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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喂,醒醒,小伙子,终点站啦。”公交车司机一边向夏冬走去一边叫醒夏冬,声音还算温和。
夏冬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站起身冲司机笑了笑,稍含尴尬、歉意、谢意的笑,还带有一丝苦笑的味道,这笑比蒙娜丽莎的微笑还要复杂,若能将如此复杂的表情准确并传神地画下来兴许也能成为一幅世界名画,他有点异想天开地认为。不过画板留在了寝室,一起留下的还有他这几年权当消遣、解闷、消愁、疗伤所画下的所有的自画像、山水画、田园画,他随身只带了一幅小芳的肖像画,是在图书馆的自修室瞄着她的侧影偷偷画的,虽然画的是侧面,也画得心虚仓促,但他视若珍宝。
夏冬下了车,他坐过了站点,过得离谱,不过他似乎并不急着坐回头去陈哥的家。他打电话给陈哥原本就是无奈之举,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哥,尽管他待他有求必应,视同亲弟;甚至在其内心深处他也从没将他视为最要好的朋友,尽管他俩是发小,同学了八年,可毕竟彼此志趣不同,并非属于同一个世界的人,知己难求的他是孤独的,孤独的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夏冬拐进一条老胡同,远远地瞥见了一家咖啡店,也许是觉得咖啡店是讲究小资情调的地方,他稍作犹豫便脱下旧棉袄,穿上那件红色的羽绒服,整了整衣领,拉着行李箱,挺直腰板,走向咖啡店,跟在笑脸相迎、彬彬有礼的迎宾身后走进店内,店内灯光柔和,空气中流淌着熟悉的旋律:
When I was young I’d listen to the radio
Waiting for my favorite songs
When they played I’d sing along
It make me smile
……
这是他上大学以来最钟爱的卡朋特乐队演唱的《Yesterday Once More》那动人心魄、催人泪下的旋律,似孔雀石一样蓝色夜空下普照的皎洁的月光,似长袖舒卷、蜿蜒流淌的小溪水。他对这首世界名曲可谓一听如故,一听倾心,终生不渝,生性忧郁的他每次都能听出别人听不出的淡淡的乡愁、淡淡的忧伤。
他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用支付宝点了一杯咖啡,最普通的那种,不加糖的。手头拮据的他已经好久没有喝咖啡了,这杯苦咖啡的奢侈消费足够他将一个多月前收藏在淘宝购物车里的一本名家散文集买下了。尽管有万般不舍,可他那小知识分子可怜又可敬的自尊心绝对不会允许他蹭坐、蹭听。
苦咖啡被一双白嫩的玉手轻轻放在他面前,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是他习惯的味道;空气中还留下了淡淡的香水味。斯文的他特意喝得很慢,一来他一向认为咖啡就得慢慢品,二来手机支付宝余额仅够他买一张回家的车票了,喝完了就得离开这他不想离开的地儿。
他品了一口又一口,听了一首又一首,陶醉其中,偶尔想起几个小时以前所发生的悲剧,他希望自己是做了一个梦,一个噩梦,然而他是清醒的,那不是梦,那是他必须面对的残酷现实,他再次陷入深深的羞愧、痛苦、绝望的泥潭。
店内的顾客越来越多了,临桌来了一对小情侣,两人面对面而坐,小声嘀咕了几句便点了两杯拿铁咖啡和一份提拉米苏蛋糕,言谈举止亲密而不亲昵,显出良好的教养。此情此景令夏冬艳羡不已,又慨叹遗憾不已,类似的情景他曾设想了许多次,坐在自己对面的女主角当然是小芳,他离“勇敢表白”的距离只差了一场成功的博士学位论文答辩,可如今他已经心力交瘁,没有心情、勇气和毅力将极具抽象思辨性的哲学研究进行到底,他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爱情的动力也不足以令他搏命似地奔跑,他不想也不敢以健康和生命为代价去换取“勇敢表白”的筹码和成功之后的尊严与荣耀,因为这健康和生命不仅仅属于他自己,还属于千里之外的年迈双亲,他相信这样的无奈抉择也是契合他们的意愿的。当然,他并没有打算就此沉沦、堕落、苟活,只是他需要几日独自疗伤和思考的时间。
刚刚走出咖啡店的门,陈哥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让他直接到离他家不远的青岛路上的一家小餐馆,说是今晚要好好给他改善伙食。夏冬挂了电话,出了老胡同,一路小跑地过了马路,正好赶上86路公交车出总站,靠近站台停了下来,人还挺多,夏冬吃力地挤了上去。
网友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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