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扣舷而歌 | 来源:发表于2020-02-25 10:50 被阅读0次

            近期这个“封”字用得比较频繁。朋友圈不时有消息传来:某某小区、某某楼座被“封”啦。似乎言语不足为证,还要配上视频,视频中的画面又往往比较“残酷”——小区出入口大门紧闭,有值班人员看守,过往人员严加盘查;楼层呢,则是在单元出入口“咣咣咣”装钉上金属隔板。至于居家,更严实,直接给砸上铁门闩,不光人推开门出来是不可能,连只鸟都要飞出去,都是梦想。

            这当然是非常时期的非常措施,完全可以理解。而且封门者还会很人性化的把必须的生活用品代为置办,被封者不必担心因封门而饿死。既然如此,安之若素就好。

            有视频的,大约是真实情况,还不至于如同孔夫子所说的“眼见未必为实”。不过也有很多没有视频,只是文字的信息。但甭担心,文字的描绘同样有鼻子有眼儿——现在微信的发达,似乎大大促进了人们作文能力的提高——“三人成虎”,大家互相传送类似的消息,在某种恐慌的情绪支配下,在某种自以为得到第一手资料的的优越感支配下,不由得大家不传,不信。

            遇到了事儿,动不动就喊“封”,不得不承认,此字的威力颇为可观。

           “封”作为一个字,可以用在很多地方。比方说。娱乐圈的某某演员如果不识趣,得罪了大人物,不管你有多大牌,都会被毫不客气的“封杀”,这辈子星途可能就到头了,钱途也就从此拉倒;文人如果不老实,写的文字触犯了忌讳,那就只能自我欣赏,不掉脑袋就烧高香,这也是一种“封杀”;如果欠债不换,当老赖,那自己藏起来的资产,少不得会被“查封”,假冒伪劣商品亦逃不过此命;如果某位江湖大佬厌倦了打打杀杀,决定“封山”,那就是要洗手不干,归隐山林了。类似老艺人想收手,就叫做“封箱”,家伙式从此儿不再和世人见面。偏于武林道上的人士,还可以叫做“封刀”。等等。

            “封”字看上去有点冷冰冰,到了舞台上也冷。现代京剧《白毛女》中有一段杨白劳的唱词,就用到了“封”字。黄世仁逼债,杨白劳诉苦:“东家,大雪‘封’山十几天••••••”这一“封”,把杨白劳的活路给“封”没了,后来把喜儿也“封”在了深山里。可见“封”字冷酷无情的一面。

            说到字义,有必要追本溯源。其实“封”字最早的意思,并不那么不近人情。古人造它的本意,表示的是种树,植树造林,搞绿化。象形文字的“封”字,是由土、苗、手三部分组成。为什么封是种树呢,这是因为古代诸侯受命建国后,即在所封疆土的边界上培土,载上树木,告诉世人,这一块地盘就是我的啦。所以“封”字引申为边疆、边界。管理边界的官员呢,就叫做“封人”。《古文观止》之开篇《郑伯克段于鄢》中,郑武公把弟弟公叔段给打得到处跑,还把母亲姜氏给软禁起来,说“不及黄泉,无相见也”。狠话撂出去,又后悔了。正下不来台的时候,亏了颖考叔出主意,挖了个地道,母子地道中相见才又和好如初。这个给出主意的颖考叔,就是颖谷“封人”。

            “封”,因为和当官有关系,后来又引申指给予称号或官爵,“封官”许愿嘛。因为边疆、边界有割断的意思,所以“封”字又逐渐引申为禁止、限制,再引申为堵塞、封闭、包裹等。作名词嗯,则用于指封装东西的纸包或袋子,比方说信封;作量词,则指包裹或封装起来的东西,比方说,老爷赏你“一封”银子,被赏赐者欢天喜地。过去的“一封”银子,不说是巨款吧,发一笔小财是没问题的。

            我们的文字,从字形到字义,都经过了长期的演变。无论如何演变,语言文字都是要为我们的社会生活服务的。从这个角度来说,“封”字只要用的恰到好处,就能给我们的交流增添方便,为人类文化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所以,无论是封门、封杀,还是封刀、封山,抑或封官、封疆,信封、密封等等,不过一个个的词语而已,没有好坏之分,只看你如何使用罢了。

            今天看来,遇到事情,特别是不太好的情况下,“封”字的利用率颇高,这个字眼的冷酷的的一面,似乎发挥到了极致。封则封耳,该封则封嘛,可问题在于,有些“封”的传闻,未必是真。掺了水份加了作料的不实之说,混淆视听,蛊惑人心,还会造成经济社会不必要的损失。

            举个例子,有消息传出,说某单位的某甲接触了某乙病例,因此,他工作的整个楼层全部被“封”啦。按说外面人山高水远,不了解情况,这么说也就罢了,可同在一个单位工作的同事之间,也就是“自己人”之间,也神神秘秘的互相传这样的消息,而且越传越邪乎,似乎这位某甲已然是个病毒,他工作的整个楼层成了病毒肆虐的疫区,空气中游荡着死亡的气息,谁接触他们就意味着找死。

            人心不稳,经济社会停摆,物质供应短缺,抢购风潮兴起,如此“封”,岂不是要让人“疯”的节奏?

            俗话说,“信息越‘捎’越多”,东西越‘捎’越少”。东西在传递的过程中,难保不层层克扣,中饱了私囊;而信息在传递过程中恰恰相反,是人人“添油加醋”,唯恐自己的加工不够精彩,不够耸人听闻。经过若干手传来的信息,经过层层的演绎,早已走形变样,有逐渐走向荒诞嫌疑。

            于是乎,我又想到了“封”字的另外一个用处,那就是“封口”。这个词,仍然不那么“温情”。而且提这个词,很多自由主义人士可能要大光其火,上纲上线的嚷嚷说,此举是反对说话的自由。天生之权利,岂可禁乎?难道还想“偶语者弃市”乎?难道不明白,“防人之口,甚于防川”乎?

            尽管“封口”仍然不“温情”,但它的作用也不该小觑,特别是当前的形势下它意义积极的一面。 必须声明:不让人说话,是不对的,也是我们所反对的。“让人说话,天塌不下来”,老人家早有这样语重心长的论断,所以我们决不能走这样的极端,不能给谁的嘴巴贴上封条,砸上铁门栓。但如果放开嘴巴的尺度,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任由一个原始的信息,给层层捎上那么多的“零碎”,而这些“零碎”多数异想天开,自我发明的乱七八糟,那就是另一码事了。曾经有实验,某综艺节目,让数名嘉宾一字排开,每人之间隔着板壁,谁也看不到谁。由第一位嘉宾向第二位展示一幅字或者一个画面,然后由各个嘉宾依次用肢体动作向下传递这个信息,不许说话。最后一位负责猜测第一位表述的到底是什么。结果,猜测和事实之间基本是天壤之别,让人哄堂大笑。

            无数事实证明:人类历史上多数的悲剧,很少因为外界的因素造成,大概率是因为人自己相互之间的负面影响造成的。相互传递的渲染和误差,让人心理失衡,判断失误。而每次悲剧期间和过后,心理按摩疏导往往成为比物质救援还重要的工作,不是吗?

            类似的例子还有,比方说日常生活中,我们偶尔会听到这样一句话:“他不是得病死的,他是听说他得病之后吓死的。”言者与听者俱摇头惋惜状,颇有事后诸葛之风。但事情临到自己身上呢?就保不齐不把自己吓个屁滚尿流——这就是因为类似信息被夸大后的结果。事实上,很多疾病只要平心静气的对待,积极配合治疗,是可以与其相安无事共存很长时间的。

            如果牵扯到对个人的评价,如何正确的传递信息更为重要。《诗经•郑风•将仲子》中说:“人之多言,亦可畏也。”这大概是“人言可畏”的由来。人言可畏到了什么程度呢?法国存在主义哲学家保罗•萨特有句名言:“他人即地狱。”从某个角度理解:你对他人肆意评论,洋洋自得。但这些评论却有可能变成杀人元凶。鲁迅先生在《论人言可畏》中说:“‘人言可畏’是电影明星阮玲玉自杀之后,发见于她的遗书中的话。这哄动一时的事件,经过了一通空论,已经渐渐冷落了,只要《玲玉香消记》一停演,就如去年的艾霞自杀事件一样,完全烟消火灭。她们的死,不过象在无边的人海里添了几粒盐,虽然使扯淡的嘴巴们觉得有些味道,但不久也还是淡,淡,淡。”

            可人都已经死了,后来这些语言变成了“淡,淡,淡”,又有什么作用呢?扯淡痛快,诋毁人更是有开心的效用,责任嘛,大抵是不必要去负的。“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呀?

            因此,无论我们遇到什么事情,都应该有“封口”的自觉。一方面,是个人的修养的体现:不渲染,不扩大,不恐慌,不做“乌合之众”,没有经过甄别的信息不盲传。唾沫星子乱飞,传播的不光是病毒,还有惊惶无措、人和人之间无谓的心理伤害;另一方面,是相关的监管措施到位:造谣传谣者,必惩之。从外部机制上抑制这种造谣传谣,甚至扩大谣言的冲动。

            我想表达的大概意思就是这样。此时我又想起了“封口”似乎还可以引申的另外一层意思:管住嘴,不光是管住“添油加醋”的冲动,还应该管住口不择食的冲动。这种“封口”也同样必要。毕竟,胡吃乱吃,任性饕之餮之的恶果,我们正在承受着呢。

           有谁想再来一遍的?反正我是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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