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骤降,整个城市透着刻骨的寒意。莉莉哈出来的热气让眼镜上布满了水汽,她不情愿地把手从衣服兜里取出来,一手摘下眼镜,一手拿起围巾的一头,擦去眼镜上的水汽。
她一边擦一边想,今天是结婚十年的纪念日,是不是应该和先生看场电影,或者听场音乐会。天太冷了,家里更温暖一些,她打算做几道拿手菜,再开一瓶红酒,等先生回家后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吃顿饭,然后谈谈心。
不知不觉的,莉莉走到了小区院子。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安静极了。等电梯的时候,她给先生发信息希望他早点回家。
信息发出去以后,莉莉有些胆怯,她怕自己的期待落空,怕自己承受不了失望的痛苦。
她打开冰箱看了看,又进了厨房转了一圈,最后,她坐在阳台上拿起了一本书。
莉莉的眼睛盯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的脑海里始终萦绕着这十年的婚姻生活。十年的婚姻,三年的恋爱,最终败给了岁月。在岁月的长河中,曾经的相爱就像老树皮一样粗燥不堪。莉莉烦躁地合上了书,她厌倦了这种自导自演的生活,自己生在戏中,编剧、导演演员集于一身。
她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戏精,在熨衣服的时候,以挂烫机和一件衬衫为道具便可出生入画的演绎一场温暖的爱情戏。
他的皮肤不适合穿白色衬衫,他大部分的衬衣都是蓝色暗纹的,莉莉觉得这样的纹理有质感,穿上显得优雅、得体。
他的衬衣挂在挂烫机上,莉莉认真的打理着这件衬衣,想象着他的样子。
莉莉将散发着古龙香水气味的衬衣穿在他的身上,像欣赏一尊艺术雕像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他刚毅冷峻的脸上挂着邪魅的笑,笑弯的眼睛里藏着温柔的宠溺。他回身搂住她,吻了她光洁的额头。他抬起手,莉莉帮他系上袖口的纽扣。春意无边。
不,不,不是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场景应该是十年前的样子,如今,这样岁月静好的日子已经风过无痕。莉莉把熨好的衣服放在他的手里,他看也没看,自顾自的穿在自己身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扣在纽扣,莉莉站在他的旁边,没话找话地絮叨着。不管说什么,他都置若罔闻。苦海无边。
莉莉将整齐的白牙紧紧地咬在一起,她听见“吱吱吱”的声音。这两场戏,强烈的冲击了她。她的嘴角带着笑意,眼里流着泪。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莉莉念着这首《八至》起身又一次走进了厨房。她麻利地从冰箱里取出菜,在水池里接满了水,滴上了果蔬净,之后她把一些青菜和水果泡了进去。她顺手又在菜篮子里拿了几颗大蒜和葱,蹲在地上剥了皮。
莉莉从围裙的兜里拿出手机看了看,先生依然没有回信息,她想打电话问问。转念一想,电话里冷冰冰的声音听着扎心,便又把手机装了进去。
大概过了一小时左右的时间,莉莉的手机响了, 她拿出一看,是先生的电话,飞快的按下通话键,电话里传来先生嗡嗡地说话声,他说和朋友吃饭,不用做他的饭了。说完,匆忙地挂了电话。
莉莉看着摆在餐桌上精心准备的菜飘着阵阵香气,灶台上熬着的汤是散发着热气,心里恼怒地想着,一定要他来看看,在这结婚十周年的纪念日里,自己是怎样的细心准备,怎样的满怀期待,他又是怎样让人生气伤心的。她一边想,一边关了火,用保险膜把菜都包了起来,整整齐齐地放在冰箱,然后给自己泡了一碗方便面。
方便面泡的久了,口感很差,味道也怪怪的,莉莉垂头丧气的把方便面推到一边,拿起桌子上的红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个人喝酒,酒有一种苦涩的味道,这种味道好像可以从喉咙直抵心房。莉莉的心里也起了酸楚之意。
莉莉没有留意,那大半瓶红酒杯喝光了。她喝下最后一口酒后就倒在了餐桌边上。
第二天早上酒醒之后,莉莉发现自己躺在餐厅里,浑身酸疼,她竭力回忆昨晚的情景。想到自己的结婚纪念日的情景,她心如死灰。先生彻夜未归,她懒得再去拨通电话了。
莉莉简单洗漱了一下,把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放在了床头柜上。她不想再和先生碰面,她收拾了自己的衣物和洗漱用品,从衣柜抽屉里拿了一张工商银行的卡,出门了。
昨日的阴霾已经退却,明媚的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莉莉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司机下车帮她把箱子放进了后备箱,她说了声“谢谢”就先上车坐在后排。
莉莉把手包放在腿上,打开包神经质一般的随手乱翻,她感觉丢了什么东西,但又记不起来是什么东西。
出租车在A大学门口停下了,莉莉拖着箱子,孤孤单单地走进了校园。校园里的小情侣们手拉手,肩并肩,有的往外走,有的往里进,莉莉的心上不由得一热,曾几何时,她和先生也这样,相拥着穿过校园,走过操场,穿过花园,坐在图书馆。而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的凄凉像将死未死的鱼在她的心里翻腾扑打。
莉莉感觉难过极了。她怕自己哭出声来,捂住嘴往前快步走去。好不容易到了公寓,她颤抖的双手怎么也不能把钥匙插进钥匙孔,说好得不哭不留恋,莉莉的眼泪却像倾盆大雨一般砸了下来。公寓门终究是打开了,莉莉感觉身心俱疲,胃里未消得残酒让莉莉感到一阵阵的恶心,头痛欲裂。她来不及打扫公寓的卫生,简单的拍了拍床上的灰尘,就钻进了被窝。
阳光透过窗帘照在莉莉的身上,感觉暖暖的,她感觉好像先生进了房间,在她的身后躺下拥着她,在她的耳边喃喃说着悄悄话。莉莉伸手摸了一下,身后却空无一人,整个房间里鸦雀无声。她的心里又演出了一场戏。
她看见先生手里捧着离婚协议书,他的双手颤抖得很厉害,几乎拿不住那张薄薄的纸。离婚协议书被他撕得粉碎,像雪花一般纷纷落在地上。先生慌忙拿出手机,一边一边地拨打她的电话,见她迟迟不肯接电话,他来回踱着方步,嘴里说着:“赶紧接电话呀!”
电话始终没有接通,先生把手机放在餐桌上,进进出出,里里外外,在卧室、书房、客厅、卫生间寻找莉莉留下的蛛丝马迹。
先生站在抬头深情地看着结婚照,猛然想起,昨天自己忘了庆祝的结婚纪念日。他羞愧的流下了眼泪,他想起了过往的点点滴滴。莉莉倾尽全力帮助他创业,在他困难的时候无怨无悔地支持他,帮助他,为他背下骂名,为他抗下罪责。
莉莉宛如真得看见了先生的眼泪,她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睁着眼睛看着阳光下的尘埃。
事实上,莉莉的先生回家之后,一眼就看见倒在了餐桌边的酒瓶,他用脚踢了一下,发出一声巨响,伴随着这声巨响,酒瓶碎成了片。
他拿起床头的离婚协议书,随意的看了看,顺手丢在垃圾桶里。同样的阳光透过窗帘照进卧室,不同的是,莉莉的先生头刚一挨着枕头就鼾声如雷,而莉莉却辗转反侧。
莉莉的先生睡醒之后,他打开冰箱取出里面的菜,在微波炉里热了一下,就摆上了桌,吃了几口,觉得不够尽兴,他从酒柜里拿出一瓶“九粮液”自证自酌起来。直到华灯初上,他才结束了这餐饭。
莉莉感觉头疼的厉害,身上一阵冷似一阵,时不时地冒着冷汗,她摸了摸额头,像火炉一般烫,她往床头爬了爬,从抽屉里取出了体温计,自己量了一下体温。她打开灯,白晃晃的灯光 刺得她睁不开眼。她用力的挤了几下眼睛,泪水从眼角流了出来。她再一次确认了一下体温计显示的温度,没错,发烧了。
家里一粒药都没有。莉莉拿出手机,给闺蜜张菱悦打电话,过了很久,菱悦才接了电话。电话一通,莉莉就说:“菱悦,快来救我。”
菱悦穿上大衣,风也似的跑了出去。
菱悦一手提着水果和药,一只手提着饭,手忙不过来,她就用脚轻轻踢门,听不见里面的动静,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用钥匙打开了门。屋子里没有开灯,路灯透过窗户照进了房间,借着路灯,菱悦才不至于碰到家具,她走过去开了灯,将水果和饭放在餐桌上之后,又走进厨房,烧了开水。
菱悦蹑手蹑脚地走进卧室,看见烧得满脸通红的莉莉,她赶紧用手试了试莉莉额头的温度。她刚一碰到莉莉的额头,就赶紧将手缩了回来。菱悦跑进厨房关了烧水的炉子,又跑进卧室,扶起莉莉,给她穿上棉衣,围上围巾,带她上医院去了。
医院的急诊室里等着好几个患者,菱悦急得直跺脚,她用手摸了一下莉莉的额头,她感觉莉莉快要烧死了,便把莉莉放在门口的椅子上坐着,自己闯进医生办公室,带着哭腔说:“医生,拜托您快看看我的朋友,她快烧死了。”医生不耐烦地说:“门口排队等着。”说完,又专心地玩起了游戏。
菱悦又气又急之下,她举起手,猛地拍了一下医生的办公桌,大声骂道:“医生以救死扶伤为天职,高烧病人你不救治,却在这里玩手游!”
被骂的医生不怒,反倒站起来微微笑着说:“你说得对,带你朋友进来。”
菱悦跑出去小心翼翼地扶着莉莉,走进医生办公室。医生重新穿上白大褂,带上口罩,给莉莉检查身体。一个护士进来,带着埋怨说:“张医生,你刚从手术下来,怎么不休息,又在急诊看病人。”
被称做张医生的男人微微一笑,缓缓地说:“这个病人烧的厉害,急诊忙不过来,我先给看看。”说完,医生开了单子让带病人查血。
半小时之后,血检结果出来了,检验科建议再做一次尿检。菱悦又带着莉莉做了尿检。尿检结果十几分钟就出来了,菱悦拿着尿检的结果,乐得手舞足蹈,她忘记了莉莉正发着高烧,她兴冲冲地跑到莉莉面前,将结果放在她的面前,兴奋地说:“宝贝,你有了!天哪,我要当干妈了。”
莉莉拿着化验单觉得不可思议,她忘记自己正在高烧,也忘记了自己留在床头柜的离婚协议书,她颤抖着双手按下先生的电话。她就像自己编制的那场戏里的先生一样,嘴里不停地说:“接电话呀,怎么还不接电话呢?”
短短的几秒感觉好像过了很久,电话终于通了,先生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莉莉用几年以来最欢快的语调给先生报告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先生在电话里哈哈大笑不止。
这孩子来得真是时候。结婚十年未孕,让莉莉的婚姻生活一地鸡毛,婆媳关系剑拔弩张。尤其是今天她来,更是别具意义。先生以最快的速度到了医院,等他站在莉莉面前的时候,还气喘吁吁。刚一站定,还没有顾得上说话,菱悦不识趣地打断了夫妻二人目光的交流。
“李总,今天在哪里风流快活呢?”菱悦不知道莉莉和先生之间的矛盾,就笑着问。
莉莉斜睨的先生,她看见先生的脸不自然的红了。先生不知道莉莉有没有告诉菱悦昨晚的事情,就叹了口气,含含糊糊地敷衍了过去。
“病人刚有了身孕,为了不影响胚胎的发育,尽量采取物理降温的方式,多喝水。明天一上班就去妇产科找医生看。“张医生没有开药,他把菱悦送出了办公室,一边往外走,一边说。
菱悦说了谢谢,转身就往前走去。张医生看着菱悦的背影,笑了。笑完之后,他觉得这姑娘可爱,然后,快步追上菱悦,说:“明天还来医院吗?”
菱悦说:“不来了,我已经把孩子他妈交给他爹了。”
“那可以加您的微信或者留个电话吗?”张医生说的时候有点结巴。
菱悦笑着说:“当然。”
莉莉依偎在先生的怀里,站在楼梯口,含笑望着菱悦,说:“这就来电了。”
莉莉又一次和先生挽着手回到了家。先生殷勤地伺候莉莉上床,又在她的额头敷了毛巾。
莉莉轻松抚摸着小腹,担忧地说:“我昨晚喝酒了,不知道对胎儿有没有影响。”
“我的种子抵抗能力强,放心!”莉莉先生说完,张着嘴,乐呵呵的。
嫁给爱情,不是不吵架,而是敢吵架。相爱的时候就爱,想恨的时候就恨。想走就走,想来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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