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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碧城:碧海量愁未觉宽

吕碧城:碧海量愁未觉宽

作者: 镜鱼 | 来源:发表于2018-06-08 11:34 被阅读804次
    吕碧城:碧海量愁未觉宽

    吕碧城(1883年-1943年),行名贤锡,后更名碧城,安徽旌德人,中国女作家、词人、教育家、政治人物。她提倡女学,是素食主义者和动物保护主义者,佛教居士。她是20世纪在欧美提出禁止杀害动物的先驱者之一。

    废墟上的少艾

    20世纪初,一个女子以词名震烁京津,还在《大公报》上高唱爱国和女权,她的名声跨越了文坛和政坛,成为诸位名流一时争相追捧的明星。

    此时,陆小曼这道“北京城不可不看的风景”尚且懵懂,而张爱玲这个“文坛异数”还未出生,就连民国最具盛名的宋氏姐妹也都籍籍无名。

    这是一个万物亟待发轫,却又依旧混沌的时期,男人们背后依旧拖着长辫,女子们被小脚禁锢了生命……而她,却单枪 匹马地闯出了自己的天下。她叫吕碧城,在这个如一潭死水 的年代,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历数民国女子,成名之道无非以下几类:出身不凡,美貌傍身,才情惊人,或是以爱情之名为人所知。前面三种,吕碧城都占全了,在“自古才貌难两全”的规律下,吕碧城着实 叫人嫉妒。

    从近代第一位女编辑,到北洋女子公学总教习,从总统秘书 ,到享誉世界的社会名人……吕碧城用无数个身份把一生推向了高潮,最终却又遁入空门。吕碧城的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

    家道中落

    光绪九年,吕碧城在山西出生了。当时,她的父亲吕凤岐正 任山西学政,官居三品,教育界泰斗。这样的好出身,给吕碧城铺垫了高于常人的人生起点。

    吕家本有两个儿子,却相继去世,使得家中无子。或许是为 了弥补无子的悲哀,吕家四姐妹备受宠爱,得到了很好的教 育,日后皆是出众的人物。

    吕凤岐为人清正耿直,曾与戊戌六君子中的杨深秀交好,政 治态度可见一斑。他与当时昏聩的官场格格不入,又不愿与 人同流合污,便索性辞官,五十岁时卸任,在安徽六安定居 ,颐养天年。

    在这里,吕碧城与父母姊妹度过了人生中最平静也是最圆满的一段时间。吕碧城在此发蒙,诗词文赋,篆刻丹青,样样出彩。

    吕凤岐对女儿的才情十分赏识,曾经写诗赞扬她:“聪明天 赋与聘婷,记与前生琯朗星。练就才人心与眼,为谁暖热为 谁青。”

    1895年,吕凤岐在六安建了新宅和藏书室“长恩精舍”,其 中藏书万卷,蔚为大观。恰逢吕凤岐五十九岁生日,作为当 地名士,自然有诸多官绅前来贺寿。谁料寿辰过后,吕凤岐 一病不起,很快就去世了。

    因为身后无子,吕凤岐的家产很快就成为族人们争夺的对象 。根据封建社会的规矩,女子无权继承家产。作为四个女儿 的母亲,严氏根本无力保护自己和女儿。

    这一年,吕碧城才十二岁。被族人逼出家门之后,她的命运 只是与母亲姊妹一起寄居到母亲娘家。吕凤岐在世的时候, 吕碧城已经与一户汪姓人家定了婚约,然而,吕凤岐逝世后 ,汪家看到吕碧城母女一无所有,便在此时解除了婚约。

    父亲逝去后的种种变故,对于吕碧城来说,犹如成长催化剂 ,接踵而至的苦难则是她这一生最受用的老师。

    负气出走

    父亲去世后第二年,吕碧城随母亲严氏投奔到塘沽的舅舅家 中,在私塾里读书。这段时间里,吕碧城依旧浸润在旧式教 育里,研习的还是古文诗词。

    此时,吕碧城词作清雅,题材上来看多是婉约词,写的大多 还是闺情风致和感伤身世的作品,颇有宋人气质。不过,移居塘沽之后,吕碧城的眼界却渐渐宽广起来。

    她的少女时期恰处混乱的年代,烽烟四起,而沿海地区更是不平静。不过,这混乱的背后,就是被迫门户开放,新思想涌入中国,而新的机遇也随之而来。

    吕碧城早早地瞅到了先机,准备前往天津这个开放的大城市里找到深造的机会。舅舅知道她的打算后,却狠狠地责骂她 一番,认为她的行为有违妇道。由此可见,在寄居的这些年 里,吕碧城的生活应该过得十分压抑。

    或许是传承着父亲的那份耿直,也或许是时势造英雄,吕碧城的骨子里奔涌着不甘现状的血液,性格更是倔强果敢。在 被舅舅责骂之后的第二天,她便独自踏上了前往天津的火车 。吕碧城寄人篱下的生活本就如履薄冰,这一去,更是与从 前那种生活一刀两断。

    二十岁的吕碧城走得负气,并未有过周全的考虑,况且那个 时代也没有过多的空间场合容得下女性。这一次,她赌的全 是运气。

    她不知道前方在等待她的是什么,而那里是否有她正在寻找 的光明。不过,吕碧城心中唯一可以笃定的是:从她脚下迅 速穿过的是糟糕的过去,也是一个时代的废墟。她要狠狠地 抛弃它们,痛快地去寻找自己的未来,一个独立女子的未来 。

    担任女编辑

    若说二十岁之前吕碧城遭遇的都是世态炎凉,那么二十岁之 后的她则一路贵人不断。

    从塘沽到天津的火车上,吕碧城遇到了天津佛照楼旅馆的老 板娘,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在抵达天津之后,吕碧城 无处寄身,便住在她家中。

    那时候,像她这样孤身外出谋生的女子简直是凤毛麟角,即 便是到了民国,很多女子从家中逃出来以后也会遭受种种障 碍。娜拉出走之后,生计一直是最大的问题。

    无奈之下,吕碧城给当时住在《大公报》报馆的方太太写信 求救。这封信阴差阳错地被当时的《大公报》总经理英敛之看到,他被信中俊逸的字迹和斐然文采所吸引,立即回信细 问吕碧城的境遇。几回书信往来让英敛之对这个奇女子大为赞赏。

    英敛之不仅看到了吕碧城的才情,还相中了她的抱负,之后 便做主邀请她来《大公报》工作。就这样,出走之后的吕碧 城不仅做到了自立,还成为近代第一位女编辑。

    问何人女权高唱

    《大公报》是吕碧城实现抱负的第一站。《大公报》,以“ 开风气,牖民智,挹彼欧西学术,启我同胞聪明”为宗旨, 企图一扫文坛郁郁之风气,启发民智。

    吕碧城的到来,给《大公报》带来了一个活字招牌,英敛之曾经呼吁的废除裹足和女性权利如今有了个更加名副其实的代言人了。

    吕碧城最初是在报上发表诗词,以才女之名为人所知,所谓 的才情也都还是囿于文学的范畴。渐渐地,她开始关注女权 ,写一些呼吁女性解放的文章,在当时的女界大放异彩。

    然而,由于社会和历史的局限性,女界的觉醒尚未形成风潮 ,女子所铸造的传奇也远远没有民国时期那么多。吕碧城的 成名是走在时代前面的,正是因为这种超越时代的觉醒,令 她脚下的道路变得更加艰难,她的名声之下往往也有些无可奈何之处。

    清末,还没有那么多以才学闻名的名媛,吕碧城这般“抛头露面”不像是大家闺秀的行为,多少有些“交际花”的意味 。而那些与她过从甚密的男子们也多是风流之辈,虽有不乏 才气之人,但是他们和吕碧城的交往,无异于赏花弄月票戏 捧角儿,都是附庸风雅的一种。

    当然,吕碧城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她对自己的处境自然最是 心知肚明。不过不管旁人以何种眼光来看她赞她,她都不为 所动,自始至终,她的态度都是盛气凌人的,因而从不妥协 。

    不过,她也是个现实的理想主义者。她懂得名声的好处, 虽然它们看不到摸不着,却能如敲门砖一般帮她打开通向各 个领域的大门。她一边忍受着“文坛交际花”这个看上去很 美却略带尴尬的位置,一边以此为跳板来寻找新的天地。

    创办北洋女子公学

    吕碧城的发家之道其实就是名气的博弈,她靠一根笔杆子攒齐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又滚雪球一般地在诸多领域内做大。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她有足够的手腕和魄力来镇住这声势 浩大的场子。

    起初,吕碧城一直希望来天津的目的是进行深造。然而,她的才学出众,在天津已经没有学校可以供她深造的了。之后 ,她除了学习各国外语,只拜了严复为师,向他学习逻辑学 。

    英敛之开始劝吕碧城办女学,让更多的女子获得新式教育。 在严复的推荐下,吕碧城开始协办北洋女子公学,这是中国 历史上第一所女子公立学校。吕碧城的才华深得赏识,除了 在学校担任总教习和教授国文,她还在袁世凯家担任家庭教师。

    其实,无论是办报还是办学,吕碧城的动机都只有一个,就 是期望可以开启民智,拯救民族于危难之际。从清末到民国 ,这样的期望一直未曾消失过,无数仁人志士前仆后继地为 之而努力。

    一文一武卫女权

    与吕碧城同时期的,还有另一位传奇女子,也一直为这样的 目标而奋斗,殒身不恤。她就是秋瑾。

    秋瑾与吕碧城都是清末民初的女界名人,两人曾经交好,还 有过“同榻而眠”的渊源。

    同为女界先驱,在女权这个问题上,两人的见解就十分不一 致。秋瑾平时喜欢着男装,携长剑,还如男子一般习武,这 个鉴湖女侠一身铮铮铁骨,不让须眉。

    然而,吕碧城曾经说过一段话:“若言语必系苍生,思想不 离廊庙,出于男子,且矫揉造作,讵转于闺人,为得体乎? 女人爱美而富情感,性秉坤灵,亦何羡乎阳德?若深自讳匿 ,是自卑而耻辱女性也。古今中外不乏弃笄而弁男装自豪者 ,使此辈而为诗词,必不能写性情之真,可断言矣。”

    其中所指虽然隐晦,但意思却很清晰,多指向秋瑾。在吕碧 城眼中,秋瑾的“不让须眉”是自卑的,她对于男性近乎痴 狂的模仿恰好反映出性别上的自卑。

    吕碧城认为,性别生来就有差异,男子的刚强是值得颂扬, 女子的灵秀亦是一种美,无须争个高下。即便是今日,在男 女差别这一点上,很多人依旧无法正视。而吕碧城一百年前 就已明晰这个道理,实在是智慧。

    虽说二人见解不一,却依旧相互尊重,算不上密友,却也维 持着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作为清末最有气概和风度的两位女 子,吕碧城与秋瑾隔海相望,一文一武,谱奏出一曲末世女 子传奇。

    秋瑾去日本之后便开始投身革命,回国之后发动起义,而后 就义。她未能活到中华民国建立的那一日,实在是一大憾事 。

    吕碧城与秋瑾并未有过深入的交往,然而,她曾经在报上刊 登过秋瑾的“反动”文章,这一点就足够让她下狱了。

    因此,秋瑾逝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吕碧城“亦为惊弓之鸟矣” 。不过,对于这位女义士的胆识和气魄,吕碧城还是十分钦 佩的。

    高处的孤独

    秋瑾就义之后,“惊弓之鸟”吕碧城之所以能幸免于难,还 多亏了袁世凯的保全。吕碧城曾经在袁世凯家中做家庭教师 ,深得袁世凯青睐。而“皇二子”袁克文更是对这位文采飞 扬、貌若惊鸿的女子青眼有加,将她引为知己。

    袁克文是与吕碧城唱和的雅士之一,文字场上一来二往,有些蓝颜红颜的意思。可是,吕碧城眼光何其老到,一早就看清他 那些小才气下的贵公子做派,知他挥霍无度,风流成性。

    吕碧城终身未嫁,绯闻却没少有过,先是提携她的英敛之, 又是袁克文、费树蔚、李鸿章之子李经羲等人,都是名流, 却无一入得她法眼。

    吕碧城曾扬言:“予生平可称许之男子不多,梁任公(启超 )早有妻室,汪季新(精卫)年岁较轻,汪荣宝(国会议员 )尚不错,亦已有偶。”

    如此口吻,也只有吕碧城敢说了。不过,这看似孤高的宣言 ,实际上就是吕碧城的心声。她对配偶的要求是文学水平, 她曾经说:“我之目的不在资产及门第,而在于文学上之地 位。因此难得相当伴侣,东不成,西不合,有失机缘。幸而 手边略有积蓄,不愁衣食,只有以文学自娱耳!”

    吕碧城在词坛的地位很高,被推崇为“李清照后第一人”, 而樊增祥对她的词作评价则是“漱玉犹当避席,断肠集勿论 矣”。被词名掩盖的诗文虽然没那么有名,在当时却也佼佼 。而她对白话文写作又向来持反对态度。如此自负和地位, 几乎让她自绝前路。

    另一方面,吕碧城向来宣言女权,对纳妾等行为十分不耻。 光是这一点,恐怕她就将很多已婚男士和风流公子排除在外 了。

    这个独身女子的爱情向来是人们关注的热点,可有趣的是, 作为一位新女性,吕碧城却十分推崇包办婚姻,认为包办婚 姻中父母会为子女考虑周详,可以促成踏实可靠的婚姻。

    且不论少时被退婚的遭遇给吕碧城留下的阴影有多深重,只 看她一生的成就就足以让很多男子退避三舍了,王熙凤的干 练让贾琏找不到位置,李清照的才华令赵明诚找不到位置。 在传统社会里,男尊女卑,因而女子无才便是德,吕碧城的 “才”显得有些扎眼了。

    对于那些与吕碧城唱和往来的才子们来说,欢场上逢场作戏 不难,偶尔也要酝酿些情绪来装点文字。可待那墨迹凝涸, 又有多少情意可以不退场?这世间,向来情比纸薄。

    素手先鞭著何处

    1912年,中华民国成立,袁世凯任临时大总统。对于大多数 人来说,这或许是一个光明的时刻,曾经在袁家担任家庭教 师的吕碧城自然更不例外。

    一直以来,袁世凯都十分欣赏她的才干,吕碧城之所以能掌 管北洋女子公学还多亏袁世凯的提拔。秋瑾死后,更是多亏 了袁世凯的保全,她才能幸免于难。

    因此,袁世凯要任命吕碧城为秘书的时候,她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对于满腔抱负的吕碧城来说,总统秘书这个职位就是最好的机会。

    然而,担任总统秘书的三年里,吕碧城逐渐发现现实并不如 预想中那么顺风顺水,袁世凯企图称帝的野心也逐渐暴露。

    1915年,袁世凯准备复辟,对政治心灰意冷的吕碧城辞职南下,定居上海。在吕碧城的一生中,有一样东西要比爱情更值得揣摩,那就是她的抱负,她做事的立足点很高 。

    如张爱玲那般,爱恨都无关他人,烽烟四起也不过是为了倾 城一恋。在她那儿,一切最宏大的东西都可以变得渺小而无所谓,私人到极致。

    而吕碧城则全然是另一个极端,从最初 《大公报》发出的那一声“问何人女权高唱”的呐喊,她的一生就不再只是为生计疲于奔命,或是在情爱场上卿卿我我 ,她把自己给了那些宏愿,可这时运并未给她放手一搏的机会。

    那天,当她从新华宫中缓缓走出的时候,步履应该沉重如灌铅吧。因此,才会有“素手先鞭著何处”,“往返人天何所住”的无奈之感。

    我到人间只此回

    1930年,吕碧城在日内瓦皈依佛门,行止看似突兀,其实这份佛心由来已久,而“护生”应该是最直接的一个原因。

    吕碧城的宗教之路,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她在辞去总统秘书的职位之时,就陷入了深深的失落。这种失落来自现实的背叛和抱负的落空。

    当吕碧城选择彻底远离政治之时,她开始了对精神世界的追求。她起初试图研读道家学问,后来,由于致力于“护生”事业,吕碧城渐渐觉得自己的精神信仰与佛教思想不谋而合,便在日内瓦正式皈依佛门。

    作为近代著名的佛门名士,吕碧城大概可与弘一法师相提并论了。不同于以往的僧侣,他们都出身名门,接受过高等教育,享受过荣华富贵,中西皆通,虽说入了空门,却常有爱国义举。

    1943年,吕碧城在香港去世,享年六十岁,她逝世后,骨灰被撒入南中国海,从此江海寄余生。而吕碧城的收场亦是神秘,她人生中的最后一首诗据说是梦中所得:“护首探花亦可哀,平生功绩忍重埋。匆匆说法谈经后,我到人间只此回。”

    不知是早有先知,还只是另一次巧合。她的这首诗似乎阐释了她的原声。她从万马齐喑的清末走到自由奔放的民国,从故乡那片容不得她的土地里走出,走到了世界舞台上……她的气魄是开天辟地的,千古以来头一回的女子觉醒,她的高度甚至超出了一个时代,直抵人性。

    这繁华遍地的一路上,她始终都是一个人,孤傲得像是在废墟之上盛开的花朵。她的生命中有狂欢,也有失落。然而,作为一个女子,吕碧城活得尽兴,也活得自如。对于这高潮迭起、绝少失手的一生,吕碧城是得意而骄傲的,因此最终能云淡风轻地说一句:“我到人间只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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