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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图侵删陈欢驾驶着1.5T涡轮增压英伦绿MINI驶过北湖。
湖面白鹭结伴翱翔,突然低飞掠过前挡风玻璃,这使她想到九岁时第一次在西岭雪山滑雪的情形。爸爸一个劲地在耳边催她勇敢,勇往直前。站在倾斜40度的中级赛道顶端,她这个初学者如临深渊,但爸爸始终觉得她能行,蛮横地推了她一把。丢魂落魄倾泻而下。听着滑雪板摩擦雪地发出的吱吱声不过十米,两条腿就不听使唤内八字交合,把她绊倒在机压的平整雪道上。她就像一根失控的圆木翻滚坠落,冰雪从天旋地转的世界里飞速掠过。一切恢复平静后,她还心有余悸,以为自己已经死于旧世界,而在新世界重生。当时那种刚出娘胎的恐惧被她从记忆的仓库里拉出来,恰逢她又开上环湖路。路两边树林茂密,遮天蔽日,化作一条时空隧道吞没MINI,使那萦绕在心头的恐惧更加真实。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车内后视镜,后排座上的两个小家伙显然对她正在经历的恐惧浑然不觉。
4岁的Robert(中文名罗亦楠)正在用他的“我的超大世界套装”搭建罗雪涛迪士尼。这座迪士尼里有爱莎的冰宫,有超级飞侠的超级基地,也有他们在东郊记忆观看童话剧的荷苗小剧场。迪士尼的住户就是皮克斯总动员系列中的各色人物。通过Robert的嘴,他们搬进迪士尼成为邻居。老鼠小米为小丑鱼爸爸玛林做饭,牛仔玩偶胡迪为骄傲自大的迈克·奎恩倒茶,生活和谐,画面温馨,但让超人特工鲍勃向“美女”求婚就不正常了。
“Robert,‘美女’不能同鲍勃结婚哦。”陈欢善意地提醒道。
“‘美女’很漂亮,鲍勃会很愿意的。”Robert把他认为的‘美女’和鲍勃玩偶送进教堂。
好吧,都是她的错。如果那天晚上她不把车停在桃蹊路的马路牙子边去药店给Rose(中文名罗苏涵)买麝香虎骨膏,抑或着换条正常的街道买,Robert就不会看到浓妆艳抹的站街女招揽顾客,也不会听到驻足顾客的询价:“美女,好多钱?”
她当然知道,Robert把“美女”带进自己的迪士尼没有歹意,就是挪移了一种印象深刻的新鲜事物而已。目的很单纯,由他去吧,她还该庆幸他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妈妈,美女做什么工作?”到时她恐怕还要佯装科普讲解员的耐心,硬起头皮告诉他“美女”是位性工作者,但从事的职业在国内是非法的。“性工作者”,天真的Robert听后不会尴尬,尴尬的只会是她自己。
十岁的Rose放下凯迪克大奖绘本,让弟弟为她搭建一座紫金山天文台。她是个喜欢仰望星空的孩子,能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讲述费米气泡、星系循环和月球磁场。Robert没接她的订单,而是给了姐姐几个零件,让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这零件也不能搭天文台的白色穹顶啊。”Rose哭笑不得,不能理解弟弟芥子纳须弥的超大想象力。她把零件还给他,摇下一些车窗透了口气,问道:“妈妈,为什么我们不到宠物店买条狗狗呢?”
“买来的是商品,你和弟弟不会珍惜。收养就意味着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你们要像爱自己的生命一样爱狗狗,抚养它长大哦。”这是陈欢特意为孩子营造的一种仪式感:收养一条中华田园犬,接它回家,让它成为家里的一份子,教会孩子们尊重生命。其实她还是要给送养家庭悄悄递上一个红包,但在孩子们面前,她不准备展现金钱的作用,这会过早污染他们的心灵。
遇上这样一位倾听孩子心声的妈妈,他们应该感到幸运和幸福。要是由外公外婆来养育,此时他们恐怕已在文化课补习班享受摧残了。陈欢永远不会忘记父母是怎么“鸡”她的。为读更好的初中,更好的高中,她从小学就开始补课,成天埋首在奥林匹克数学的题海里,赢在起跑线。还要学绘画、舞蹈、二胡,不是她喜欢学,而是万一考试成绩稍微差点,能够凭借这些人工培养的艺术特长被名校降分录取。她的童年和青春期,就像车轮连轴转个不停,比现在享受996福报的程序员还劳碌。爸爸妈妈给出的解释是:“都是为你好。”但她体味到的却是他们的心情伴随着周考月考期中考期末考的分数跌宕起伏。熬到高中,有好多次,她因为活着的意义在教学楼的天台上徘徊。隔壁班有位同学先她跳了下去。凝视着脑浆迸裂的尸体,她觉得疼,推迟赴死。
是丈夫罗茂文把她从崩溃中拉回来。高考结束,她站上了马可·波罗笔下“绘画颜色鲜明”的安顺廊桥。路过的茂文发现了异样,把她带到附近的酒吧,请她吃东西。两人相对而坐,但无话可说,一起分食了12瓶百威纯生,一大盘手撕牦牛肉,两大桶爆米花以及豪华果盘和特制小吃,这几乎花光了他一生积攒的压岁钱。她平生第一次产生逆风发扬的快意,同这个始终慢别人三拍的穷大学生厮混在一起。等她二本大学毕业,她坚决要同茂文结婚,果不其然遭到父母反对,他们断定她跟这个慢腾腾的三无男人会吃一辈子苦。事实上,她没吃多少苦,毕竟她是两个高级知识份子的独生女。他们拿出积攒多年的陈年老窖为女儿女婿买车买房,然后在她孩子身上打算盘。相继诞生的两个外孙,就是来为他们失败的女儿买单的。他们就像两匹饿狼蹲守在她的孩子身旁,两眼放光,令人不寒而栗。
好在实验室里坐了五年冷板凳的茂文,搞出了一项国内至少三千万人有刚需的发明创造,使他轻松拿到创业公司40%的股份。公司上市后,他的股权被稀释到20%。这无所谓。他还是那个罗茂文,只愿意呆在实验室的慢性CTO。出了实验室,也总是迟到,见面第一件事就是给人家赔礼道歉。
“对不起,爸爸/老公/儿子/女婿/我来晚了。”在家同样如此,但她非但不生气,还很欣赏他道歉的窘样。千篇一律的窘样,不知怎的,让她觉得安稳,感到幸福。
“感谢老天爷赐给我一个慢性男人,赐给你们一个慢性爸爸。”当外公外婆担心她的快乐教育不适合国情,两个孩子将来大概率考不上大学,陈欢丝毫不担心。茂文就是他的底气。她郑重向两头眼里放光的饿狼宣布:合适的时候,会送两个孩子出国,请他们别再操心她的孩子。
“Robert,还有Rose,有妈妈在,你们什么也不用怕。”陈欢自信地给了一脚油。MINI穿过林荫路,恐惧犹如烈日照冰霜,失去根芽。前途变得豁然开朗,岁月静好,安暖相伴。
廖佳端起直径半米的铝盆登上屋顶晒衣服。
一家五口的衣服她花了两个钟头,只因老公和三个孩子的内裤她坚持用肥皂手洗,而不是听老公的馊主意全扔进半自动洗衣机里。楼屋的屋顶也是廖佳最爱呆的地方,这是建在村里地势最高处的水泥屋顶。一圈齐腰高的矮墙,等同于无遮无拦,她可以自由地环眺远方。尽管这片屋顶使他们的生活过得冬冷夏热。
晒完衣服,廖佳手搭凉棚搜寻丈夫和两个女儿踪影。他们已经变成蚂蚁大小,混在众多蚂蚁中无法分辨。这正是钓虾的好时节,与城里人带着上幼儿园的孩子钓虾打发周末不同,老公带两个孩子钓虾就是为了赚钱。钓起来的虾,会被带回家洗干净,然后拿到镇上菜市场卖掉补贴家用。这是不是在利用孩子的童心?她不止一次问老公,但老公说这是一箭双雕的事情,既玩到了,又赚了钱。姐妹俩不会觉得被亏欠,毕竟带他们拣塑料瓶,拾废纸板,扒开从卡车货箱里倾泻而下的废渣搜寻含铁的碎石时,两个女汉子乐不可支,干劲十足,这和玩有什么分别?
老公没有带梓轩去。虽然这几天他表现得出奇的安静,但他们仍担心他会乱发脾气,不可收拾。梓轩—!廖佳想起他来,转身来到面向后院的矮墙,俯身向下看,她的梓轩正抱起一个比篮球稍小的柚子朝树干上挂起的铁丝圈里投。一个球没投中,毫不气馁拣起另一个,这从树上掉下来连鸡鸭也不啄的苦柚,他投出了姚明那股不服输的劲头。
要是梓轩没有生病,她一定会把他送进篮球班培养。尽管老公凌晨三点就要到小作坊里用沥青给猪脚祛毛,赚钱辛苦,她也要想办法从家用里抠些钱出来送他去学球。她曾经同邻居们谈过这个想法,邻居们却觉得这不可行。“要是他发脾气打了班上的同学,就像他扯过鹅颈咬断那样咬断同学的脖子,你们就得赔的倾家荡产。”那也是那家人没关好圈,让鹅溜了出来。我家梓轩属于正当防卫,虽然防卫过当,使人见了毛骨悚然。
“我们家梓轩很多时候都很乖的,很少表现得不理智。”她一次又一次跟人家解释,但到他家的人开口第一句话总会问:“你们家梓轩吃药没有?”她不理解那些人怎么老是抓住他的无心之过不放,却不来看看他投篮时的飒爽英姿。
“妈妈。”梓轩发现她在看他,咧开嘴笑了,“我可以和仔仔玩吗?”
“仔仔还太小,经不起折腾,等它长大些,你再同它玩吧。”
“妈妈,姚明说他也要同仔仔玩,好不好?”
“好好好,你们两个一起同仔仔玩。”
梓轩扔掉手中腐烂了一半的袖子,兴高采烈拍起手,“我马上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姚明,他会高兴得跳脚。”
“姚明恐怕要失望了。”廖佳把散乱的鬓发搭进耳背沟里,暗自想,“仔仔今天就要被送走,到时孩子们问起来,我该怎么解释呢?”
可怜的仔仔,三个月前老公才把它从老家抱回来。“我们花些功夫,把这只土狗教成类似于导盲犬那种能够帮助梓轩的狗,防范他再干出伤害自己的傻事。”这真是个好主意!如果梓轩再冲上快车道阻拦千军万马,仔仔会咬住他的衣摆把他拉回来;如果他猛不丁扎进河里寻找龙宫,仔仔能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乘风破浪,把他驮出水面……人算不如天算,仔仔同他们终究是有缘无份。房东说,他们养的鸡养的鸭养的狗在他房子里到处拉屎到处留泥印,把到处搞得臭不可闻。要是一个月后,他来还看见家里有动物,就别怪他把房子收回去。今天是最后的截止期限。那些鸡呀鸭呀,能卖的都卖了,不能卖的也给孩子们打了牙祭(老公对孩子们说:提前过年)。只剩下仔仔。狗和鸡鸭不同,容易处出感情,孩子们已经非常喜欢它。要断他们的念想,就得把它们送走,送得得越远越好,她不能让全家人因为一条土狗而露宿街头。于是她给仔仔拍了照,挂到网上,希望好心人能收养这条土狗,不,是中华田园犬。
现在,丈夫已经支走了梓轩的姐姐和妹妹(用他的话说:一箭三雕),就等答应收养的那家人把它抱走。
“狗狗真可爱!”Robert第一眼看到中华田园犬,就喜欢上它。Rose也是,甚至顾不得楼梯下杂物间的幽暗和闷臭,硬把它从麦草堆里抱出来。狗狗长相憨厚,“狗包金”的眉毛旁边有两个圆斑,就像多长了一双眼睛。它还只有半岁大,黑毛和黄毛相得益彰,就像地毯一样柔软,惹人爱怜。
“乖狗狗,我要把你泡进浴缸里好好洗个澡。”Rose说。
“我要给它穿上衣服,就是吴意涵那条斗牛穿的那种蓝色卫衣,然后带它参加幼儿园的宠物游园会。”Robert摩挲起它的额头,兴冲冲地说,“姐,给我也抱抱。”
“Robert,你还太小,免疫力差,等我们带它到宠物医院打过疫苗再抱。”陈欢实在没有想到,狗狗的成长环境那么差。网上挂的照片,狗狗在万花丛中嬉戏打闹,至少应该是个小康之家养的狗。但走进这栋水泥楼屋,她还是吃了一惊。废纸板堆得山高,血液在地面凝固,到处都是粪便干燥被铲掉后留下的印记,编织带装的瓶瓶罐罐堆满院子,空气中弥漫着用语言无法描述的腥臭。目力所及的家具,简陋邋遢,布满油垢,要不是女主人同她对上收养的事,她还以为误入了屠宰场或者废品收购站。她不断嘱咐Robert和Rose别用手乱摸东西,免得沾染细菌。后悔进来没戴口罩。特别是Rose踏进楼梯下的杂物间抱出狗的那一刻,她恨不能往它身上喷洒酒精。
廖佳也没有想到,有钱人会来收养一条土狗(她怎能想象得到呢?就像网上说的:贫穷限制了想象力)。她开的那辆车小巧精致,车面漆比她的眼睛还要明亮,肯定很贵很贵。娘儿仨衣着光鲜,分明就是偶像剧里走出来的衣食无忧一家人。指引这家人停好车后,两个小孩推开车门出来,绕到后备箱取出天然玉米皮手工编织的圆形狗窝,窝里还垫着一团浅灰色羊毛地垫。垫子上的外文标签还没来得及撕掉,廖佳试着用九年义务教育积攒下来的文化排除了英文和日文。姐弟俩各提一个耳朵,端端正正走到她面前,叫了声“阿姨好”,礼貌又大方,不用他们的妈妈从旁引见。她反而答应地不好意思,脑海里升起一个全新的念头:能不能告诉他们“领养”的意思其实就是“售卖”。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好喜欢它,妈妈,现在就让我抱抱吧。”Robert央求道。
“忍耐是痛的,但是它的结果是甜蜜的哦。”陈欢跟Robert微笑着说,觉得楼道里实在太闷太臭,不利于两个孩子的身心健康。于是转身迈到一扇朱红色油漆剥落的木门前,信手扭动门锁,朝里拉开,要为孩子们透透气。然后她就看到门外不远处,有个七岁左右的男孩,脚掌对脚掌坐在菜地里的柚子树下。这男孩浑身污渍,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地方。他的颈项上戴着一个草绿色的尼龙项圈,项圈上牵出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铁链有手指粗,悬吊吊牵到柚子树粗糙的树干并绕树干绑了两圈,用一把大黑锁牢牢地锁住。
男孩自言自语,捡起身旁的柚子,在手中颠了几下。毫无征兆仰天大笑。一边笑一边站起来,转头望向陈欢这边。她看见一副呆滞涣散的眼神,就像断线的风筝飘忽不定,找不到栖止的地方。
“我有三个孩子,两个跟他们爸爸出门了,还有一个在后面玩。”女主人迎接他们时地介绍,她没有听出丝毫异常。
或许是对陌生人感兴趣,男孩捧起柚子奔向陈欢。陈欢心里咯噔一下,紧张地往后退了一步。但男孩奔出不到十步,就被紧绷着的铁链缚住脚步。颈项向后拉拽,身体也跟着弹回去。他又试了两回,都以失败告终。但他并没有发怒,而是仰头狂笑。笑够了,就把手中的柚子扔向陈欢。柚子飞了过来,掉到地上,滚进围了楼屋一圈的阴沟里,陷在污泥中。
“妈妈,谁在笑?”在Robert地不断乞求下,Rose还是把狗交给了他,转身同妈妈站在一起,探究笑声的根源。好像整个世界已经被伏地魔控制了,她睁大了眼睛。
“Rose,我们不能收养这条狗狗。”陈欢缓缓地说。
“嗯。”Rose赞同她的决定,转身告诉Robert。Robert不能理解,哭起鼻子:“这条狗狗真的好可爱,妈妈,让我养它吧。”Rose低下头,咬住他的耳朵说了几句话,他才敛住哭声,依依不舍放下狗狗,牵上姐姐的手。陈欢关上门,回头牵起Rose的手。娘儿仨穿过阴森的过道来到肮脏的院子里。
女主人看到他们来到院子,放下手中的切菜刀,步出厨房迎接。这个瘦的跟竹竿一样,双颊凹陷,皱纹密布的女人,还在她凌乱的发髻上别着一个劣质塑料发卡,当真丑。她一边抓起黑色的围裙揩净手上的油污,一边笑吟吟地问:“怎么没把仔仔抱出来?是不是没找到?”就在过道尽头的杂物间呀,三岁小孩都能找到。
“我们不准备收养它了。”陈欢板起面孔说,牵起两个孩子朝大门走去。
“孩子不喜欢?”廖佳紧跟在后面问。
“狗狗很可爱,两个孩子也喜欢,但,我们不能收养它。”陈欢决绝地说。
“这个——?”廖佳实在搞不明白这番矛盾的话,“仔仔很乖的,再考虑考虑?”
陈欢带着两个孩子径直上车,没有告诉女人拒绝收养的原因。原因是吧,既然已经生下来,就该好好养育,而不是像狗一样对待。怀胎十月,一朝分娩,为他骨开十指,就该好好地拥有,但你都做了什么?陈欢没有说出口,这种女人听不懂,既然她把自己的孩子用铁链拴住,怎能听得懂?就在她关上那扇木门的时候,她尽其所能给予男孩一个鼓励的眼神:孩子呀,不要胆怯,不要回头,勇敢地迈开脚步向前走吧!终有一天,花朵会在适当的时候绽放,阳光终将冲破阴霾,美好终会如约而至。难道她只能空给眼神,不能实实在在为男孩做些什么?对了,Rose班上家委会的一位妈妈是市妇联主席,我有她的微信,赶紧告诉她这里有个恶毒的女人,把儿子像狗似的栓在柚子树下,快带人来解救他!
“梓轩,妈妈出门一趟,”廖佳站在木门前对儿子说,“你要乖哦,等妈妈回来炒菜。”梓轩咧开嘴笑,表示他不介意妈妈离开,因为他同姚明聊得正欢呢。
廖佳把仔仔放进电瓶车的车篮里,用根塑料带把它的脖子拴在把手上。她骑上这辆快散架的代步工具,把仔仔载到北湖。此时的湖面波光粼粼,远方的仿古拱桥下喷出水雾,把整座公园装扮成琅嬛仙境。从龙青路大桥穿过北湖时,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场景,把仔仔扔进湖里,一了百了。太残忍了,下不去手。就在环湖路旁这片尚未开发的杂木林中吧,前面有人垂钓,四下野狗乱蹿。仔仔,接下来的路你得自己走了,是让垂钓者捡走还是汇入流浪的同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我的妈妈说狗受了伤,能够自己找到疗伤的草药,你应该也会找到自己的未来。对于你的消失,我会对老公说,那家有钱人抱走了它,还给了红包。红包哪里来?谎称猪肉涨价把差价克扣出来装一个吧,让到处搞钱仍填不上窟窿的老公小松一口劲。至于孩子们,伤心几天后,会把你忘掉,长大后把你变成“小时候,我们家曾经养过一条土狗。”
廖佳含泪扒开杂木林,走上环湖路,跨上电瓶车,最大马力驶离。初夏的阳光透过稠密的树缝明明恍恍洒在身上,就像星星点点的希望。也许她哪天醒来后,梓轩不会再乱发脾气,也不会再干出那些异于常人的险事。完全康复,就像他从未生过这场病。然后他会走进学校,走到篮球场,在万众瞩目中投掷出人生第一个正常的三分球。姐姐和妹妹也不会再为了他跟着爸爸到处找钱。然后孩子们会结婚、会生子,她会抱上孙子外孙。儿孙绕膝,颐养天年,为了这还很辽远的星星点点的希望,她愿意承担一切良心的谴责。这不是因为她有多伟大,仅仅因为她是三个孩子的母亲。这个世界上最爱她孩子的不是别人,而是她!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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