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滥兮抃草滥予,昌枑泽予昌州州,饣甚 州焉乎秦胥胥,缦予乎昭,澶秦逾渗,惿随河湖。”
这是《越人歌》,晦涩难懂,辞意不明。这是楚越的歌谣,那是百越之地,中原人称那里的人为南蛮人,说的话乃是“鴃舌鸟语”。南蛮人朴实,何况开化程度也确实比不过中原人,没办法,也只好忍着泪水承认了。
话说百越之地也是一块山水俊秀的地方,在西南边垂,交趾(地名,今在越南河内)之地,延绵一带山脉,莽莽苍苍,巍峨壮阔,叫做“十万大山”。十万大山之中,有一座孤傲的奇峰,直插天际,叫做“荡云峰”。传说玉皇大帝在天上看到这座奇峰都极为不安,不得不叫那帮助愚公移山的“操蛇之神”把“荡云峰”给一板斧削掉了二分之一,改名叫做“驮云峰”。
驮云峰终年有一坨云罩在峰顶,让人误以为没有顶,故而又被人称作“无顶峰”。无顶峰上百草鲜妍,老树生花。这地方不分四季,因为没有冬夏;也不生五谷,因为没有春秋。
无顶峰下,拥着一个小镇,叫“爱店镇”,昨夜风稠雨骤,经过一夜的风雨梳洗,今日晨光熹微,爱店镇仿佛西方的极乐净土,一片善境。人们其乐融融,开始算计一天的活路。
一栋朱漆的木头房子“吱呀”一声开出两扇小窗,一个村姑倚窗支颐,凝望远方,看的不是那俗气的红男绿女,也不是那苦于生计的贩夫走卒。她盼的只是街尽头的那一转,她的郎君贩柴归。村姑贤惠,每天操劳完家务事,便如此在窗前企望,倘若遇到雨天,便亲自打伞到街口去了,邻居就笑她说:敢情你丈夫迟些回来,你就要变成望夫石了!——可见他夫妻恩爱之深,自不在话下。而她丈夫呢?每近酉时,不管柴买没卖完,便去买一些家常便菜——也有去挖野菜的——走在回家的路上。每折回街口,他第一眼便看见她,心中便荡起一丝暖意;她第一眼也看见他,心中便生出一分甜蜜。于是,四目相视而笑,就在这眉来眼去之间,便流露出无限的爱恋之情。
且说这村姑之夫,膂力惊人,十五岁便能开二十石大弓,十二岁便能穿十八岁的衣服,并且一开弓那一身结实的肌肉便把衣服撑破,所以他的母亲为他的穿衣很是头疼。这小子自幼便跟随其父横行在十万大山之中,专以射猎为生,就跟台湾的赛德克.巴莱一样。野兽见到他都为之悚然,纷纷惶走不已,唯恐避之不及。后来他父亲为猎杀一头野猪,不料反被一群野猪围攻,逃命时不慎摔下山崖,摔得鼻青脸肿,粉身碎骨,不治而亡。他母亲呢,有一次呆在家中为他缝补衣裳,竟有一群野狼闯入,女流之辈,弱不禁风,被群狼乱嘴啃噬而死,待他拖着一头熊回来时,只见一具凄惨的白骨,一滩横流的血渍,其情其状,惨不忍睹,他跪在在屋中,悲嚎了三天三夜,闻着无不为之心酸。
第四天,他抹干了眼泪。面如平湖般平静。带上绳索,砍刀,弓箭,标枪,心如怒浪般澎湃,往十万大山飞奔而去,口中大喊大叫:“遇魔杀魔!遇鬼杀鬼!”就这样每天在山中杀戮,竟有一天杀死了三头野猪,七匹狼,两只老虎,一头熊。无顶峰下爱店镇民直呼他为“山神”。
有一天,他红着眼龇着牙追杀一头母鹿,那母鹿有孕在身,身子很弱,竟然马失前蹄绊在乱石堆上摔倒,站起来,跛了一足,踉踉跄跄,鲜血直流,他风风火火赶到,举刀就要砍下,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女孩突然挡在母鹿跟前,他心下一怔,看着这女孩水汪汪充满慈善的眼神,还有那母鹿战兢兢充塞恐惧的目光,有道是怜悯之心,人皆有之。他心下一软,把刀往树林深处一掷,话也不说,回头便走,偶一回首,便见那女孩正为那母鹿包扎腿伤,不觉心下一动,径转身,走了回去,与女孩一起,替母鹿上药包扎,女孩美目一转,饱含感激地对他莞尔一笑。小伙子心下忽然温暖如春。
这女孩便是前头所说的那个村姑。由于近年来战火不断,跟春天的小雨一样连绵不绝,于是她父亲在前年征兵时被征去打仗了,刚开始还有家书寄回,半年过去,突然就音信全无,大概已是战死沙场了。她母亲呢又是重病在床,终日以药作饭,女孩便每日上山采药,除医治母亲外,还把一些能卖的草药拿到市集上卖,以维持一天的家用,生活极为艰苦,真难为这女孩了。这日,机缘巧合,遇上了这么一桩子事,同时,以鹿为媒,也结下了一段姻缘,叫做“鹿缘”。
从此,小伙子“灭却心头火,剔起佛前灯”,他不再射猎杀生,转以打柴为生。每天早出晚归,姑娘家朝送暮盼,如此这般,倒也自得其乐。不出一年,姑娘家有喜矣!
俗语云:“天有不测风云”。这日,小伙子刚迈进家门,突然就闯进一队军官,对他推推搡搡,拉拉扯扯,夫妻二人不明缘故,急得叫道:“我等良民,不曾犯法,抓我何为?”那患病在床的丈母娘也强支病体,坐在床上,嚅嗫不已。那官吏吆吆喝喝,何其凶猛。杜甫曾有诗云:“募投石壕吏,有吏夜捉人。”为何捉人?《木兰诗》说得好:“可汗大点兵”。原来这一伙悍吏,乃是来捉壮丁去打仗的,悍吏说:“这是保家卫国!”此时正是:“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小伙子性情向来刚猛,牛性一来,就把他们一个个放到在地,那官吏打他不过,都不敢上前,一个个在那里划拳作势。
这时,进来一个有力量的将军,这将军浑身披挂,腰佩戒刀,威武不凡。那些喽啰一见,如狗遇主子,气焰愈发嚣张,有的竟跑去挟持他丈母娘。这老妇人向来有病,前面已经吓破胆了,突然又遭此一劫,就一口血吐出,呜呼哀哉,与阎王家做客去也!姑娘家抢天呼地,哀痛不已。小伙子见状,由不得怒向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大迈步,两拳便打死那喽啰。那将军见状,怒发冲冠,便上前来,与小伙子递掌推拳,打斗起来。那将军武艺不精,就好比冬天乞丐穿的衣服,漏洞百出,被小伙子看一个破绽,一脚飞踹,连人带墙一起踢倒,那将军被当场踢得五脏俱裂,立时毙命。可见这“山神”,功力不减当年。众喽啰见状,退避三舍。“山神”拽步上前,眼中满是仇恨,眼一瞪,都能射出火来。众喽罗慌作鸟兽散,一时间通跑净了。
常言道:“民不与官斗”。而今小伙子踢死了一个将军,扫了当官的威风,犯了大禁,自然是罪该万死。而且这报应也来得甚速,夫妻二人喘息未定,那些个逃走的喽啰便招来大队人马,人人手持火把,照亮半个小镇,只听一声令下,便朝那屋子掷火把,大有“打不过你,老子就烧死你”之势。那房子乃是木房子,又堆有杂物,一时间便着起火来,偏偏又刮起风来,这时,火借风势,噼噼啪啪,从屋脚到屋顶,屋左到屋右,都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在如此烈焰之中,忽见小伙子抱着其妻——其妻此时已怀有十月身孕——大喊着从火中闯出。众军大慌,急忙放箭,箭如蝗飞,乱射而去,小伙子叱咤一声,一蹬地跃到空中,踏云步,一脚把一狗官踢下马来,夺其坐骑,一拍马,径往西北方逃遁而去。众军变换兵势,随后追赶。
小伙子不住地拍马赶路,官兵紧跟不舍,不觉跑了二天三夜,渐渐不闻追兵赶至。这日朦朦胧胧,黎明在即,山林地带,一脉平原,那马不争气,正走着,突然往前一跪,把他夫妻二人抛在路边,再看那马,气竭力尽,竟暴死矣!这时,他妻子腹中一阵绞痛,于是便抚腹而道:“我要生了!”小伙子霎时手足无措,东奔西跑,不知如何是好。他妻子一痛紧接一痛,呻吟声不绝于耳,那孩子就是不出来,从妇产学的角度来说,这应该就是难产了。
小伙子一边看着妻子哭天喊地,自己又在一边求天拜地。这时正是:“求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闻其妻一声惨叫,小伙子连滚带爬跑过去,噫!可怜!可悲!可叹!他妻子难产死了。小伙子吓得面如土色,惊慌不知所措,由不得放生哭喊起来,哭道伤情处,天地同愁,风木与悲。子曰:“哀莫大于心死。”哭到第三天,心已碎,眼已枯,没奈何,哭不得死者复生,于是就把他妻子埋了,同时也埋在心中。自己颠颠倒倒,踉踉跄跄,不知何处去也……
词曰:几多愁,旧梦又重游。又似梦中相见欢,哪堪警醒复惊魂,昼夜人清癯。
这一首《忆江南》,诉说小伙子此时形境。另有一首《忆江南》道出一个千古奇事,从此,也引出一个故事来。
词曰:死魂灵,险胜阎罗王。黄泉路上竟回头,死种子发新枝芽,人在墓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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