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剑与梦

花，剑与梦

01

慕容轻尘双手提着繁复的纱质长裙，脸颊不知是因为娇羞激动，还是因为剧烈奔跑而泛红。头上的珠钗叮叮铛铛，仿佛少女的心跌跌撞撞。

她跑过长栏的转角，终于见到了那个等在慕容府后院里青紫长衫的身影，趁着身影转身，慕容轻尘堪堪站定，端正了笑容，双手一掸裙身，还不忘虚扶了扶珠钗，不远不近地等着。

宋白玉本是看着满院的紫荆树，听到声响便转了身，少女的身形一撞进眼里，他便有了清淡的笑意。

对望着，等风起了意，摇落了花朵，飞飞扬扬。慕容轻尘才开了口，嗔怪道，“你才来，可知我等得焦急……”

白玉上前，微张开手臂，见对方还是定定地站着，无奈地笑着拉过少女的手。紧紧拥抱住娇躯，少女的味道和着紫荆淡淡的花香，便充盈了鼻尖心口。

白玉叹了一口气，几近耳语，“轻尘……我想你。”

少女垂在身侧的手臂环抱住男子，往里蹭了蹭，“嗯！”

仿佛过了四季，男子悠悠地问，“‘青城剑法’练得如何？”

“不如何。”少女咕哝。

“你也不怕我责罚。”

“不怕。你舍得么？”少女抬起下巴，仰望着男子深邃的眼睛，那眼窝里盛满了爱意。

男子无声地笑了，收紧手臂，“的确不舍得。”

02

这是慕容轻尘第五次跌落，这次她整个人扑倒在地，左手手掌和右脚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随着她情不自禁的“哎呀”痛呼，眼泪生生地逼出眼眶。

她伏在地上良久没有动，“青城剑法”第十一式——旋风走剑，要领在于集精神于剑端，挥手流云，人随剑走。

她看着不远处立于紫荆树下修长的身影，期望他可以抬眼看一看她。

果真只是一场梦。风摇情，满园溢，痴情如梦，梦回西窗冷……

难怪自己练不好十一式。看着他，她根本集中不了精神。

白玉仿佛一直看着树上的某朵紫荆花，看得入神。以致他听到惊呼，也丝毫没有移动身子。

直到听到再次挥剑的声音，他才回头看着空旷处起舞的人。一招一式，像极了当年勤恳而青涩的他。

在他眼里，轻尘是极有天赋的，这“青城剑法”在她手里，自有味道。可是剑法不是为了取悦眼球，而是为了杀戮和保护。他皱起眉头，轻尘的剑少了凌厉和决绝，多了些什么。

是什么呢？他落目于腰侧上的玉佩流苏，忽地明白了，多的是情意。

03

晚间的时候，冰竹光过来看望慕容轻尘，慕容轻尘正在给自己的手和膝盖涂上草药。

冰竹光便坐在一旁，帮轻尘轻轻吹着伤口，“怎么会如此不小心……”

“不碍事。”

“你师父他可曾知道？”

“知道什么？”轻尘放下草药，用绢布轻轻擦拭着玉殇剑。

“知道你受伤，知道你为了他一句话苦心练习，知道你对他的心意！”

“不知道。”

“何苦呢？轻尘……”

“竹光，你说，等我练成‘青城剑法’，我便可以和师父一同合剑，那时候青锋和玉殇，我和师父……”

“这就是你所谓的梦么？”

玉殇剑被来来回回擦拭着，如今这剑成了一种维系。

白玉站在门外有一会儿，不是他想偷听什么，只是这木门虚设罢了。庭院里的紫荆花摇摇曳曳，偶尔一朵落下，还可以听到轻微的声响。不多时，他站的地方已经落满了花朵。

“这天，已经入秋了。”

他想起以前有人和他说，剑客不应该有感情，不然便会成为软肋。那时候，他呆若木鸡无语反驳。后来，这人便凤冠霞披，成为他抓不住的痛。

直到他遇见他的师父，他才明白剑客不应该止步于自己，剑客的境界应该是广阔的。

04

第二日一早，等慕容轻尘到达练习的场地，宋白玉已经等在那里。十七式“青城剑法”炉火纯青，了然于胸。

有时候身形磊落有力，剑气醇厚；有时又翩若游龙，细腻灵活。人和剑，两下合而为一，心无旁骛，仿佛天地间没有了其他，只剩下手中的剑。

在清晨泠冽的气息中，有一股浩然正气从慕容轻尘的胸中升起，周身充盈着热血与感动，她也一并挥舞起手中的剑。

剑客该是有境界的，剑客的梦只能是有关天下的。

“轻尘，只是剑也是身外之物罢了，今天你可以使玉殇剑，明日，无剑之时，你也可以用其他东西代替，或者只是你自己而已。”

“是的，师父。”

“轻尘，剑法可以忘记，剑技可以练习，可是对武器的感觉该是敏感而熟练的。”

“是的，师父。”

“而且，随时做好赴死的准备。”白玉说这一句的时候，喝下了一盅茶，把茶盏倒扣在茶盘上。“或许，这是今生最后一杯。”

“是的，师父。”

05

几日之后，宋白玉带着他的青锋剑前往扬州城。

慕容轻尘并没有因为白玉的离开而颓靡，相反，她所琢磨的剑境更上一层楼。

爱上和忘记都是一件极难的事。既然难，就不用忘记。

轻尘依旧等待与追寻——紫荆树下那淡然的身影和深邃的眼神中灿然升起的星光，这一切足以抵挡她一次次摔倒和失意。

人生总要有一些盼望，不然天涯茫茫无以为藉。

而她的剑法里亦充满情义，一招一式都饱含感情。

江南的冬天冷得并不温柔，山野村落也不见开满花的树。宋白玉的剑更是冷得不近人心。

篝火前，火星子毕毕剥剥，他把剑放在脚边，双手不断摩挲。有时候，人就是很奇怪，某种机缘巧合下，便会突然想起一些事，他便想到了那时练剑跌落伏在地上望着他的轻尘。

或许放在今天，他便会上前扶起她，从十五岁时她便跟随着她，如今已经三年有余。

他摘下了从不离身的玉佩。曾经的流苏旧了散了，轻尘央求他让她为他系上新的流苏。

如今他细细看来，真是用足了心，一条一条繁繁复复。在火光中，白玉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如果任务顺利，不多时，他便能启程返回。他想象着轻尘干净的笑靥，舞剑时的自然洒脱。到时候带上她出来历练历练，小姑娘定时极欣喜的。

喧闹的扬州城的某一个院落，等待着东方渐白的某人，舞起了剑法。微光中只见到刀锋和灿若星辰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