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的眼泪

总有一些触动让人无法忘怀，只是那时还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在我心中。

七月是我上学没多久就认识的，那时学校还没有围墙四通八达。我们都比较贪玩好动，喜欢一起满世界地跑，一起玩弹子。然而就是这样简单的岁月反而成了一生乐趣最多的时光，一举一动都可以开心很久很久。

不知为什么我请了她去我家做客，一路上我们叽叽喳喳边走边玩，如同两只檐底的麻雀。到了我家，草草用了一些饭食又被各种心绪来潮的主意勾了去，于是继续投入到欢乐世界中。直到猛的醒来感到时光的存在才撒开四蹄奔向学校。

也许出于礼貌亦或是其他什么，来年初夏的时候七月对我发了回请。我没有片刻犹豫就答应了，而且对此行充满期待。

午学过后，我们踏上了陌生的山路，初夏的群山空气新甜，林木葱绿，不时传来鸟儿欢快的叫声。让人流连忘返，磨去好多时光。七月讲述了许多我之前没有听过的趣事，还特地带我看了她上学时发现的鸟窝。毛茸茸的幼鸟惊讶的望着我们，惹得我几次差点伸手去抚。路转峰回，过完最后一道山梁终于到了她家地界。

地里苗稀草盛，泛着黄光，在太阳下蔫蔫的有些营养不良。他家独门独户，孤零零的落在山间，方圆静静地没有声息，显得有些萧疏。

我跟在她身后，默契地停止了说笑。来到家里，七月父母和年幼的妹妹正在休息，显得很疲惫。见生人来有些慌张，连忙呼我入座，然后打起精神为我们准备饭食，以示热情。主食蒸了玉米饭，做菜却犯难了。七月母亲出去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弄回些时鲜的小米菜。饭菜备好了，七月父亲却坚持让我俩先吃，说他们已吃过，话间七月母亲眼中含有泪花，明显，他们把饭菜留给了我。那顿饭很长很长，其间的个中滋味，我永远也无法忘记。

用罢饭七月父亲便让我们赶回学校，我不太擅长地跟他们一家人道了别。回去的路，我们沉默着走了很长一段才又渐渐活络过来，恢复来时的模样。这大抵就是孩提的心性，难过的时光永不久存。

后来年级高了些，因为学习我们在一起玩得少了。但寒假里我又见了她一次，只是这次我们再没有了往昔的欢笑。

那天七月的母亲带着她来爷爷家借粮。那时的岁月，总有人因为年景吃不上饭而外出借粮。因怕驳了人面大家都管作借，事实上是讨，不还的。我能明白她母亲带上她大半是我们同窗的缘故，那样不至落得空手而回。

至今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天七月看我的眼神，相逢的惊喜在眼里亮了只一瞬又黯淡下去了。之后自始至离去她再没抬起头，更没和我说过一句话。她母亲拉着奶奶和母亲一起数着岁月的艰难。我又一次看到了那熟悉的泪花。因为都曾走过苦难又是同学家。奶奶和母亲安慰了许多又从家中匀些粮食与她。饭后她带着七月谢别走了。我没有去送，我怕再看七月那陌生的眼神。

那以后我再没有见过七月，传言她辍学去了远方。但七月和她母亲的眼泪一直存留在我心底。同样的，几次深夜醒来我发现父母也在昏暗的火把下小声说着我的学费，他们眼中也有一样的泪花。

我们的父母都是一样抗争命运却无力改变结局的穷人，眼泪是他们能够对这个世界做出的为数不多的回应。

我很庆幸我父母那么勤劳，他们咬牙让我一直上学，用他们的梦想托起我的梦想，尽全力不让我走他们走过的路。

那些年的天空，白云好似残雪半消，如梦如幻。站在村旁的老树下，我总是可以看见穷人的眼泪滴落在童年的海洋里，激起巨浪，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