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怪男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男孩尖声叫道。

一张怪物一样的脸从上方看着他。他从没见过这么丑陋的脸，虽说是人的脸，但完全是畸形的。脸的一侧比普通人脸要大，另一侧又比普通人脸小。脸的主人微笑起来，似乎想要安抚男孩，但只露出了一口残缺的烂牙。男孩更害怕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又叫了起来。

“年轻的先生，没事的，请你冷静一下，”男人说。

他的脸太奇怪了，说的话也是。

这个人到底是谁？他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直到这时男孩才意识到自己是直挺挺地躺着。他觉得自己好像飘浮在空中，但是有东西在咔嗒咔嗒地响。是他自己在响。男孩明白了，他一定是躺在一辆推车上，这推车的轮子还摇摇晃晃的。

男孩觉得一头雾水。

他在哪里？

他是怎么来这里的？

为什么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最重要的是，这个恐怖的，怪物一样的男人是谁？

推车沿着长长的走廊慢慢前进。男孩可以听到有东西拖在地上的声音。听起来像鞋子嘎吱嘎吱的响声。

他往床下看去。这男人的脚是跛的。他的身体也是一边比另一边小，就像他的脸一样，所以走路时就要拖着萎缩了的那只脚向前走。他似乎每走一步都会痛。

两扇高高的门打开了，推车被推进了一个房间，停了下来。男人把男孩身边的帘子拉了过来。

“年轻的先生，希望你不要觉得太难受。”男人说。男孩觉得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这人叫他先生。还从来没有人叫过他“先生”。他才十二岁而已。在他的寄宿学校里，只有老师才能被称作“先生”。“你先待在这里，我只是护工，我帮你把护士叫过来。护士！”

男孩躺在那里，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自己和身体分开了。他觉得没有力气，也没有精神。

但是他的头很痛，抽痛，激励的抽痛。如果感觉也有颜色的话，这痛应该是红色，明亮的，炙热的，愤怒的红色。

实在是太痛了，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正盯着头顶上方一台刺眼的荧光灯。他的头更痛了。

这时他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帘子被匆匆拉开了。

一位年长的女士弯下腰来检查男孩的头部。这位女士身材高大，穿着蓝白色的制服，戴着护士帽。她的眼睛里都是血丝，眼睛周围都是黑眼圈，粗硬的灰白色头发压在她的头上。她的脸色红润而粗糙，活像用擦奶酪丝的工具给擦过了似的。如果有人一个星期没有睡觉，还因为没睡觉很生气，那就是她现在这副模样了。

“哦老天，哦哦老天，哦哦哦老天……”她嘴里嘟嘟囔囔着，不知道在和谁讲话。

男孩困惑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个女人穿着护士服。

他终于知道他是在哪里了。这是间医院。出了刚出生的那天，他还从来没有进过医院。当然，他也记不得他出生的那天了。

男孩的眼睛移到了护士的名牌上：密斯护士，罗德丰特医院。

“这儿有个鼓包，大鼓包，好大的鼓包。这样痛吗？”她边说边用手指重重地按了一下男孩的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男孩尖声，响亮的叫声在走廊里回响。

“轻微的疼痛，”护士咕哝着，“现在该把医生叫来了。医生！”

帘子被匆匆拉开，又匆匆合上了。

男孩躺着，眼睛盯着天花板，耳朵里可以听到远去的脚步声。

“医生！”从走廊里传来她又一声大吼。

“我来了，护士！”远远地有人说。

“快一点！”她咆哮道。

“抱歉！”那个声音说。

紧接着就听到一个脚步声跑了过来。

帘子又被拉开了。

一个脸尖尖的男人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他的白大褂在身后飘着。

“哦天啊，哦天啊，哦天啊，”一个优雅的声音说。声音的主人是个医生，他刚刚不得不跑过来，现在有点喘不上气。男孩抬起眼睛看了看医生的名牌：卢伯斯医生。

“这儿有给大鼓包，痛不痛？”医生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支铅笔，用铅笔的一头敲了敲男孩的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男孩又叫了起来，这次没有被粗糙的手指戳的那么痛，可还是很痛。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请不要投诉我！你要知道，我才刚刚毕业当了医生。”

“我不会的。”男孩低声说。

“真的不会吗？”

“真的不会！”

“那真是谢谢你。现在我有一些工作要好好做一下，就是这张小小的入院表格要填一下。”医生说完展开了一份表格，表格长得好像要整整一周才能填完。

男孩叹了口气。

“好吧，年轻人，”医生用唱歌似的语调开始提问，想要尽量使这个工作不那么无聊，“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以前可从没有忘记过自己的名字。

“名字？”医生又问了一遍。

但是男孩想了又想，就是想不起来。

“我不知道，”他慌张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