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昨晚失眠了。
得知这一噩耗,一时间先生和女士脸都白了,只觉自家好不容易才聘请的大厨今日做的东西都不香了。
他们味如嚼蜡得咽下餐盘里的早点,看向少爷的眼神充满了怜爱和同情,“哦,我可怜的孩子!你说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就跟这孩子得了什么绝症似的。
管家很会看眼色,待主人们优雅地放下了刀叉,便指挥着佣人们很有秩序得撤下一长桌的餐具,随后带领他们默默退出了这一表演场地。
1.
这边的女士哆哆嗦嗦得掏出手机,取消了家庭教师给自己孩子上的繁重课程任务,让对方今天上午的插花课和下午的美食鉴赏课都不用来了;
那边的先生慌不择路得寻来保镖,让他们直接“请”来了一百个医生,邀请他们一个个进入房间为自家孩子检查身体,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快......这病......治不?”
前九十九个医生里囊括了中外驰名的中医西医,可每一位医生为少爷诊断完后,都边唉声叹气着“没救了没救了!”边哆哆嗦嗦出了房门,也不知这话是是说给谁听的。
大厅里好不容易才请来的医生们全都在瑟瑟发抖着。
先生倚靠着女士才勉强支撑住自己气到颤抖的身子,指着他们的鼻子怒火中烧,“庸医,庸医啊!”
他放下了狠话,“你们若是找不着方法治好我儿子,今日就别出我家大门了!”医生们发抖的身子愈发震颤起来,似是已经预料到自己的凄惨结局。
突然,最后一个混入其中的道士从角落里站了出来,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诊断称少爷患了“梦境缺失症”。
先生和女士这才按捺下处置这帮庸医的心,好声好气得笑问这位看不太清脸的道士,“那,他该用什么处方呢?”
这道士佝偻着背,掩藏在帽子后的声音瓮里翁气,好心得为他们指了路,“离这不远处有一家梦境贩卖馆,你们可以去那订购梦境。”
先生和女生喜形于色,大赏众医,派保镖送他们离开之后还筹划着单独给那道士一面“华佗在世,手到病除”的锦旗。
亲自去倒是不用去的,毕竟保镖已经用同样的手段将人给“请”了过来。
2.
梦境贩卖馆里只有一个男人管事,长身而立,面部温和,任是被推搡而来也掩盖不了卓然的气质。
听闻少爷病症后,他爽然接受了先生和女士在自己馆内订购一百个梦境球的需求,末儿了补充道:“一夜仅需一个梦境,切莫贪心。另外,此球乃世人梦境所化而成,你们需得当心,有1%的机率会抽中自己的梦境球,永永远远沉溺于噩梦之中。”
先生不耐烦得摆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少爷拿到梦境球后如获至宝,满是肥肉的脸上笑出一道道褶皱,还没等大家看看这球的样子便已屁颠屁颠抱着装球的盒子回了房,卧倒在自己满是零食堆和杂志的大床中。
当晚,他做了一个紫色的梦,梦里有他喜欢的动漫和游戏。
醒后飘飘然,向父母炫耀自己在梦境里的浪漫之旅。先生和女士很是高兴,连早点都多吃了一盘。之后像是想到什么,吩咐佣人将定制好的锦旗送给那位医术精湛的道士。
佣人去了,只是按保镖提供的所在地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蒙圈乱转之际,碰上了一间奇怪的屋子。
3.
这是间透明的屋子,阳光点点洒在玻璃上闪耀出璀璨的光,如夏夜里梦枕银河,身旁缀满了清透的星子,一阵清风吹过,这星子便忽闪忽闪的,衬得整间屋子如梦似幻。佣人被这股梦幻熏得一时有些头晕,下意识凑近了瞧。
门把手上孤零零得挂着块不起眼的牌子,其上有小字曰,“贩卖梦境,童叟无欺”。仔细往里一瞧,里头同样透亮的货架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玻璃球,自球体内滚动的萤火如一抹抹流星,忽地便不见了踪迹。
正晃神于这奇妙幻境,一男人不知从屋内哪处走了出来,温和得接过佣人手里的锦旗,笑说,“我知道他的所在,便由我来代劳了。”
那头的少爷为保持梦境的持久度和纯洁度,在一天一个梦境球上倒是不贪心,因而连续99天夜晚都做了舒适的梦。
待到只剩最后一个梦境球,忽地想起母亲提过一嘴“1%噩梦概率”一说。他早已沉醉于完美符合自己嗜好的梦境中,因此不以为然,只觉这世间所有一切都会为自己让步,不认为有什么情况会让自己抽中这所谓的1%。
于是他欣然抱着这个梦境球入了睡,睡前还朦朦胧胧想着,“打明儿再让他们俩多帮自己订购个一百个,这该死的甜美梦境,真令人欲罢不能。”
4.
这晚梦里,少爷走入一场除了自己本人之外其余都截然不同的另类“现实”——家里家徒四壁,没有仆人也没有保镖,没有甜点也没有家庭教师,父亲整日酗酒家暴,母亲天天期期艾艾。
他苦恼自己怎滴来了自己的梦境,哭着喊着大叫着要出去,父亲二话不说直接给了他一巴掌,把他都给扇蒙了。
母亲在旁边悉悉索索低泣着,似是给他头昏脑胀中增添一曲恼人的歌谣。
他也不再能如往常一般在家等着教师来传授知识了,只能背负着父亲的辱骂,在工地里搬砖干重活,细嫩的手指不一会儿便鲜血如柱。
无数的哭喊并未得到以往要什么便得到什么的垂怜,一切熟悉又陌生,悲观且痛苦。
他在日复一日的压抑中渐渐迷失,觉着在这无望的世界上活着也了无生趣,于是寻了处尚未完工的高楼,一坠而下。
少爷就此一梦不醒。
先生和女士焦急得派人去寻那馆内男人以求说法,怎奈保镖们四处乱撞,任是如何也找不着当初那间透明屋了。先生和女士茶饭不思,赶走了家里多余的佣人,当初那佣人也在其中。
佣人收拾细软离开之前,不信邪得又去上次那地儿逛了逛,败兴而归。
回去路上,他看到一个佝偻着腰看不清脸的邋遢道士,举着一块“贩卖梦境,童叟无欺”的牌子,不一会儿便入了人海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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