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过吃掉你

欸，你醒醒，讨厌死了，又在睡懒觉吗？

不，我有些后悔了，瞧瞧你，耳朵剩一只了，尾巴也折了一半，数不清的伤痕，样子好难看。

别装死了好吗，我没想过吃掉你，你的肉对我没有吸引力。

我还有很多话对你说啊，我的鼠兄弟！

那天你在厨房的柜子下探头探脑，一丝奶酪的香味令你舍身赴险，如果遇到的不是我，你早已命归黄泉，尸体烂成泥。

是宿命吗？我们几乎撞了个满怀，相视的那5秒，永远定格在我的大脑，像擦不掉的火烙。你的目光虽然胆怯，却异常灵动。你双腿直立，两只爪子搭在胸前，鼻翼微微翕动，样子滑稽极了。你知道吗？那一刻我就喜欢上了你。

接下来的你更搞笑，仰头摔倒在地，四爪朝天，露出毛茸茸的肚皮。我的手按在你身上的那一刻，你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没有。我又捅了捅你，你还是闭着眼睛继续装死。

我问你，为什么不跑。这种情况，我还能怎样，你回答。

我说你快跑，女主人回来，你的下场不会好。

为什么不吃我，你充满疑惑。我吃甜，不吃腥，我回答。

再见面的时候，是在一个堆苹果的仓库。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叫二毛，我说我的名字叫三块。我跟你分享个秘密，我喜欢吃苹果，你说你也喜欢。我说我还喜欢倒立，你说太巧了，那是我的晨练秘笈。于是仓库成了我们的欢乐窝，嬉笑打闹，上房揭瓦。你踩着苹果，表演杂技，我飞起一爪，你摔翻在地。你口吐白沫，双腿颤抖。我说别闹了，信不信我吃了你，你说鬼才信。

那天你胡须颤抖，胸脯起伏着。祝你生日快乐，你说。同时手掌打开露出一块糖。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你这个瘦不拉几的小东西，我真喜欢你。

后来，我知道那块糖费了你不少力气。爬上主人的茶几，打翻罐子，栽倒在水杯里，逃走的时候还夹到了尾巴尖，幸好主人没有发现你。

我不是一直都吃甜，小时候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让我对老鼠肉讨厌至极。幸亏主人只是把我当成宠物养，从没想过我还是啮齿动物，可以捉老鼠。

猫和老鼠自古是天敌，可我不在乎，因为做你的朋友是我的福气。我独来独往，直到遇到你。我们相识、相知，互相引为知己。我懂你的“吱吱”是饥饿，还是发脾气。你懂我的尾巴尖为何翘起，摇动几下代表我在思考问题。

那天在院子里，望着满天星光，我说许个愿吧。我们闭上眼睛，又睁开。你许的什么愿望，我问。秘密，你答。那好吧，我的也不告诉你。

我现在告诉你，我许的愿望是下辈子变成老鼠陪着你。最好是母老鼠，相亲相爱永不分离。

牙齿尖尖的你太淘气，四处啃咬，终于给自己给我带来大难题。主人的米袋被你啃破几个洞，流出一地的米。从此我不能只做乖猫猫，还要被撵出去捉老鼠。

菜园里有个小池塘，那晚上的月亮照进水里，银色的波纹透着冷冽。你看着水面，半天不语。一阵风吹来，你瘦小的身体瑟瑟发抖，牙齿都在打颤。这个世界有平等吗？你问。当然有了，比如你和我，我答。弱小和强大不能有平等，你不要欺骗自己，你说。你舔了下爪子，揉了揉鼻子。身为老鼠的悲哀你不懂，你说。可是你还有我，我说。

你让我离开这里，越远越好。我问为什么，你说我现在开始讨厌你，很烦很烦你。

你的话冷入骨髓，我夜不能寐。你躲起来，几天不见我。你的不理，像锋利的刃，在我的心窝每日刻上一笔。

直到那天我偷听到了那个秘密。你的老鼠兄弟，以及七大姑八大姨，都来投奔你，因为主人的仓库堆满了各种美食。他们密谋让你除掉我，你说他只是只吃甜的懒猫。他们不信，让你把涂了药的苹果送给我。

可是我也有秘密，最近我开始对腥味有了兴趣，主人的臭鱼已经被我吃没。

主人招待了我一盘美味新鲜的鱼，她让我铲除仓库里面你的同类，要不然就把我赶走，继续做一只流浪猫。然后找另一只猫把我代替。我想起以前露宿街头，朝不保夕，为讨一块吃食同群猫大打出手，在我的身上留下无情的印记。那些不是不能忍受，我只是担心新来的猫，不会放过你。

我当着主人的面，抓到只老鼠，填饱了我的肚皮。也许他就是你的兄弟。

你同我约战，这是你一个周以来第一次同我说话。地点就在主人的菜地。

你双腿站立，风吹过你灰色的毛发，胸脯一伏一起。我注意到主人就在不远处，而你的那些亲戚正躲在草丛里。

我说你走吧，我早已恢复本性，吃起了腥。鬼才信，你说。你杀死我的兄弟，他的尸体藏在哪里，你红着眼睛问。我指了指我的肚皮。

你亮出利爪，露出尖牙，一跃而起，跳到了我的头上。你撕咬、揪抓，我不为所动。

快抓住他，主人在远处一声喊。

我使劲一甩，你高高抛起，摔了个仰八叉，血从耳朵流到了菜地。你毫无惧色，起身继续向我攻击。你身体的血腥味让我无法继续忍耐，我挥起利爪迎向你。

终于你被掀翻在地。你浑身是伤，气喘吁吁。女主人跑过来，棍子雨点般砸向你。

我跳到你跟前，叼起你的身体，跑到远处的白菜地。你吃吧，我不打扰你，女主人说完远远走去。

我没想过吃掉你，你的肉对我没有吸引力。

如果当初我远走高飞，远离这是非之地，就不会让我独自面对这一切。我害怕孤独，害怕没有人陪。

我为自己与生自来的种类道歉，生而为猫，真的对不起。

不，我不想你的身体化成泥，被虫豸啃噬，被老鹰捉去。那不应该是你的归宿。

我们要做一辈子的朋友，我现在就吃掉你，让你成为我的一部分，永远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