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一把刀去杀人

中秋前一天晚上，我从厨房拿了一把水果刀，准备去杀一个人。

那把刀很小巧，但非常锋利，它在我手指上留下的刀痕便是证明。

我已经订好了明日早上的火车票，在杀人后便去搭那最早的一趟火车回老家。中秋有三天假，我一个人住在出租屋，没有什么朋友会来看我，人们只会认为我只是正常地回家。

多么完美的计划啊，我心想，心中蠢蠢欲动的杀人欲望已经按捺不住了。

我要杀的人大概是姓胡吧，因为大家都叫他老胡。至于我为什么要杀他，这是个很难解释的问题，如果非要说清楚的话，应该是因为他和我是一类人吧。

老胡在公司里是公认的好人，同事们都喜欢他，唯独我。

因为我也是个好人，同类相残本就是大自然的规律。

已经到了凌晨一点，我躺在床上已经一个小时了，我强忍着睡意在等待凌晨四点半的到来。今晚老胡会上夜班到四点半，那时就是我杀他的时候。

可是我很困，在凌晨一点半时。我已经玩不下手机，心里一种莫名的心绪笼罩着我，那绝对不是杀人前的恐惧，而是亢奋，对，没错，就是亢奋。

于是我决定睡会觉，毕竟杀人也需要气力，睡好会更精神。我调好了凌晨四点半的闹钟，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当然，我先把藏在怀里的水果刀拿了出来，毕竟那刀太过锋利。

睡了三个小时的我准时在闹钟的鸣叫中起了床，我并没有做噩梦，也没有梦到接下来杀人的一切，只是梦到了小时候，我在路上奔跑，一直跑，跑了三个小时。

睡醒的我精神没有变好，而是感觉更加困倦，不过我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匆匆洗了把脸，我背起回家的行囊，将水果刀藏好，锁了出租屋的门，准备去杀人了。

夏末秋初的凌晨天没有那么早亮，我借着微弱的天光和仍未熄灭的路灯在街上走着，尽量吧自己藏在阴影中。

老胡住的地方离我租的那栋楼隔了三条街，将近凌晨五点的街上没有多少行人，只是远远看见一些身影匆匆溜过，看不分明。

走了大概十分钟的路，我在老胡住的那栋楼旁边停下，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四点三十五分。

公司离这有二十分钟左右的脚程，算了算时间，老胡也差不多快到了。我的心猛地提了起来，用手拍着藏在怀里的小刀，在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中感觉到了兴奋与激动。

我小心藏在不显眼的地方，视线却可以看到楼房大门口的情况。然后，在略有些紧张的期待中心跳得越来越快。

时间一分一秒都过去，终于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我精神一震，用微微颤抖的右手将怀里的小刀掏了出来，待到确定来人就是老胡后，我就拿着刀冲上去，把锋利的刀插进老胡单薄的身躯里。

可是，就在我握着刀严阵以待时，附近突然传出几声狗吠，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

我看到老胡停了下来，回头望向身后。此时天光亮了一些，我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两条流浪狗在他身后不远处嬉戏打闹，不时发出几声或低沉或嘹亮的吠声。

老胡对两条狗毫不介意，只是看了一眼就继续往前走，向我逐渐靠近。

然而，我提着的心却没有放下来，虽然老胡没有察觉到什么，虽然我没有被他发现，虽然我手中锋利的刀已经迫不及待要饮血了。

可是，老胡的身后有两条狗，它们一边嬉戏一边向老胡，或者说向我靠近。

我发现自己丧失了向前迈步的勇气，不时响起的狗吠声敲打着我敏感脆弱的神经。

“我手中有一把锋利的刀，怕什么？”我为自己鼓气，但毫无作用。

“算了，杀人是违法的，怎么可以去做？我真是太冲动了。”我为自己找好了理由，但其实我的真实想法是，“该死，这里怎么有两条狗。”

我决定这一次退却，结束我计划许久的杀人计划。我慢慢向后退，动作有些僵硬，但毫不犹豫。我必须在老胡，或者说那两条狗，发现我之前逃离。

幸运的是，天还没完全亮。躲在角落的我很容易就将老胡从我的视线中脱离，但我丝毫不敢放松，反而加快了脚步离开，毕竟那两条狗的叫声还在此起彼伏。

当我再一次回到自己所住的出租屋时，手机上的时间是四点五十分。我在半路上把那把刀扔在了垃圾堆，这原本是我杀人后的计划，但当我经过垃圾堆时，我还是把刀扔了，虽然我没有杀人。

那时我的想法我也搞不太清楚，或许是觉得自己再也用不上那把刀了吧。可是在我走进厨房洗手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又要买一把新的水果刀来切水果，我有些抓狂了。

五点半，我再一次离开了出租屋，去搭六点半那一趟最早的火车回老家。回家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虽然前半部分没有完成，但并不妨碍我完成后半部分。

但其实，我只是想家了。

在五点到五点半那半个小时的清晨里，我躺在只铺了一张薄薄草席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没有任何睡意，没有思考任何东西，只是有点想家。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常常会想起那短暂的半个小时，杀人计划失败后的半个小时。每次想起一次，就会讨厌自己一次。讨厌自己的懦弱与胆怯，毕竟一个敢杀人的人能做成他想做的一切。

然而，又过了许久之后，我又庆幸自己那次杀人计划的失败。庆幸自己有比杀人更让我恐惧的事情，虽然在大多数人眼中，那令我恐惧的事不过鸡毛蒜皮。

六点四十五分，晚点了十五分钟的火车终于开了。我背着行囊踏上了回家的路，然后在五分钟后睡着了。这次我做的梦很清晰，“小时候的我一直不停地奔跑，因为身后有两条狗在追我，我想跑回家，但迷失了方向，于是我不停地跑。”

梦醒了，火车停了。这次，我到家了，在2016年的中秋节。

而就在那天前一天，我曾经拿着一把刀去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