冬天。
在我的家乡,粘豆包是江米(我们那里也叫粘米,南方叫糯米)做成的。因着每年冬天做豆包的关系,我家的水稻田还专门被妈妈分别出来一小块种粘稻子。
豆包的制作过程,小时候只是觉得好玩,想想其实还是有一点复杂的。需要把粘米浸泡了之后,再晾干,然后拿到加工厂去磨成粘面。加入适当比例的面粉,和好面,把面盆用盖帘遮好,蒙上被子,放在热炕上醒发。
豆包的馅是先准备好的,红小豆做的。烀小豆馅儿是很讲功夫的,如果熬制的时间短了,水少了,吃起来口感有些硬,还能看见豆粒儿的整;熬的时间长了,就容易糊了有苦味。最好的豆馅是熬的小豆皮儿脱了,水分也正合适,用根匙儿一碾,又软又面,不稀不稠,成了豆沙。在搅碾豆馅的过程当中放入调好的糖精,馅就是有甜味的了。条件好的人家用白糖,口感自然更好些。一般这个时候,大人们都会拿着小碗,给孩子盛了半碗冒着热气的豆馅美美的先吃两口。为了省事,馅可以一次做出很多来,当次没有包完,剩下的冻着,下次再包只和面就可以了。
等炕上的面醒发好了,一家人就围过来开始包。小孩子们喜欢豆包,多半是因为制作这种粘食的时候自己可以参与,并且不会因淘气而被驱赶。豆包的面没那么粘手,大人们抓起一块在手里,按成面饼装好馅,团三下两下就包好了。孩子们,则更乐于在手里团的过程。一会儿搓尖了,一会又手里晃圆了,最后才肯老实的学大人做的形状码在一群小山中,还要做个记号。其实已经被小手弄花了豆包的脸,着了豆沙色,早不是白白净净了。
包好的豆包摆放上盖帘前还有一道有意思的工序。那时候家乡有些道边还会被奶奶那辈老人种上苏子,我爸妈那代已经没有人种了。奶奶是极其喜欢苏子,我仍然记得她手里搓苏子吃的模样。苏子的叶子是可以吃的,奶奶直接用来铺在豆包帘子上。我呢,经常被妈妈安排把泡好剪成方的苞米叶摆好盖帘上,嘱咐着别反了,“平滑的面朝下,有纹儿明显的那面朝上”。豆包每年都包,妈妈每年都说,告诉完我又告诉妹妹和弟弟。这道工序是为了防止蒸熟的豆包粘在蒸帘上。
我也特意把苞米叶放反过,吃的时候剥离很难,粘粘的豆包扯烂了形状,一条一丝的粘连好多在叶上,也黏在手上。心想妈妈可真厉害,以至于后来看到有人家用白菜叶做垫底的,对他们的智慧十分不屑。
我家里爸爸是最爱吃豆包的人,包豆包也是他难得参与的家庭活动。也许是这个原因,所以豆包对我的意义比年三十的饺子更美好些。也可能爸爸在真实岁月里参与的次数屈指可数,却被我因为怀念那场景一遍遍回忆里复制了,仿佛每一次他都在,一家人围在一起。
东北的天冷,室外待不久人,邻居们喜欢互相串门,尤其是妇女们,赶上谁家在包豆包,立时洗手上炕一起跟着忙乎,一边团着,一边聊着,其乐融融。
那些年我家每冬都会包上几回粘豆包,除了自家的吃用,也都供给城里的亲戚朋友们。尤其我很小的时候,通讯不发达,但到了入冬上冷,他们就过来拿,不用相约,家里也备好了。送的人慷慨,得的人乐呵,也完全没有假意推让,质朴得很。
最喜欢一揭开锅,看那热热乎乎的豆包们挤在一起,拣在盘里温暖可爱,捏在手里像小孩子细皮嫩肉的脸蛋,让热气腾腾的日子充满简单知足的欢喜。
现在冬天没有小时候冷的彻底了,食物丰富种类繁多,种地的农民越来越少,包豆包的没几户人家了,再没了取来送去的联络。想吃的时候有食品厂流水生产,市场上卖现成的,生活确是快捷方便了,日子也少了那份热乎气。
唯回忆里,每揭开那一锅粘豆包,像揭开了久违的幸福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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