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九月星空推荐团推荐,本文系首发原创,文责自负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二十七年了,如果现在活着他的重孙子也四岁了。母亲常带着忧伤和遗憾对我们说:“你爸走得太早了,要是多活几年,看看现在的好生活该有多好!”
过年前母亲住院,我告诉她要抽取胸腔积液,会打麻药,微创,想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她说她见过父亲手术后抽取积液,那么大的针管,父亲一声没吭。
话匣子打开,母亲便又说起父亲住院时,食道癌手术的伤口从前胸到后背,很长很长,那是把胸腔打开的大手术。同病房的一个人因为这么可怕的伤口吓得放弃了手术,出院回家了。走得时候把自己买的白面都留给了母亲。母亲说那些面她拿去医院门口的饼子铺,换了好多天的饼子。
我们平时手上有个小伤口都会疼得呲牙咧嘴,娇气的人还会呻吟几声。但父亲从来没吭过一声。
当时哥哥在医院陪护,他说父亲经常晚上不睡,一方面是伤口痛,另一方面他知道自己睡觉打呼噜,声音很大,怕影响同病房的人。哥哥说生病呢别顾那么多,但他还是坚持着不睡。
母亲说就因为这个戒了烟,有次去营林段,一起住了三个人,他怕自己睡觉打呼噜,就抽烟,一晚上抽了三盒烟,直接烟中毒,一抽烟就恶心呕吐,便也把烟戒了。
那个手术只让父亲的生命延续了一年半,他依然在手术的恢复,不断的放化疗折磨中惨然离世。走得时候瘦成了皮包骨头,我至今也不愿意回忆他那时的样子。
父亲去世的那年,母亲也大病一场,住院动了手术,回来瘦得脱了形。毋宁说是生了病,不如说是父亲去世对母亲的打击所致。母亲一直说,她宁愿天天在病床边伺候,只要父亲在,她都愿意。可惜老天不给她这个机会。
我家姊妹四个,母亲说我们小时候晚上睡觉她都不管,都是父亲照顾,特别是我。等我记事时觉得最丢人的事就是父亲笑着和别人说,我小时候睡在他身边,摸他的胸部,把他的乳房都摸大了。
我的脚腕处有块部位,皮肤是皱皱巴巴的,那是小时候父亲抱着我,边抽烟边看人家下象棋,烟灰掉在我的身上,直到我大哭才发现棉裤着了。那会儿都穿的连脚的棉裤,半天弄不灭火,最后用剪子剪破才了事。从此我的脚上就留下了那块疤。
我小时候体弱多病,我最多的印象就是在爸爸的背上,不是带我去医务所看病,就是去一个土郎中家中找偏方。
父亲和母亲也吵架,印象最深的有一次,外面下着大雨,菜墩上正切的洋芋全被扔在了外面,菜墩也没幸免,在雨中滚动着。父亲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门。生着气的母亲又打发我们拿着雨衣、雨伞出门去找父亲。
等我成家后,第一次被男人打,我才知道有文化受过教育的人,并不代表有修养有素质。我那大老粗的父亲,说话声音很大,像炸雷一样,还是炮筒脾气,遇事就发火,看似粗鲁又缺乏修养,但是他宁可把自己气得半死,甚至离家出走,也从不动女人一根手指。
姐姐招工考试那一年是父亲所在单位最后一次的招工,而姐姐恰好去了东北,等姐姐接到电报赶到了两水,第二天就是考试日子,而考试地点在舟曲,父亲还在舟曲焦急地等待着。
为了不错过考试,父亲借了辆自行车,晚上从舟曲骑车到了两水。舟曲到两水九十多公里路,现在的路已经修得很好,坐车只需一个多小时。但三十多年前,那条路很窄,还不好走。
沿着白龙江岸,十月底的天气,河风很大,夜晚也已经很凉了。父亲借助手电筒的微光,骑行了大半晚上赶到了两水,为的是想找个表妹去代考。没想到姐姐也赶了回来。那年姐姐顺利地参加了招工考试,顺利地当上了工人。
爸爸不识字,是参加工作后在扫盲班认识了几个字。因为吃了没文化的亏,错失了好多机会,所以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我们好好念书,多学文化。
他自己一有空就看书,家里的《西游记》,《三国演义》,都是他常看得书,他繁体字比我认得都好。
那时候林场用发电机发电,七点来电,十点半准时熄灯。碰上发电机出毛病,没有电的日子,邻居家的孩子也会趁机跑到我家来。在煤油灯微弱的灯光下,围着父亲,听父亲讲故事。薛仁贵征西,岳母刺字,穆桂英挂帅,武松打虎,都是小时候听得最多的故事。
兴致好时父亲还会来段秦腔,声嘶力竭的吼唱中让我深深体会到秦腔的豪迈、苍凉和悲壮。父亲的性格也如秦腔,直爽、豪放,热情,待人真诚,不掺一点假,不绕一点弯。
所以我见过父亲和领导吵架,根本不把领导放在眼里,所以他总是被领导“下放”到最基层岗位,后来由于工伤才有了份较轻松的工作。
母亲说家里的钱她从不敢给父亲,他手里有钱,是放不住的,谁有困难只要张嘴,他手里的钱就没了。还总是借出去拿不回来的那种。
本来一家六口人就靠他一个人的工资,母亲是把钱捏的紧紧的那个。我永远也忘不了我考上大学那年,父亲送我去的学校,安顿好后他就离开了。后来我才知道,他舍不得花钱住旅馆,在车站坐了一夜,第二天坐车返回的。
大年初二去给父亲上坟,在坟前边烧纸边祈祷,希望父亲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母亲,让母亲健康平安,把他未活得日子都加倍地给予母亲,让母亲能陪伴我们久点,再久点!
在袅袅升起的烟雾里,在飘飞的纸屑中,我似乎看到了父亲,他笑着望着我,一时间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