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也许世界上有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样的花，但只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

                                              ——小王子

郁达夫说旅行就是从自己呆腻的地方去看别人呆腻的地方。如今的景区，大体相仿。有几处古建筑，山水之类的风景，再加条美食节，如此就算一个不错的风景区。要是再有一段故事，那就更引得让游客纷至沓来。远行的路上总有些人和事，使得风景与众不同。

我一直很宅，宅到连自家方圆五公里的路，都转不过来。当时的我，应该不会想到以后的自己会向往旅游吧。产生这种变化，应该有疫情的影响。但更多的，大概还是因为那次出行，让我有了新的看法。

去年的四月，也就是清明节，我去了一趟汉中勉县。这是我第一次跑出市以外，还直接跨了省，一个路痴，没想到自己坐着飞机就出门去了。当然，能够这么顺利地来回，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在汉中有个朋友。用那句古语形容我们最合适：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我们认识的方式很现代——在B站的评论区。没想到时至今日，也有两年多了。我们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既是同好，也是知交。我们开始聊天的身份，就是同好——我们都喜欢三国里的诸葛亮。只是，我了解的没有她多。她说，她从小学初中就开始喜欢了，而我只是因为寻常的一次翻阅，被这个人物吸引。我们互加QQ的那晚，聊到凌晨。我并不会轻易地把QQ给网友，而她是我视频下的看客，想来是个同龄的女生，所以就加了。

我们从书里人物浅聊到电视剧里的演员，再后来从这个圈子的故事聊到别的故事，从虚拟的时空聊到真实的世界。大抵是年纪相仿，爱好相近，渐渐地，我们成为了朋友。就像从前的笔友一般，不曾见面，却相聊甚欢。直到有一天，我和另一个同好聊到关于武侯祠旅游的话题。我将这件事和她说，接着就有了出行的打算。这对于宅了二十年的人来说，确实跨了一大步。我就趁着寒假找了份兼职，旅行的资金就有了。开学之后，只能等小长假，我选择了清明节。这个时候，疫情可能还没有一个完善的管理系统。但是学校也因为疫情防控，会限制出行，特别是出省。于是我申请回家，我是省内的学生，再从家里出发。我当时想着，哪怕因此发现了被学校抓过去挨批，哪怕因此被感染新冠，我也无所畏惧。大抵这个时代出行，多少要有点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态度。事实证明，我很顺利地回来，并且很幸运没有被察觉。

买机票的那晚上，我一想到要去见心心念念的丞相，果然失眠了。旅行最兴奋的时刻或许不在落地的时候，而是买完票的那一瞬间。仿佛买了票，人就已经到目的地了。

当时我进行各种防备，主要是思想准备，保证三天之内到学校。没想到最防不胜防的，是晕机。于是回来的时候，买了晕机药，安全抵达。

下午到了咸阳机场，我就像个挂件一般——让朋友带着四处转悠。我低估了西安到咸阳的距离，我还以为是差不多地方。朋友够意思，坐地铁来接我。宅了多年，地铁也没做过，火车也没做过，这一趟，算齐全了。

朋友也是趁着假期出来的，那晚带着我夜游大唐芙蓉园。当时去得晚，赶在闭园前到达。这里倒有件趣事，想着学生证可以打折，我拿出学生证的时候，自己都愣了。我有两本学生证，之前的一本由于填错，又重新填了一本。错的那本我也没丢，自己拿来涂鸦，自己画个头像，画个印章。当时收拾行李，还提醒自己不要拿错，果然拿错了。我看着那张哪吒头的学生证哭笑不得，幸好后来用手机买票，蒙混过关。

那个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靠着各色的灯光，看风景，有仿古的建筑，有回廊的河景，有暗淡的山石，有冷冽的水流，有远观的城门。后来走到一半，路灯也熄了，是的，要关园了。没有路灯的园林，更有夜游的氛围。走出来，已经要十一点了，我们又去大雁塔。那里的人很多，看个街景热闹。走到了十二点多，才回去。想来，所有好山好水都教古人说尽：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

隔天我们也起得早，六点多就去吃了早饭，因为要去赶火车。朋友说，这趟火车近日才开通，我不禁为自己这份幸运感到骄傲。中午我们终于来到了共同期待已久的地方——勉县。

这个地方很偏远，就是一个小村庄。但这样正合我意，我喜欢人少的风景线。没什么人打扰，找一隅独自欣赏。吃过午饭我们去了武侯祠，和其他的寺庙没有太大差别。我看到神像前人们放的钱，我略感失落。因为看到这样场景，我才发觉——原来丞相和我平时所见的佛陀，它们的存在别无二致。一想到此处，就感到虚无。这个人，神一般的存在，他也接受着世人的膜拜与祈愿，和历史人物之间兀然就不同了。

之后，我们又去了武候墓，这才是最终的目的。一条长街上去，都是人。人山人海，原来都跑这来了，一问，朋友说有个集会。我不太懂这个集会，大概和武侯墓没有什么关系。和朋友在门口买了几朵菊花，顺带帮另外一个同好也买了几朵送进去。进去以后的路线，我记不太清了。就记得里面挺大的，来到一个殿前，上面有很多牌匾，大书“大汉一人”、“山高水长”等。走进去，又是一尊丞相的神像，前面还站着关兴和张苞，旁边还有解说员讲着殿里神像的历史。这个殿有两个边门，穿过去，就是丞相的坟亭。这处坟不同于其他，至少我从没有见过谁的坟前，花摆成了花海。并且还有人陆续送过来，都是各地的亮粉买的，他们未能亲身前往，于是就买花聊表心意。我站在坟前许久，盯着那个鼓起坟包，很是悲伤：原来，这个人，真的死了……我自是知道，不然也不会是历史人物，但是当切身体会的时候，“知道”这个东西显得苍白虚无。

朋友同我一般站在那，望得出神。还有一位不认识的姐姐，从她的神情，就能猜出来，也是个同好。这里还摆着一些旗子和祭祀的案桌，据说早上有一场祭祀大典，可惜我错过了。

余下的时间，我就以这里为中心，四处转悠，但最后还是停在这里。落雨了，从前所谓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以前理解是行人因为怕鬼所以断魂，想来应当是因为人鬼殊途而欲断魂。

由于在这里呆了太久，以至于之前买诸葛古镇的票，表演都来不及去看。当时，站在一座城楼上，眺望远方。起风了，吹过故人两鬓白霜，又吹在我的额头上。

吃完饭还舍不得回去，又和朋友在几乎都关门的古街上游荡。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呵，真是一个平静的晚上！

或许有人觉得这段旅行过于匆忙，但是我认为时间不足以衡量一段旅行，有目的和漫无目的是有很大区别的。

原途返回的时候，看着窗外的平原山路，我都在感叹，原来这就是一千多年前，他来过的地方。只是啊，我回去了，他还留在这。想到这，时空交错的怀古凄凉之感涌然而起。明明是回家，却有种离乡的悲怆。也有可能，当时觉得自己不会再来了。宅了多年会有这个想法，也不奇怪，总觉得自己不会远行。人的悲欢是不相通的，这趟火车的乘客，大抵只有我与朋友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正如小王子的狐狸，全世界有这么多只，但只有那一只是属于小王子的。当和别的事物产生羁绊之后，那样东西于个人而言，就和其他的不一样了。

与朋友挥别之际，我理解了古人为什么短亭又长亭，十里又十里。从前车马慢，书信远，一别不知何年再相见。

宅久了，以为这场旅行是终点，没想到是起点。人生苦短，青春更短，想去的地方不多，应该都可以到达吧。

毫不夸张地说，这场旅行，让我觉得人间值得。

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