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甜苦辣咸,五味中酸是一种很特别的味道。它既不同于甜和咸的单一,也不同于苦和辣的浓烈。
酸,介于单一和浓烈之间,有味道却并不强烈,少量食用还可健脾开胃。
如果把生活比做饮食,那么酸也是一种不可缺少的滋味,在甜咸苦辣之外,偶尔吃吃醋,也能增添一种别样的滋味。
说到吃醋,大家可能会说,这谁不会啊?不同的人吃醋,大有不同。
《红楼梦》里最爱吃醋的莫过于林黛玉,我们一一来品读一下林黛玉经典吃醋章节。
本来黛玉与宝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好的不分你我。
谁知半道上来个薛宝钗,“品格端方,容貌美丽,人人都说黛玉不及”。生性敏感的黛玉一下子感到了危机,每当看到宝玉稍稍接近宝钗,黛玉就开始吃醋。
第八回看回目“比通灵金莺微露意,探宝钗黛玉半含酸”,就可以感受到微微醋味。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只要宝玉单独和宝钗一接近,黛玉就适时出现了,所以《红楼梦》极少有二宝单独相处的时刻。
第八回里,宝玉去看望生病的宝钗,外面冰天雪地,屋内一片火热。
刚刚说到宝钗的金锁和宝玉的玉,并说起宝钗身上的香气以及冷香丸,两人情甜意洽之时,黛玉就“摇摇摆摆进来了”,简直是千里眼顺风耳。
你听,黛玉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哎哟!我来得不巧了!”弦外之音就是:“你们聊得这么开心,我打断你们热聊了。”但黛玉心里想的恐怕是“我就是专门来打断你们的。”
虽然事后聪明的黛玉把说这句话的理由解释得冠冕堂皇,无懈可击,但在场人谁都能听出话里话外的醋意。
不过,即便都能听出黛玉在吃醋,谁也不能说黛玉吃醋,因为你根本抓不住黛玉的话柄。除却在宝玉跟前,在公共场合黛玉从不明着吃醋,偶尔吃一回醋也是半含微露,不着痕迹。
第二十八回“薛宝钗羞笼红麝串”中提到的红麝串,就是元春省亲赐给的。元春省亲赐给宝玉宝钗一模一样的礼物,跟其他姐妹包括黛玉都不同。
对此事黛玉本来就像心里扎了一根刺一样不舒服,偏偏宝玉看到宝钗戴上红麝串的雪白胳膊,想起“金玉”一说,又看到宝钗“脸若银盆,眼同水杏,唇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比黛玉另具一种妩媚风流,不觉呆了。”
宝钗被看得不好意思,扭身要走时,看到黛玉正蹬着门槛咬着绢子笑——黛玉出现得总是恰逢其时。
宝钗问黛玉何故站在风口,黛玉回答:“只因听见天上一声叫,出来瞧了瞧,原来是个呆雁。”
宝钗好奇也要看,黛玉道:“我才出来,他就“忒”的一声飞了。”口里说着,黛玉将手里的绢子一甩,向宝玉脸上甩来,正打在宝玉眼上,把这“呆雁”一下打醒了。
事后黛玉还假意向宝玉赔不是:“因为宝姐姐要看呆雁,我比给他看,不想失了手。”让宝玉要说什么,又不好说什么。
每次看到这一出描写都让我忍俊不禁,我笑宝玉的痴,也笑黛玉的巧。
看到宝玉痴看宝钗,黛玉明明心里生气,却不流露出来一点形迹。假设场景,借题发挥,嬉笑间发泄出心中不满,同时又暗暗敲打了一下宝玉,提醒他的失态。
这就是黛玉,吃醋也吃得巧妙,她不会把不满藏着掖着,也留给对方面子,不让对方太难堪。
因为爱吃醋,黛玉被很多人认为小性儿,心胸狭窄。黛玉的吃醋固然有性格的原因,但并非毫无理由。
宝玉生性喜欢在女孩堆里混,难免不知分寸,别人倒罢了,因为构不成威胁,宝钗就不同了。
论相貌、论家世、论性情,还有“金玉良缘”之说的舆论支持,宝钗都是黛玉最大的竞争者。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宝玉和宝钗相处久了,难保不会日久生情,黛玉不能不心存顾忌,因为她不能没有宝玉。
比较起来,似乎宝钗就不像黛玉那么爱吃醋,很多人就说,看人家宝钗多大度,不像黛玉老爱吃醋。
这就涉及到一个吃醋资格的问题,是不是谁都有资格吃醋呢?当然不是。
在三人之间的关系里,宝黛感情明显更深厚。黛玉把自己和宝玉看作一体,他们在感情上水乳交融,不可分离,吃醋是保卫爱情的一种方式。这是宝钗不能比的,她跟宝玉的感情还没上升到吃醋的地步。
细心点儿的读者会发现,黛玉的吃醋主要集中在前三十回,也就是说,黛玉不是从头至尾都在吃醋,只是阶段性吃醋。
什么原因让黛玉吃醋?难道仅仅是黛玉的原因吗?不全是。
彼时的宝玉确实有很多让人不放心的地方,他对黛玉之外的女子,包括宝钗不是没有过向往和贪心。
他甚至以为自己是全天下所有女子的护花使者,要用所有女子的眼泪来葬自己。
直到三十六回“识分定情悟梨香院”,他在龄官那里碰了钉子后,才悟到“人生情缘,各有分定”,各人有各人的缘分,不能太贪心。
跟宝玉相比,黛玉活得更通透,她一早就认定宝玉是自己分定的情缘,从没有动摇过,在感情上黛玉比宝玉成熟得更早。
通过恰到好处的吃醋,黛玉让宝玉渐渐收起浮花浪蕊之心,专心专意投入和黛玉分定的爱情中。黛玉的吃醋,既增添了趣味,又巩固了爱情。
越是感情深,越不怕吃醋。偶尔吃吃醋不仅不会破坏感情,还能增加一些生活的滋味和乐趣。
除了黛玉,《红楼梦》还有一个爱吃醋的人就是王熙凤。
一说起王熙凤,大家自然想到一个“辣”字。
王熙凤快人快语,泼辣能干,林黛玉初到贾府,通过所见所闻,我们就体会到了“凤辣子”之辣。“王熙凤毒设相思局”这一出更让我们见识到了王熙凤的毒辣。
辣,可以作为王熙凤性格的一个标签。除此之外王熙凤的还有一个特点就是“酸”。
王熙凤的爱吃醋连下人都知晓:“人家是醋罐子,她是醋缸醋瓮!”
王熙凤的吃醋可不像林黛玉那样蜻蜓点水,一笑而过,她是要付诸行动的:“凡丫头们跟前,二爷多看一眼,他有本事当着爷打个烂羊头似的。”
王熙凤的醋吃起来来势凶猛,连贾琏都害怕。
在六十八回“酸凤姐大闹宁国府”里,当王熙凤得知贾琏偷娶尤二姐后,心中那种愤怒远远超过生日那天贾琏的偷情事件。
偷情那只是猫儿偷腥,偷娶尤二姐却不同,这说明贾琏动了真心,要一心一意和尤二姐过日子了。
被醋意酸透的王熙凤把尤二姐诓骗进贾府后,就闯进宁国府,又是大放悲声,又是指桑骂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作贱尤氏,把个宁国府闹得天翻地覆,人仰马翻。
不仅仅发泄醋意,王熙凤还将她的酸和辣结合起来,使用借刀杀人的手段,活活把尤二姐整死了。
黛玉的吃醋有着少女的纯真俏皮,无伤大雅,还让人会心一笑。王熙凤的吃醋却极富杀伤力,酸中带辣,实在吃不消。
黛玉吃醋怡情,王熙凤吃醋却要命。
黛玉通过吃醋提醒宝玉,巩固爱情;王熙凤因为吃醋过度害死了尤二姐,失掉了丈夫的心,埋葬了自己的婚姻。
吃醋跟吃醋,果真大不相同啊!
202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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