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行

作者: 朝露伴黎明 | 来源:发表于2024-02-15 15:26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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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将军死了。

    他的头被挂在城门上示众,他留在长安的妻儿老小也被尽数杀害。

    消息传到北海的时候正是冬天。

    长安城好像落雪了,李廷年想。

    六年前的这个时候,他跟随师父叶将军来到极北的苦寒之地。寒冬腊月,临近新年,这里却没有一点过年的氛围,入目皆是一片荒凉的苍白,万物失落,百草凋敝。玄烟海畔,一座简陋的木屋便是他们的住处。

    这一年,李廷年只十五岁。

    夜里,他提两壶从长安带来的月落春在雾气氤氲

    的大泽边独坐,第一次一口气饮了半壶酒,辛辣的味道泛上喉咙,他咳得死去活来。

    “咳,这位小公子,请你救命。”

    迷蒙的海岸边显出一个人影,黑色长袍,戴着兜帽,猛然来到李廷年面前。他腾地站起来,按住腰间的匕首,却嗅见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他的动作一顿。

    敖聿玄色的衣袍上血迹斑斑,他已顾不过这个少年是不是值得信任,九十九道天雷快要劈掉他的命。看见李廷年缓缓放下按在刀上的手,他一阵恍惚,双腿一软倒了下去。

    兜帽滑落,露出一对浅黑色的龙角。

    “鹃落山雪线以上生长的天星草是最好的疗伤药,但要辅以玄烟海岸边的玉珊瑚才有效。”

    叶梧川守在床边,将药碾里捣好的药泥敷在敖聿的伤口上。

    “药理知识要学,关键时候可以保命。”

    “是,师父。”

    “他醒了。”

    李廷年抬头,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玄烟海自古就平静无波的水面。黑眸忽地一弯,里面像是撒满了碎点星子。

    “小公子,你真是好心肠。”

    敖聿的脸像纸一样苍白,他有些虚弱地笑了笑。窗外北风呼啸,木屋里火焰在炉膛里跳跃,透亮的龙角折射一缕光。鹃落山浩浩荡荡的雪线缓缓上移,春天一点点从南方赶来。

    在北海的日子快得像看走马灯。敖聿说他是北海镇守一方龙王的三太子,当时刚历完雷劫便遭到水怪偷袭,一时大意,差点丢了性命。万幸遇到李廷年相救。按龙族的年龄计算,敖聿也不过未及弱冠,比李廷年大不了几岁。

    他们在玄烟海边凿冰垂钓,在鸽落山下跑马射鹿,敖聿给他讲上古神话,讲文化历史,讲他所见的人间百态。李廷年日日跟着叶梧川练功学骑射,身子拔节抽条地长,很快就比敖聿还高了。

    邹律回春,鸿雁捎去,阳和渐解冻,料峭青衫中。惊蛰这天,李廷年第一次见敖聿现出真身。

    一条通体漆黑的龙,踏着滚滚雷云在天际腾越,闪电如同一条条青蛇撕裂天幕,电光雪亮,刷地耀醒夜空。一声长吟,鹃落山摇摇晃晃,连同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都抖三抖。

    横赴山巅云烟成雨,摩挲北风飞砾。望过岭上明月,雪落红尘快意。

    潜龙腾渊,人间春色万里。

    李廷年说什么时候回长安,就请敖聿喝一壶月落春。

    天启十八年,圣上驾崩。

    大皇子李赋山软禁太子,要挟太后,伪造诏书,占据皇位。他连年征战,好大喜功,又大兴土木,还与锦衣卫指挥使沆瀣一气,全国搜捕前朝重臣,赶尽杀绝,株连九族。苛政猛于虎,百姓苦不堪言。不久,朝廷以其家人威胁,召叶梧川回长安受命。长安如同罗网,回去便是一死。但若不回便是违抗圣旨,定要杀头。

    叶将军只带了四个随从,连夜赶回都城。从容赴死。

    长安城大雪刚停。

    李廷年没和敖聿说。他骑上叶将军的雪龙驹,率领叶将军的旧部,干里奔袭至长安。城门顶,他看到了那颗熟悉的头颅。

    他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一箭射倒守城的军士,他策马疾驰在朱雀大街,一路杀进皇城。

    李赋山亲率禁军出来应战。

    李廷年面对这位五年未见的大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得偿命。”

    李赋山笑的轻蔑:“你真以为我会怕你?哦对了,你娘可是当年红袖招的花魁呢,这儿子自然也不会差…”话音未落,剑锋已至咽喉。

    李赋山一个后闪,变了脸色。他对身旁的禁军统领道:“给我杀,一个活口都不要留。”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铁骑杀破九千重,烟尘混杂寒光闪烁,喊杀声锐意铿锵,甲胄沾染猩红,军旗凝夜紫。折损的剑锋被血水染红,在天昏地暗中泛起微弱的光。“将我师父还来。”

    李廷年远望前方滚滚浓烟,挺剑再刺。他双眸猩红,杀得顾不过命来。

    已过子夜。

    一声龙吟划破长空。

    乌云被推搡着急涌而来,瞬时天雷滚滚,暴雨如注,天河决堤,迷蒙一片。一道玄色长影在雷云中穿梭,裹挟着一个个霹雳轰然炸响,天地仿佛颠倒,有光从云外漏下来。

    有光从云外漏下来。

    面对天空的一帮子禁军全都慌了神,他们知晓自己跟的是不义之人做的是不义之事,纷纷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磕着头:“神龙饶命。”此刻真有神助,大军如同秋风扫落叶,长驱直入,杀得禁军七零八散,屁滚尿流。

    李赋山叫人生擒时,被又一声龙吟吓得说不出话。未及转一下逃跑的念头,便被一剑封喉。

    “李小公子,怎么一个人悄没声的就跑了?”

    李廷年回头,像是听见了一束光。

    三日后,太子登基。

    旁人只道上天不满李赋山奸人当权,邪恶不仁,特派神龙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新帝下诏,追封北海将军叶梧川为忠义候,燕王李廷年救驾有功,赏赐黄金干两,丝帛百匹,长安城内别院一套,另有侍卫、仆从百余人。

    上元节,敖聿化了人形,跟着李廷年走上朱雀大街。龙角还未炼化,他依旧扣上兜帽。英挺的五官藏在暗影里,只有眼睛黑亮,熠熠闪光。他唇边漾着一抹无奈的笑,被李廷年牵着衣袖风风火火地往锦绣楼跑。

    “我说过的,到了长安,要请你喝一壶月落春。”窗外是同昔日繁华的长安盛世。天街花似锦,满楼红袖招,渔火华灯映江船,月下鞍马锦上书。他们只在锦绣楼坐了须臾,在桌上留下酒钱,便提上一壶酒,策马绝尘而去。

    李廷年一甩缰绳,笑的肆意。

    “长安城太小,不够我跑马,也不够龙啸九天。”

    “回北海。”

    纵马南来春风旧,他们道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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