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人多，鬼就多。”
“鬼也分好鬼坏鬼，就像人一样有好有坏。不过有时候人比鬼还可怕。”
石涡爷爷跟我说这话的时候一脸正经。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爷爷整张脸都跟着起劲儿——小得可怜的豆豆眼用力瞪得大了两个度，像是美颜相机开了大眼效果。眼睛撑开，眉毛就跟着上抬。
爷爷短短细细的眉毛变成了个“八”字，我看着爷爷的眉毛没由来的就想起白凯南，差点在这么严肃的语境下笑出声。目光向上移，可以看到抬头纹一条一条的，就像村西头的那条河……
那条河?
嗯，那是条有故事的河。
01
最早得追根溯源到唐代。
说起唐代，人们第一个想起来的都是类似于“太平盛世”这样的好词。
可是太平底下也藏着鲜为人知的惊涛骇浪。
相传那时候这片地上闹饥荒，方圆好多里的河全都枯的枯干的干。河枯干了，河床就裸露出来了，这还没完。每天在太阳的炙烤下，河床全都裂了巨大的口子，黑洞洞的裂缝，大到像是可以吞下去个人。
人都指着这水过日子呢，没水就等于死路一条。
要水呢，也不是没有。村西头的那条河就邪得很，就算旱成这幅鬼样子，它也还是有水在流动。不过也是够呛，河里的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消逝着。
村里人急啊，这可怎么办。我们还年轻，都不想英年早逝啊，年龄大的也不想这么快就奔赴黄泉。
碰巧这时候路过一个道士，他给出了个招儿：
“这河里是有河神的，要想河水不干，就得给他献祭。”这老道士捻着细细的胡须，神秘兮兮的说道。
“献祭？能吃的东西早就被我们吃完了，哪还有东西献祭给河神啊。真是作孽啊！这是天要灭了我们啊！”村长一张脸瘦到脱了形，说话的时候都快哭出来了。
道士闻言，诡异的笑了一下：“不是献祭吃的，是献人祭。”
“过几天就是月圆之夜，那时候阴气最盛。你们找一个功德圆满之人，将他绑缚好放在河里，念出我给你们的咒语，河神自有安排就是了。”
“就这样，河神就会保佑这河水不干了？”村长皱着白眉毛说道。
“等到这人祭活活被水撑死，这事儿就算成了。不过你们爱信不信，贫道还要云游天下，恕不奉陪。”
02
“哎信信信！道长脾气还挺大，那可否告知一下咒语呢？”村长的儿子用瘦得骨头凸出的手一把拉住道士。
“咒语就是……事不宜迟，你们最好现在就开始物色人选。”道士不屑地笑着。
村长把这几十年他认识的人全都在脑子里搜罗了一遍，发现只有一个人最合适，那就是村子里的赤脚大夫。
这个赤脚大夫是医者仁心，这些年也救过不少人。要论功德圆满，这种心地善良的行好事之人，定是首选。
村长去了赤脚大夫家，跟他说了献祭的事儿，不过唯独跟他隐瞒了人祭最终会被水撑死这个下场。大夫也是心善，听到自己只要下个河就可以救自己的亲人和一众村民，也是当即就点头答应了。
月圆之夜很快来临，那晚的空气中泛着凉气。寒意像小虫一样钻进人们的皮肤和心脏，引起一阵战栗，搅得人心不安。
赤脚大夫坐在河里，村长的儿子念起了道士教给他的咒语，一切都看似疏松平常。
这边的功德圆满之人还在为村民即将得救而高高的扬起嘴角呢，那边的危险已经迈着大踏步，毫无顾忌的就来了。
咒语念毕，四周一片寂静，连风也不见踪影。可河水却开始流动，向着赤脚大夫奔涌而来。
03
他是坐在河中央的，水势来得又凶又急。
借着皎洁的月光，村民们看得清楚又分明：
这河水好像是有了生命似的，灵活得像是一条蛇，直直的朝那人嘴里钻去。
人的肚子能有多大，不一会儿这大夫就被河水猛灌给活活胀死了。
或许谁都有个吃撑了的时候，吃太多了就觉得食物在胃里堵得难受。这赤脚大夫是活活被撑死的，可想而知这死的得有多痛苦。
尸体里充满了水，肚皮鼓得老高。可能是肚子实在装不下去了，水在肚子里又涨得紧，于是全从耳鼻口等地方喷出来——眼球也被水给冲出来了。
场面一度十分残忍，村民纷纷掩面闭目，不敢看这残暴的一幕。
就这样，村子里那个“功德圆满”的人不复存在了，成了所谓河神的祭品，也就是一只水鬼。
“水鬼不都是被淹死的吗？怎么还有喝水被胀死的啊？”我不合时宜的提出破坏氛围的问题。
“我还没说完呢！再这么打断爷爷我的话，下次就不给好吃的给你了。”石涡爷爷把小眼睛瞪大着说。
“哦哦哦，我不说话了。”我说完就捂上了自己的嘴，不好意思的笑着。
04
话说这人祭被献上了之后，河水果然上涨了。村民们大喜，却把曾经在村子里救死扶伤的赤脚大夫抛到后脑勺子去了。
村民们天真的以为，就此可以过上幸福安稳的好日子了。
这事儿搁谁或许都会答应，但惨死的那位人祭不干啊。
凭什么把我弄死之后，你们就过上好日子了？凭什么我活着的时候只行好事，却要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我要叫你们比我惨一万倍！
于是村民们在喝了河里的水之后，都开始产生幻觉，都把自己最亲的人当成食物，想要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村子里很快乱成一团，血腥味直冲天际，村民们身上流的血都快染红了那条河。
这时候人们才反应过来，最初那个道士哪里是什么好鸟！？可能就是河里的妖怪变的，目的就是引诱村民把人祭献出去。
找这种善人献，他死后怨气更大，更能为害一方。
不过羊亡了才想着补圈子，是不是太晚了一点？我想起春晚上演的那个小品里的段子——“车子撞到墙了你知道拐了，大鼻涕流到嘴里你知道甩了，你还以为是酸奶呢？”
村子里现在尽是吃亲人血肉的怪物，不吃也就等死，会活活饿死。
“那村子里的人都死绝了吗？”憋了太久没说话，我实在忍不住了。
“是啊，都死了。吃了亲人血肉的那些人就跟中毒了似的死了，发现河水邪性的很的那个人，虽然没喝河水，最后也活活饿死了。”
石爷爷说到那个活活饿死的人的时候，眼睛里的光一下就黯淡了，好像想起了什么伤心的事儿。
05
这个故事听完，我觉得很难过，好像我也喝了太多水而撑得难受。
“故事里的那个村子就是我们村儿吗？”
“那是唐代，能和现在的村子一样吗？不过这河倒还是那条河，你可得小心提防着那条河。”爷爷把眼睛眯得更小，淡淡的看了我一眼。
我傻笑着挠了挠头，连连称是。
正笑着呢，突然有股力量传来，我像是被人活活拽到另一个世界。
突如其来都形容不了我惊恐万分的心情，起码得是猝不及防这种词儿才行。
“你傻笑什么呢？自习课你怎么睡着了？快别出声儿吧，刚刚班主任才走过去。”同桌小美捏着我的胳膊使劲晃着。
“……”
刚才都是我在做梦？石涡爷爷呢？我心里疑惑得要命。
06
“小美，你记得石涡爷爷吗？就是那个每次咱俩去，他都在吭哧吭哧吃东西的那个爷爷啊。”我也顾不得班里在自习了，头凑到小美跟前说着。
“什么石……什么爷爷？你是不是梦还没醒？怎么说梦话了？”小美笑着要来摸我脑袋。
我坐立不安了一整节自习课，一放学就直奔家里。
“爷爷！你知道石涡爷爷吗？”我到了家扔下书包就直奔爷爷房间。
“石涡！？你见过他？”爷爷好像十分惊诧。
“今天我做了个梦，梦到他了，他还给我讲了村里那条河的故事。”我本来准备说是上课做了个梦，想了想止住了，上课睡觉说出去可是要挨训的。
“我倒是听过一个传说和石涡有关。说是唐朝时候，有个村子里闹饥荒，然后村子里的人互相残杀，做出吃人的事情来。结果那个石涡没吃村子里人的血肉，就这么饿死了。”爷爷想了想，三两句就说完了这个故事。
我本来还想追问一些问题的，结果被爷爷抢去了话头：“今天上午，村子西边那条河淹死个人，你别一个人去游泳啊。”
我脑子里全是我那个真实如现实的梦，于是也就没细听爷爷的话，随口就答应了。
结果午睡的时候觉出一点东西来。
07
石涡……食我？
食我？“食”和“我”组合起来不就是“饿”字吗？
饿爷爷？所以我印象中，每次见到石爷爷他总是在吃东西，好像永远都吃不饱似的。
那么……那时候活活被饿死的就是这个石爷爷了？
怪不得他在说到最后的时候，眼里带了太多情绪，我看不懂却觉得疑惑。
石爷爷真的只是我梦里的人物？可为什么我觉得这么真实？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我就去找了村子里最年长的老人。
老人的牙全都下岗了，说话的时候我还有点听不懂。
“石涡啊，我小时候听到的传说是他已经变成神仙啦，就是灶神。”
灶神？我好像很久之前经过一个庙，看见里头挺破败的，也没有祭品，就把自己身上那个苹果放在台子上了……
那个就是石涡爷爷的庙？
所以他才告诉我那条河的故事？还提醒我不要去那条河？
08
这个真实到让人恍惚的梦，我再也没有提过。不过那句“鬼也有好鬼，有时候人比鬼还可怕”，我倒是一直记得清楚。
每次经过那条“很邪”的河，我都能想起那个水鬼和饿死鬼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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