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
古相书上说:两耳垂肩,主贵。古今中外,迄今为止,对官相的概括还没有比之更精准恰当的。但为什么主贵呢,可惜我们长于描述而短于分析的古人缺乏进一步的详细研究。
我以为,作为声音的接受器官,长得宽大利于“兼听”,“兼听则明”嘛!兼听的范围:上级领导、上上级领导、上上上级领导……的各种指示和暗示。所谓耳熟能详,听得久了,多了,就算是文盲,也能详尽地向下传达了。另外,官场上掌声、喝彩声、吵骂声、落井下石声,需要时时留心处处在意,一有风吹草动,自当审时度势,作好攻防进守的准备。至于群众提什么批评、建议,耳边风而已,便可充耳不闻,以蓄养耳听八方的超常听力。套用一句古话,这叫“有所听,有所不听”,如此“兼听”“善听”,才能矮子爬楼梯——步步高升。
《诗经·大雅·抑》有云:“匪面命之,言提其耳。”意思是:上级揪着下级的耳朵面授机宜,把红头子文件一字不漏地传达给他。从古至今,神州官场自上而下,一级接一级地揪下来,耳朵自然越变越大,越来越听话。
总而言之,官员的耳朵,一要宽大,二要听话,听上级领导以及上、上、上、上级领导的话。——这也就是“上面放个屁,下面跑断气”的俗话之渊源。
目
耳聪固然紧要,目明更是要紧。
某和某儿女亲家,某和某连襟老挑,某和某拜过把子,某和某隔世深仇,某和某一起上过山下过乡,某和某一起扛过枪嫖过娼……若不能高瞻远瞩,千里眼似的看明白这盘根错节、恩怨亲疏的护官符,其官位总难免岌岌乎危哉!
什么事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事该熟视无睹视而不见?什么事只见森林不见树木?什么事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什么事必须明察秋毫、横挑鼻子竖挑眼、鸡蛋里面挑骨头?如何用眼,用左眼还是右眼,还是左右对眼,一需天才,二靠训练。
成熟的官员,见了上级,脉脉含情接秋波流转,动情时三呼万岁五体投地;见了同僚,眉开眼笑,握手拥抱,背后捅刀;见了下属,则横眉冷对,俨然金刚怒目。
成熟的官员,看自己的成绩,像学箭的纪昌,视虱子为山丘;看自己的错误,那就化“磅礴”“乌蒙”为“泥丸”。
成熟的官员,必备一双见风使舵、看人发货、明眸善睐的天赐慧眼。
口
反正公款报销,信奉“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的教义,进饭店酒家风卷残云,喝酒像阮籍刘伶。下等官员吃喝机会不多,常常吃出一副无比豪爽的馋相。当脑满肠肥啤酒肚悄然突起,肠胃消化功能下降之时,也就得以升入权力中层了。真有些口不由己,还得一路吃喝上去!民谣有曰:“能喝八两喝一斤,这样的同志可放心;能喝一斤喝八两,这样的同志要培养;能喝白酒喝啤酒,这样的同志要调走;能喝啤酒喝饮料,这样的同志不能要。”
官员的嘴跟黎民百姓的嘴功能一样,一为吃喝,二为讲话,只是吃的和讲的,内容大不同。
大会小会,官员必须讲话。保护妇女儿童的合法权利啦,植树运动灭鼠运动啦,开学典礼开业典礼啦,甚至公共厕所竣工剪彩,官员都躬身前去,率先屙屎屙尿,然后一如既往摇唇鼓舌,大讲特讲厕所革命之重要性、迫切性、历史意义、现实意义,和对内拉动内需、对外扩大外销的占到茅坑一定要拉屎的新时代精神。
官字两张口,一张口要吃要喝,一张口要说要唱。马不停蹄地穿梭在各大会场各大饭店之间,动口讲话接着动口吃喝,这便是官员们义无反顾鞠躬尽瘁的伟大一生!
鼻
提起鼻,就想到果戈里笔下的八等文官柯瓦辽夫。这位仁兄清晨起床照镜子,发现鼻子不翼而飞了。这种尴尬并非寻常百姓所能理解!试想,没鼻子,如何参加宴会?更不能与女人调情……后来颇费周折,柯老兄才弄明白他的鼻子原来冒充五等文官四处招摇撞骗呢。这个有趣的故事至少告诉我们:鼻子很有权欲。无论东方西方,都认为鼻子挺拔为佳,挺拔是权力的象征,是官运亨通的基本条件。鲁迅先生说自己的鼻子本来挺拔,但由于常常碰壁,便塌陷下来,失了官位。明知是壁,绕过去不行吗?偏要以鼻碰壁,怪不得谁呀!
正因为鼻子体现权欲,我们的老祖先就发明了很有针对性的劓刑,把桀骜不驯者鼻子割去,让他永永远远失去升官发财、光宗耀祖的机会。据说,这个始于夏商的劓刑,经秦始皇发扬光大,直到汉文帝废之,改为笞刑——打板子——为止。
还好,现在的官员都明白鼻子的重要性,懂得绕过去或退后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否则,大家都一路直杠杠碰壁过去,——虽不至于被割去鼻子——都失了官,谁来领导我们这些时刻准备着的小老百姓为共产主义事业而献身呢?
身
官员的五官,说到最后一官了。可笔者犯难了。对于五官的解释,一说耳目口鼻身,一说耳目口鼻心。不知谁对谁错,只得勉为其难地选择第一种写下去。当然,此种选择并不是毫无根据。你想,官员的职责是听上级的指示按部就班做事,而心之官则思,一思就很容易发现上级好端端的桥不走,偏偏要“摸着石头过河”,一思就很容易发现上级口味重、特别色……那这官还怎么当得下去?所以,做官的人,要心干什么呢!有心就生出情来,亲情、友情、爱情、家国情等等。古人说得好,“天若有情天亦老”哇!有心便生出种种烦恼忧愁,想今生作孽来世变畜生,想心与心相连将心比心,想到这些,谁还敢做官呢?“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大概可以部分地证明此选择的准确吧。
一位伟人说过,官员的身体是特殊材料铸成的。话是千真万确,有民谣为证:“喝酒,三瓶五瓶不醉;搓麻将,三夜五夜不睡;玩女人,三个五个不累。”你看,没有心的官员们,身体是多么强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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