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曲辰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在南方的雨林里，他迷失了方向一样左冲右突，但总也到不了丛林的尽头。终于又睡在梦里了，睁开眼却回到了北方的小村。他靠坐在村前山脚的那棵老槐树下，像听见细雨落下的声音。他仰面向上，真的有雨点滴到睫毛上，揉揉眼睛，这回他真的看到了他想看到的，如梨花带着雨。
小婵没容他开口，堵上他的唇轻轻吻了一下：
“醒得真准，到点了！”匆匆跑向浴室。
小婵一会儿从浴室里出来，边喊他一起抓紧洗漱边告诉他，由于去九寨沟中途有塌方要限时通过，他们出发的时间从6点改成了5点。
5点整，一辆微型面包车到酒店接上了他们。车上还有4个人，司机在路上交待了一下他们将要乘坐的大巴车牌号，便将他们放到了一个广场上。广场上站满了人，不时过来一辆辆大巴，车上的导游大声喊着车牌号。小婵轻轻挽着曲辰，站在广场上两人谁也没开口说话。曲辰心里乱糟糟的，只在黑影里偷偷瞅了几眼小婵的脸，自己的脸却是从在床上睁开眼便一直觉得发烧。好在不久他们就加入了人流去张望过来的每一辆大巴。有二十多分钟里，不是他牵着小婵就是小婵牵着他，来来回回追着跑，没让小婵看出他窘迫的沉默。
小婵倒像是有所觉察，在目送了一辆不属于他们的大巴站定后，抓住了他的双手，踮起脚用头碰了碰他的额头，打破了沉默：
“来，让我给你暖暖手！”
曲辰笑了。她的手冻得冰凉，他赶紧反抓住她的双手，像要使劲将它们握热，他的手心里还有汗湿呢！他握了一会儿，将她的双手交到左手，用右臂轻轻地揽住了她，而她也像要好好享受这份温馨，将脸贴向他的脸庞。
终于等到了属于他们的大巴。年轻的女导游反复地点着数和拨着电话，又用了五六分钟，才无奈地告诉大家，还要等一会儿，有两个人没到。
这个“一会儿”却足有近半个小时，车厢里开始有小声的埋怨，曲辰也对倚在身旁的小婵嘟囔了一句：
“提早的一个小时没了！”这是他出酒店后的第一句话，谁知道却一语成谶，他们终于没赶上通过塌方处的限时，而被堵在路上了。这是后话。眼下，最后赶上车的人却让他和小婵会心地对笑了一下：竟然是在峨眉山上偶遇的，来自西安的那个学生和他在金顶结识的女孩。
在汶川县城的停车点，两人各吃了一碗面，又按照导游的提醒各买了一件防寒衣。抬头看看，汶川的天已经比成都蓝了很多，但周边的山上却鲜少植被。远远望去，一层一层泛着昏黄。
小婵上车后一会儿又睡着了。车过茂县，导游介绍说这里是她的家乡，老家还有父母和一个妹妹，离县城有六七十里山路。导游很细心，不时指点一闪而过的藏族村落和图腾，还顺带教了大家几句藏语。曲辰的情绪已被窗外的生机和未知激活，甚至连蓝透了的天底下白云的造型，都会让他的兴致驻留。他也不时收回眼神，怜惜地揽紧靠在身上一直熟睡中的小婵。
车已被堵在路上。一些游客下车打听来的消息是，前面的一处隧道外，因为塌方堵了差不多十公里的车。还有人打听到要到中午12点才开始放行，这点也得到了导游的证实。而现在只8点半多一点。
车上渐渐有了一些骚动。坐在后排的那个学生大概听到了不利于他们的议论，匆匆和女孩下了车。小婵也醒了，懒懒地朝曲辰笑了笑，把双手伸过来让他握着。曲辰拿刚刚学会的几句藏语考她，没想到她全会，还夸张地又自己嘟哝了好几句。曲辰取笑她说不像藏语像俄语，她又取笑着曲辰嘟哝了几句说是俄语：“反正你又听不懂，当鸟语吧！”两人慢慢兴奋起来，小婵觉得已将曲辰的魂魄找回到他的身体里了，拉起他：
“走，下车观光去！”
路上除了向一个方向排列的各种车，人也开始多了起来。有几辆三轮车还就地摆起了水果摊，大声喊着兜售各种小食品和矿泉水。小婵挽着曲辰漫漫而行，差不多每个水果摊都靠近攀谈一番。曲辰取笑她的馋样说把她卖给摆水果摊的，小婵则讲起刚上大学时由于爱吃烤地瓜，同学们真的都劝她嫁给学校门口那个摆烤摊的。曲辰又说起小时候与小伙伴偷生产队西红杮的趣事，逗得小婵哈哈大笑。在一辆青岛牌照的旅游大巴前，一群人在玩着一种叫作“够级”的扑克。两人兴致勃勃地围观了一大会儿，小婵还为几把打坏了的牌对曲辰夸张地嗤笑了几声。曲辰笑着说这你也懂啊，这种玩法可是我们山东的专利。小婵夸张地作出轻蔑的样子，说我们都玩了十几年了，还指不定谁跟谁学的呢。
路边有条向山而上的小道，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拐了上去。小道上行了没几步，便弯弯曲曲地通向一处山坳。两侧还是那种鲜少植被的土山，小道两旁垦出了一层层梯田，散落着像苹果、山楂等各种林木。树间已累了三三两两的游人，大概也像曲辰他们一样在被动地“观光”。和煦的阳光，与变得大好而像丝毫没有被堵车影响到的心情，让两人一边说笑着，不自觉地已入山坳深处。看不到一个人影了，停下脚步甚至能听见好几种鸟叫的声音。
小婵突然一转身，拉着曲辰的手进了旁边的果林。曲辰被她牵着，踩着杂草覆盖的软土，走了有几十米。小婵立住，没等曲辰反应过来，反身扑进他的怀里，头埋在他的胸前，手也从后面箍住。好大一会儿他们一动不动，曲辰安静地抱住小婵，他甚至能感到小婵的心与他的心跳成一个频率了。他忍不住低下头贴紧她的脸，轻轻在她的耳廓吻着，轻轻地像怕吵醒她一样。他用心听着扑通扑通地变快了的心跳声，然后蓦地，他的唇等到了小婵湿热的唇齿。小婵把手移到曲辰的颈上锁住，变成挂在曲辰的身上，像是把浑身的慵懒松弛，换成唇齿集中而温柔的努力。
不知过了多久，小婵松开她的唇舌，凑近曲辰耳边小声地问：
“我好吗？”曲辰使劲点了点头，小婵却突然松开双手，看着还涨红着脸的曲辰，笑嘻嘻地说：
“在这里放哨，我到里边去减减压！”
曲辰明白她的意思，拉了一下她的手：
“你等着，我先去！顺便侦察一下敌情！”
曲辰往里又走了几十米，方便完回来，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去。但没一会儿，小婵却匆匆回来了，还用手比着嘴唇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看到曲辰的惊诧，她故作严肃地凑到曲辰耳边，小声地说：
“怎么侦察的？有敌情！”拉起曲辰就往外走。
又走回小道，小婵才红着脸对曲辰说：
“他们两个……金顶的，在演片子……你喜欢看的那种！”
“啊！哪种？”曲辰顺口而出。
小婵用手碰了碰嘴唇，也没等曲辰反应，又红着脸凑到他耳边说：
“凤凰台上，李易安……”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