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一条有尾巴的鱼。”小小在自己的日记本写道。
最近小小搬家了。小小原先住在市中心的高档小区，现在搬到离市区很远的老旧里巷了，窄小的巷子支着许多横七竖八的晾衣杆，四面墙上张贴着某某开锁公司诸如此类的小道广告，空气中混杂着炒菜的油烟味，路两旁的排水沟里还漂浮着鸡蛋壳、烂菜叶，水泥路上像泼了一层黑色的油漆，带着油腻的脏水自处游弋，小小踩在上面感觉黏糊糊的。里巷的尽头就是小小的新家。不同于父母的愁眉苦脸，小小还是很高兴的，周围一切新奇的事物都是她从前生活所没有过的，当她发现房屋后面有着一条湖的时候，小小的喜悦就更胜了。妈妈看着小小望着窗外的湖面出神，对小小说：“听说这湖之前是养鱼场呢，肯定有许多鱼，小小去看看吧，妈妈刚好有点事要和你爸爸说。”小小给了妈妈一个巨大的拥抱，便出门去看鱼了。
“注意安全，别离湖太近！”
“知道啦，知道啦。”
小小很喜欢鱼，尤其喜欢看鱼在水里“游泳”的样子，鱼游泳的时候尾巴带起的涟漪像洗涤的锦缎，一层一层；溅起的水花就像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小小来到湖边一看，果然有很多鱼呢！小小静静的观摩着水里的游鱼，直到豆大的雨滴落到小小身上，才把沉迷在鱼群中的小小唤醒，小小急急往家赶，还没进门，巨大的争吵声就让小小止步了。
“还不是你没用，拿不到钱，小小的手术一拖再拖……”
“我没用？这钱哪有那么好筹，该借的都借了，现在欠了一屁股债，我姑姑那边看到我都躲，生怕我再问他们借钱，我白天上班，夜里还上班，现在房子也卖了，你还要我怎么办！”
“你什么意思，女儿是我一个人生的吗，你做的这些不应该吗，我为了照顾小小把工作辞了，天天在家陪她，难道累的比你少吗？”
“那你同我吵这些无意义的话做什么？”
“你要是有能力多赚钱，小小会受现在的苦吗？”
“钱、钱、钱，一天到晚都是钱，我不在想办法吗，难道你要我去抢钱？”
“小孩，下这么大雨，你怎么不进屋啊……”屋内的争吵声戛然而止，过路的奶奶好心的提醒终止了小小的偷听，也终止了屋内两个成年人的对峙。父母终于注意到躲在门外的小小，小小看着屋里两个红着眼眶的大人，又一次的想，要是没有我的话，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小小慢慢的后退，然后转身，跑！小小努力让自己不去想父母焦急的脸庞，用尽全身的力气，在雨里奔跑。在这一场倾盆大雨里，小小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一条鱼了，没有束缚，自由徜徉在天地间，雷声隆隆，雨声唰唰，伴随着奔跑时的呼呼风声，小小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要是一直这样跑下去该多好，然而下一刻，缺氧的窒息感迅速扼住小小的咽喉，心脏的骤然收缩让小小双腿发软，摔倒在地。心脏传来钝钝的痛感让她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在意识失去的最后一刻，小小只看见无边的雨幕笼着她，心里嗤笑自己：原来做一条鱼这么疼啊。
小小有先天性心脏病，别说像鱼一样游泳，就连稍微剧烈一点的运动都不能做，她从小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布满消毒水的医院，见过最多的就是穿梭在病床前的医生护士，听过最多的就是哪一床的小孩治不了了，哭丧的声音回荡在冰冷的医院里，悲哀又凄怆。小小从前隔壁病床有个与她同岁的小姑娘，小姑娘很喜欢小鱼，经常把自己养的鱼给小小看。有一天，小姑娘兴致勃勃地对小小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一条鱼！”没等小小说赞成的话，小姑娘却又低下了头，“唉，那我也只能做一条没有尾巴的鱼。”
“为什么没有尾巴呀？”
“因为鱼是靠鱼鳍和尾巴才能游泳的，而我没有好的心脏，不能游，就像鱼缺了尾巴一样……”
“那把心脏修好了，不就行了吗？”
“对呀！小小你真聪明！”小姑娘从低沉的情绪里又走了出来，眼底迸发的快意也感染了小小，小小看着小姑娘开心的笑了。
小姑娘的心脏还是没有修好。
因为小姑娘的父母已经无力承担高昂的治疗费，他们跪在小姑娘的面前，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她。小姑娘没有说话，只轻轻的点头，大人似的拍拍她父母的肩膀。分别的时候，小小哭得稀里哗啦，小姑娘却是一滴眼泪也没有流，把自己养的金鱼送给了小小。那天，小小在日记本里写道“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一条有尾巴的鱼。”
小小入目刺眼的白，就知道自己又到医院了，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还是回到了人间。医生检查了一遍小小，对小小的父母说：“现在情况暂时稳定，手术还是尽早准备，越早治疗越好。”
“知道了，我们尽快准备。”
小小看着父母为她被压弯的脊背，眼角的皱纹，憔悴的脸颊……
“对不起，我是个很糟糕的小孩。”
其实小小还想说，对不起，别给我继续治病了，不要再为我辛苦挣钱，不要再为我天天吵架，我这样不健康的小孩太糟糕了……妈妈却轻轻的抚着小小的头，“当然不是，小小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小孩，是上天赐给妈妈的礼物，妈妈真的好爱小小。”
小小的心里一直有杆秤，一边是继续治疗，另一边是放弃治疗。每每小小心里的秤偏向放弃治疗时，一看到父母小小又拼命给继续治疗加码。无论是继续治疗，还是放弃治疗都是痛苦难捱的选择，爱本就是道无解题。
小小在药物的作用下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小小真的变成了一条有尾巴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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