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旧事

作者: 月上清风 | 来源:发表于2018-12-08 13:10 被阅读0次

                                  九娘

    与九娘相识大概有十年的光景,那时的九娘着一身朴素的工衣,两眉之间藏着春色,双肩担着岭南女人的泼辣。九娘的老公九爷也是精明的人,做过村主任,干过包工头,两个人攒着劲地过日子,生活的苦终能酿成一坛蜜。

    我在苍梧客居一年的时间,回到北方老家,以为自此一别,与九爷九娘一家人便是江河两处,山河永寂。

    说不清命运终究是一个怎样的安排,时隔四年我去百色,在德保做事。巧的是,九爷与九娘两口子早已在此安顿,我也算是与他们有前尘旧事的老友,故人异乡相逢,总不比寻常之见,常在一起煮水烹茶,排遣异乡寂寥。此时的九娘还如从前,媚藏情,眼含笑,风韵不减徐娘。

    我们常说起九娘老家苍梧,她并不知道古时许多大文豪被发配在她的家乡。在她眼里,有南山的竹林,也有北坡的橘园。其实,一个乡村女人,丈夫孩子六畜田地,是她全部的情怀,哪有闲心再去考问作古的是非。

    九娘的大女儿别苍梧远嫁钦州,可能是母女连心,离别久了,心心念念的要去探女。九爷一是心疼老伴旅途孤单,再一个也惦记异乡的女儿,计划陪夫人一同前往。九爷问我可否一同出行钦州?那时的我,是一个闲散之人,亦有游山之意,也就欣然应诺。

    一路无话。我们三人来到灵山,这个灵山,与西游记中如来佛的道场无关,它是钦州一个辖县,当地人多以养蛇为生。九爷问我,去女儿家还有四十公里路,走水路还是旱路。我说,我们惯走旱路,难得有水路可行,那就走水路吧,顺道可欣赏江岸风景。

    广西十万大山,自然风景山水相连,我们乘舟钦江之上,一路行来欣赏着两岸奇山绝峰,目送江鹜远去,谈笑间忘却舟车乏顿,忽见眼前的江岸水生草长,竹林潇潇,我说如此荒山野岭,难得隔世佳境,即到此,何不登岸游玩,九爷九娘也深表如是。上的岸来便有一处开阔地,几头水牛卧在浅水塘,白色的牛背鹭啄食牛背上的寄生虫,几个牧童不以牛为意,在一棵老榕树上嘻嘻玩耍,不远处烟雾中隐现青砖黛瓦,山里人家的清净深深地吸引着我们。

    是九娘的一声感叹启发了我与九爷,她说:“为什么我们不是这风景里的人家!”“是啊,为什么我们不是?如果我们把这方土地租赁了,在这儿建一个庄园,那也就顺理为这儿的烟火人家了。”我的话刚一出口,九爷也兴奋地说:“这真是一个奇妙的注意。”后来的我们真的把不经意的感叹,变为生活中的现实。

    这个藏在深山里的村庄,虽然环境优美,但是祖祖辈辈靠种甘蔗维持生计,日子过得并不富裕,加之糖厂的效益不好,卖给糖厂的甘蔗,甚至几年都拿不到吃饭的钱。樟木江是他们的村名,同样的称呼这条祖辈相依的江为樟木江,他们也不知道这条江就是钦州江。因此地盛产香樟树,又是临江而居,先人在村头大石上写下樟木江,这村这江也就有了自己的名字。我们把租赁土地的想法告诉村民,他们也就很愉快地答应了我们的要求。他们把祖辈耕种的土地流转给我们,还可以在我们的庄园里做工,对他们来说是一件不误土地不误工的双全事。

    庄园建设非常的顺利。九爷是一个农业技师,我们把租来的土地种成砂糖橘,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柑橘品种,我们对未来也充满了希望。一切工作就绪后,把这儿的事情托付给九爷,我也辞别了九爷与九娘,出五岭过长江渡黄河回到了鲁北老家。没过多久,九娘也回苍梧,只留九爷在樟木江处理一应事务。

    冬去春来,四季更替,就这样又过了三年的光阴。在电话里得知我们的橘子树长势喜人,我也准备动身,去岭南入住樟木江,看看我离别几个春秋的庄园。分别两年后,九娘提前回到庄园。我虽然一直与九娘电话或是微信联系,只不过说一些橘园的事情。但是,近来九娘一直问我何时动身,最后直接催我尽早出发,理由是她们家九爷管理庄园异常辛苦,让我及早过来帮衬着九爷。

    当我来到庄园时,再一次见到九娘,原先阳光明媚的脸色乌云密布,如同肝脏久患的病人。我问怎么了?九娘说情感遇到了挫折,九爷在外有人了。她说:“种了几年树,树没挂果,到是先长了两个情人,简直气死我了。”我明白遇到这样的事,搁谁身上都头疼。我与九娘说几句宽心的话,终不能医治她的心病。

    在庄园待久了,关于九娘的烦心事也理出了头绪。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庄园需要工人做工,刚开始只是樟木江的女人就可以,随着树龄增加,树冠也大了,本村的人手不够使用,加之她们罢工要涨工资,九爷委托华女士找了女工过来应急,至此算是埋下了是非祸根。

    樟木江的女人们一看自己的诉求没实现,还招惹了外人来自家门口抢饭碗,想想毕竟是窝心恼火的事。等后来见到九娘,便思量出一个绝佳的计策。她们把外来的女人想象成九爷的情人说与九娘听,这的确是一味灵丹妙药。再加上她们暗地里做点小动作,在九娘心里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外来的务工人员得到抵制,九爷也几乎失去了人身自由,出出进进的九娘寸步不离。

    我也想帮九娘祛除心病,虽晓之病因,却苦无良方。无论如何相劝,九娘认定此中必有暧昧。九娘内心是苦的,她无处排遣自己的烦恼,也就时常迁怒于九爷。刚开始我是非常同情九娘的,虽然病由心起,受折磨的总是自己,这可怎么办呢?有时看到九娘阴沉的脸,只得暗自着急。时间久了,随着九娘一遍遍无数次诉说她不幸地遭遇,我的内心也发生了不小地变化,如同人们对待祥林嫂的悲惨遭遇一样,由同情到麻木,由麻木到到厌倦。可是,我又难以把自己置身事外,有时我在内心也有这样地感叹,我该怎样拯救你呢!九娘。

                                陈露

    陈露,是九娘口中地里长出来的九爷的两个情人之一。我也认识陈露,微胖的中等身材,圆脸,媚黛之间一半藏着愁绪,一半绽放春色。再一次见到陈露,原本身材还好,只是这几年的光阴,熟悉她的人,似乎忘记了她的名姓,所有与她打招呼的人都喊她肥婆。她与九爷待的时间久了,自然的,我也对她有所了解。在我眼里,陈露是一个失意落魄的女人,她的男人做着包工的生意,到处游走于外,也可能是她耳闻了丈夫的不轨,两个人生活的日渐冷淡。女人的寂寞总是要排遣,一个偶然的机缘,陈露相识于九爷,在一来二往的微信往来中,独身野外的九爷,很自然的也就与情感寂寞的陈露有了情愫。在别人看来,这或许荒唐可笑,可是,男女之间的事,是没有常理可言的,又何况都是寂寥中的人,一旦点燃,如同干柴烈火,能把天理人伦燃烧到无影无踪。那时的我,是确定他们相爱的,从他们彼此燃烧的眼神中,从他们水乳相融的言谈里,都可判定他们情感的深浅。但是,从另一方面,我也看得清九爷,他是一个非常理性的人,谈情说爱都可以,就是不能谈婚论嫁。或许,对男人来说,需要女人就像内急时需要上厕所一样,问题解决了,一切都不重要了。而女人,对待情感,似乎不是这样的随意,她可能有所期望,这期望或许是天长地久的相知,亦或许是地老天荒的相许。陈露真的是太自信了,在她眼里心里,她认为九爷是她结束漂泊的岸,是她所寻觅的可缠绕的树。

    九爷多次到陈露的家,但是,这个家不是陈露与她丈夫的家,是陈露的娘家,九爷看得出,陈露成人的儿子同样的长期寄宿在她的娘家,这说明她的生活过得非常落魄。接近五十的人,心无所依,身无所居,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后来,九爷也带九娘到过陈露家,那时的九娘并不知晓九爷与陈露的暧昧,可笑的是,九娘与陈露互通了微信,这是我后来知道的事。世间事,真的是啼笑皆非,命运安排的两个冤家对头,看上去似乎成了朋友。

    陈露从未料到,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她与九爷畸形的爱,如同她的名字那样,晨露,经不起时间的拷问。在她心里美好的爱恋,如同玫瑰花上的露水,无论如何晶莹清澈,沁香绝尘,终熬不过一刻光阴的消磨,便烟消云散。把陈露吹干的这阵风,不是九娘,而是九爷介绍给她相识的华女士。

    华女士,是一个非常精明能干的女人,种着几百亩甘蔗,可以称得上是当地的甘蔗女王。糟糕的是,这几年甘蔗效益低迷,华女士苦于无计可施,恰巧此时,在一次农业交流会上相识九爷,也就有了依托九爷转产柑橘的意愿。九爷的事情多了,自然的也就疏于联络陈露,而陈露从九爷与华女士的交往中,嗅出了它与九爷的情感危机,相伴而来的是言语间的相讥,时间久了,由误解到隔阂到疏远,渐渐成了陌路人。

    那一天,九娘到我这儿做客,茶话间,九娘与我说起陈露。九娘说:“陈露离婚了,独自在广州打工。”使我奇怪的是,九娘竟然知道陈露的详细信息。九娘说:“我有她的微信,经常与她在网上聊天。”听到这儿我都笑了,我说:“你们两个也是奇葩。我都想不明白,你们是用怎样的心态看待对方的。”九娘说,陈露也是可怜人,她的丈夫在她们结婚不久就有了外遇,陈露等他回头,十年过去了,又一个十年过去了,她的丈夫仗着她的爱更加肆无忌惮,干脆把情人带回家里,要过妻妾生活。无奈之下,陈露带着十八岁的儿子回到了娘家,她如同一个抓不住救命稻草的落水者,阴差阳错地与她家九爷有了一段孽缘。陈露告诉九娘,她本来与九爷感情挺好的,就是因为九爷认识了姓华的,才与她日渐疏离,最终分道扬镳。九娘说起陈露,也是恨一半怜一半,恨她曾经占有了自己的丈夫;怜悯她因自己的无知,懦弱,毁灭了自己的人生。说到这儿,九娘叹了一口气,哎,我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女人!在爱面前,糊涂的不可救药。沉默了会,九娘自言自语的说,我与陈露又有怎样的区别!一个妖精走了,另一个狐狸又成了我的冤家,可怜的是我,即是这样还是放不下九爷。

    我是一个愚钝的人,对男女之间的是是非非无从判定。但是我非常了解华女士,她是一个事业心很强的女人,在她的眼里只有柑橘事业,心里装不下满头白发的九爷,她与九爷的来往只不过是事业上的取长补短。但是,经过樟木江女人的嘴,再加上陈露的怨恨,九娘认定了华女士就是她目前最大的情敌。

    偶尔的,华女士过来喝茶,闲谈间说起这些无中生有的是是非非,只得摇头苦笑。她说,都是无聊的人生出的恩怨,在这样的一个大同时代,男女在社会中的作用几乎没有多少差距,可是,还是有那么多无聊的人,把男女工作上的交往硬是上男女关系上扯,我真想不明白,她们的脑子里除却男女之事能不能存放点别的。还好,感谢我的老公对我的信任理解,使我不至于死在谣言中。谁又能说得清,一个人要历经多少流言蜚语才能巧妙的度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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