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善悟和锦意的离开,刘彻没有追究。只是阿娇不在身边的时候,刘彻眼中的高深莫测让随侍的影卫都不寒而粟。
马蹄哒哒,阿娇将木子留在龙城,只身一人跟着刘彻回长安。
茶香四溢,马车内一片浅浅暖意。茶水沸腾,袅袅轻烟飘散升起,在小小车内腾起了淡漠的雾气。
马车的案几上,奏折消失了又出现,阿娇很少开口,偶尔也会递杯茶水过去,打断刘彻的忙碌。
车厢里是阿娇身上淡淡的药香,时间在他们之间安静地流淌,刘彻那颗暴虐的心就便在这样的平和中安静下来,有时候甚至会让刘彻产生他们从未分开的幻觉。
捏着阿娇递过来的茶杯,刘彻低着头,手指微微颤抖。朝夕,可以把所有的爱消磨殆尽,也可以把所有的想念聚积在一起。朝朝暮暮催人老,他跟她隔着那些无法算计的朝夕,他身边佳丽无数,她身边只有那个人陪伴。
说不嫉恨那怎么可能,那一刻嫉恨到恨不得她死掉。可是怨得了谁,是他让她受了苦,把自己的心裹得紧紧,却是那人好耐心,慢慢地捂着她。
胸口突然被什么积沉得越来越厚,刘彻觉得,便是将公子羽千刀万剐,都平息不了他的妒忌。他该得到的都得了,该失去的,什么也没有留下。
知道阿娇消息的那一刻,没有丝毫迟疑,简单安排之后他便带着善悟和影卫远赴龙城。千里奔徙,只是因为他想见她,无关权谋,无关天下。
待到相见,经她提醒,刘彻才想起他们之间不再是夫妻的关系。他为自己赢了名至实归的天下至高荣耀,却失了她的爱恋。他们的缘分是他强求来的,也是他亲手断送的。
阳光从精致的雕花窗格间流泻下来,在车厢上烙下淡淡的痕迹。在这一片光影疏离中,刘彻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阿娇。这个面对着天下江山都可以视若敝履的女人,让贵为九五之尊的他也只剩手足无措。
“我既答应了不走,你便不必多忧。”终是无法再忽视刘彻的目光,阿娇淡淡开口。
刘彻怔怔看着阿娇,“这样子的你让我觉得不真实。”
“什么是真实?”阿娇侧头,看着车窗外轻笑,“我在你心里当真有你想的那样重要吗?”
刘彻眼中墨色沉沉,苦笑,“你不信,也对。”
似是想到了什么,阿娇坐正身子,“如果,”阿娇的声音带着斟酌的味道,“如果你是因为想知道当年皇帝舅舅大行之际……”
“我知道。”打断阿娇的话,忍住心底的钝痛,刘彻垂眸,“父皇的尸骨,并没有葬入阳陵。”
阿娇的手一紧,随即却又想通。那时候的刘彻已经有了自己的谋划,发现她的小动作也不足为怪。
定定看着阿娇,刘彻的声音低哑,“生不同衾死同穴,这样的覆辙我不会重蹈。”
闻言阿娇脸上没有任何动容,她抬手端起面前冷掉的茶杯端起。
刘彻眼睛看过来,顿了一下, “换一杯。”
阿娇摇了摇头,苦涩的冷茶水咽入口中,慢慢地吞下。“茶以冷,便是再沸,也失了当初,曾经种种,已是过去,前路茫茫,尚不可知。”
她是什么样的人,他现在是因为失去了而舍不得,可要她真的回了他身边,他又要防得紧了。
她藏着许多事,他亦瞒了太过过往。他们之间,已是死局。
“便是没有下辈子,且先过完这辈子。”刘彻看着嘴角始终弯着浅浅笑意的阿娇,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阿娇愣了好久,随即笑笑,摇头嘲道, “这辈子,也太长了,莫要太贪心。”
茶香伴着雾气再一次蔓起,刘彻仿若看见两个人从彼端越走越近,在某些时刻相交缝合,然而在那短暂的刹那过后,便是永无止境的渐行渐远。
莫名地,刘彻想起当年善悟见到他第一眼说出的那句,“求而不得,得而不惜,众叛亲离,永生孤寂。”
人要真能无欲无求才好,在权利与地位里,女人总是最轻易被利用,被牺牲的那类人。是他大意了,他的阿娇,哪是一般的女人。
她活到了这个份上,陈家和公子府是她说什么就做什么,而他已无力再困住她,卫青便是不见她,都能对她念念不忘十来年,事到如今,她的感慨由他听来,真是酸涩四分,苦涩六分。
“你最好忍忍。”刘彻垂眸,再次拿起手中的奏折,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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