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娘胎里出生的那刻起,我就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腿与手不等粗不等长,总之,整个身体左边总比右边粗和长。
五六岁的时候,和小伙伴一起下河玩水,他们总是好奇地盯着我的身体指指点点,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才意识到我的身体与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从那时起,我再也不敢去和小伙伴们一起玩水,无论夏天多么热,我也不在穿短裤短袖了,那时候也不知道啥是自卑,只是不想让别人对自己指指点点而已。
我也不敢问父母我为啥与众不同,父母也对我的身体习以为常,当然也从来没带我去过医院检查。
记得八岁那年,我试探性地问了句母亲:可不可以带我去医院检查一下呢?可母亲却不耐烦地说道:能走就行,有啥好检查的!
那晚躺在被窝里我情不自禁的哭了好久好久,哭的是那样的小心翼翼,生怕别人发现,自己也不知道是为啥哭,但自从那晚哭过后,直到现在我再也没有哭过一次。
也是在八岁的这一年我开始上了学,在学校里我表现的一如既往的活泼开朗,除了我还是穿的宽松长裤,我觉得我没啥与众不同,其他同学穿短裤短袖或者修身显瘦的,我也一点不羡慕,就觉得学校真是个好地方,有好多其他村的小朋友,在一起挺快乐的。
记得上小学三年级的那年,有个调皮捣蛋的同学走过来对我说:听说你的腿很特别,让我们看看呗。我没有说话,转身就往教室走去,没走两步只感觉我的裤子被人从后面脱了下来,我转过身就对那个同学一顿拳打脚踢,其他同学都吓坏了,最后老师来了,把我俩拉开,问清了情况后,老师却批评起了我:你怎么能动手打人?把你父母叫来!我随机瞪了老师一眼。老师推了我一下说:今天你别来上课了!
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路两旁的玉米苗,心里一点感觉也没有,路旁有口老井,我自己在那里做了好久好久,看着深深地井水,看着井水里自己的小模样,竟然不知不觉的乐了起来。
估摸着快到放学的时候,我才继续往家里走去,刚到村口就听到吵架的声音,原来那个被我打的同学父亲来我家闹事,当时只有我母亲一个人在家(父亲常年在外),那位同学的父亲对我母亲推推搡搡。
我顺手捡起一个树枝,就冲了过去,还没到跟前我就被邻居抱起来关在了家里。好久好久之后那位同学的父亲才离开。妈妈回到家中竟然没有责骂我?而是自己哭了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拿起手电筒就默默地走出家门。
此时的天已经黑了下来,此时的爬蚱(金蝉)也刚刚爬上树,此时此刻我的心里就想着多摸些爬蚱,到十点的时候我已经很累很累了,但我还是不想回家,也就是在这晚我第一次一个人去坟地里摸爬蚱。
玉米苗的露水湿透了我的裤子,夜风吹来我有点瑟瑟发抖,鼻涕一滴滴流下来,但我还是毅然决然地往坟地里走去。即使坟头地里杂草丛生我也没有了往日的畏惧,即使那条蛇在我的脚下一瞬而过,我也只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即使野猫在坟头上与我两眼对视,我也战战兢兢地把它撵跑。
穿过坟地来到树林,好多爬蚱已经退了皮变成知了(会飞的金蝉)了,有的正在退皮,有的刚刚退完,像个刚出生的婴儿。要是在平时我一定把它们全装进我的塑料袋中,可那晚不知为什么,我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它们一点一点的变化,看了好久之后才离去,离开前我把之前摸的爬蚱全放了,也就是从那晚过后,我再也没有摸过爬蚱。
第二天五点起来去上早读,到了学校没有人再提昨天的事,老师也没有再说让我叫家长的事。可是当我上完早读回家吃饭的途中,我突然走不动了,最后是母亲骑着自行车把我接回家的,这一病就是一个多月,没有去医院,只是在家躺着。
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都是在床上度过的,母亲只说过一次:比你严重的多了,这病没法治,好好上学。
那年也就十岁,母亲说没法治我就听母亲的,当然也从来没有给我灌输治的思想,所以我觉得没啥,好好学习呗。
二
转眼间,我上了初中,周围的同学基本都是紧身的牛仔裤,那时候刚好流行牛仔,而我还是穿着宽松的长裤,我也没有过度的自卑,我还是该说说该笑笑,炎热的夏天别人穿着短裤打篮球,而我穿着长裤打,可能是大家都懂事了,也没有人当着我的面对我指指点点了,那时我觉得初中生活真好。
那时只要我穿着宽松的长裤,别人是看不出我的与众不同的,因为自从十岁那年病过之后,我就每天锻炼身体,每天跑很远很远,把门框当单杠拉到双手麻木,做俯卧撑做到双手发抖,一次做仰卧起坐直到做不动,蛙跳、深蹲、拉伸等等,所有的锻炼方式我都坚持试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的上半身基本一致了,可以穿短袖了。可是自臀部以下,还是相差很多,小腿相差有5厘米,当然,跟以前相比,还是有特别大的进步。
初中时代过的很简单:学习,玩,锻炼。但是不管我怎么用心的锻炼,下半身还是没有进一步的改变,就在那一瞬间我绝望了,我变得不再好好学习,加入了所谓的帮派(那时候初中很流行帮派),整天浑浑噩噩,无所事事。
没多久母亲就知道了,把我关在家里,用平时缝衣服的针扎我,我顺手拿起另一个针,对准我左手食指与中指之间的肉猛然间穿透了,母亲被吓住了,我猛然间又拔了出来,对母亲说到:皮肤之痛我一点都不害怕,让我绝望的是身体的痛,你作为父母,你觉得你合格吗?你哪怕带我去一次医院检查检查,这也是你作为一个父母应该做的最起码的吧?天底下还能不能找到像你这样的父母啊?!!!
母亲却说到:你这能走能跑的,比其他人强多了,这病又治不……
闭嘴!我绝望地撕开门,欲哭无泪的走了出去。
那年我15岁,也是我第一次跟母亲那样说话,我知道我不该那样说,可是突然间我就是想不明白为啥不带我检查一下呢?哪怕不治,也应该有点作为父母的态度吧?每当看到别的孩子得了一点小病,父母就带着去医院的场景,我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难受。
我不该对母亲说那样的话,可是一想到她那无所谓的态度,我就控制不住我自己;我真的不该说那样的话,可是想起我六岁被狗咬到脸后,她只是把我送到了村里面的一个小诊所,把我两块肉去掉直接简单地缝上,哪怕有点常识有点慈爱的家长也都知道得去医院处理啊!直到现在脸上留着两个深深地坑。
毕竟是我的母亲,我不能责怪她,也许这就是她的性格,我了解她的所有性格,可她也觉得了解我,可是她一点也不了解我,但每次还得是我低头认错,就像这次对她说了那样的话后,没过一个小时我又回到家里对她说:我错了,以后不混了,好好学习。
晚上躺在床上,没有任何的难受,尽管左手的针眼还有些隐隐作痛,躺在床上好久好久总也睡不着,想想自己刚出生的时候躺在床上大半年,没有人抱抱,我知道家人忙,只能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有时聊天母亲说我刚生下来是健康的,可能是我一岁到两岁的时候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无知的我爬到一个衣柜底下落的病吧?那个衣柜很重,得好几个大人才能抬起,以前的老衣柜有四个脚,我就是钻到衣柜下面了,等家人回来了,怎么也找不到我,最后发现在衣柜下面睡着了,哭的是俩眼发肿,肚脐眼都哭涨了,家人怎么也弄不出,最后把衣柜抬起,才抱出来,都以为我死了,其实是哭累了睡着了,我是怎么钻进去的到现在还不知道,因为当时的我根本钻不进去,现在想想我的病可能就是因为钻衣柜把臀部的盆骨最高处给弄骨折了,导致我哭的那么厉害,家人也没给我检查吧!
我自己能摸出我的盆骨错位很严重,可母亲又说,我这是胎带的,总之母亲对这个问题一会一个说话,也就是从这次和母亲顶过嘴后,母亲就一直说是胎带的了,再不提我小时候没人看没人抱,一丢家里就是一整天没人问的事了。
三
高中,我开始到县城上学了,一个全新的环境,都是新的同学,高中生都是青春洋溢的年龄,我们学校没有校服,所以穿的都是很年轻时尚化,到处散发着青春气息,可我穿的还是一样的宽松长裤,似乎已经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了,但我不在乎这些,我的目的只要一个:好好学习!
下了晚自习,大家都去洗澡,而我却自己接了点水找个偏僻的楼梯口简单的擦擦,直到熄灯才返回宿舍,总之我特别不喜欢夏天,因为洗澡对于我来说很是痛苦的一件事情。总是偷偷摸摸,给做贼似的。所以下了晚自习我不愿意立刻回到宿舍,等宿舍快熄灯再回去,这样黑灯瞎火别人看不到我的与众不同。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的做法可笑吗?但我当时就是不想别人知道我与他们不一样,我无法改变我的身体,可我也不想让别人对我“刮目相看”。
高中的学习压力很大,早上五点半起床早读一直到晚上九点下晚自习,总之每天都在不停的上课学习,我也就没了锻炼时间,感觉身体有种胀胀的感觉。身体是越来越不好,有时候走路都要拿着劲走,有天晚上下了晚自习实在受不了,就去操场拉单杠,跑步,跑了很久之后发现身体很轻松舒服,晚上躺在宿舍的床上,我想明白了,我要继续坚持锻炼身体,别人可以不锻炼,我必须锻炼,因为我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我们学校是两个星期回家一次,县城离我家有80多公里,我有个亲戚在县城上班,每次回家,我都借亲戚的普通自行车骑着回家,倒不是因为省车费,而是我必须与我的身体去赛跑,我要利用好每一次时间去锻炼。
就这样无论刮风下雨,无论春夏秋冬,每隔两个星期我都会准时地骑在回家的路上,有时路上车胎扎烂了,我就推着回去,有时候同学顺路我就载着他,记不清有多少次大风大雨中骑行,全身湿透,全身冻僵的情景;更记不清有多少次炎热夏季,汗流浃背,盐水侵入眼睛的咸苦场景;总之,高中的三年我就是这样一路走来,一边学习着,一边跟身体较量着,没有时间去埋怨伤神,因为我把课外时间都给了骑行与跑步。
正是这三年的骑行,让我的身体没有进一步恶化,保持住了原来的样子,虽然付出了很多很多,但自己却很知足了。
也许高中三年离家远了,不经常见母亲了,心里也就没有对母亲的偏见了,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她们的思想观念我也渐渐地理解了,这辈子我就这样了,运动锻炼能保持就行了,不会再想治疗的事了。
很快我上了大学,我再也不顾及那么多了,我不再刻意地穿过时的宽松长裤了,我也敢穿不是特别紧身的牛仔裤了,我也想改变自己,我也在说服自己,只是我还是不敢穿短裤,我可以在宿舍里面洗澡了,宿舍八个人,有卫生间洗澡间,宿舍人知道我的与众不同,但我还是不怎么情愿让另外的人知道,那就顺其自然吧,不在刻意的隐藏,我就是我,没什么与众不同。
进入大学,时间太充足了,我有了更多的时间去锻炼身体,我很喜欢这里,因为我有一个自己的计划,我看了很多关于瘦腿的书,于是我就想:既然我的腿不等粗(不等长在我这些年努力锻炼的情况下基本一样长了)相差5厘米,那我就专门把粗的腿瘦下来,不就行了吗?
慢跑,拉伸,按摩,抬腿,空中蹬腿,90度悬挂等等,所有的方式我都坚持试下去,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甚至到一年的时候还没有看到效果,但我从来没想过放弃。我一直在坚持着,好像成为了自己的习惯,不再想着结果怎样,只是一如既往地重复着这些动作。
大二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女孩,接触久了慢慢地喜欢上了她,于是就追求她,没多久就追到手了,那时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没想到自己还会遇到喜欢的人,所以那时感觉很是幸福,但即使在那段恋爱的岁月里,我也会挤出时间来继续锻炼我的身体,从未间断过。
谈了快一年,她提出了分手,我没有挽留,因为我知道她介意我的与众不同的身体,而我只有把我的伤心融入到锻炼中,有时我很想放弃我的瘦腿计划,因为一点效果也没有,可我就像上了瘾的吸毒者,怎么也戒不掉。
记得分手的那晚,我跑了将近一晚上,边跑边想,一直跑到凌晨三点多,最后躺在草坪上,毫无遗憾地睡了。
大三下学期的时候,在玩电脑,无意间看到一种瘦腿方法:小腿神经阻断术,就是通过微创手术可以把腿瘦下来,看到这里我没有激动,我很平静地走出了宿舍。
我已经长大了,为了我这样的身体我是受了太多的磨炼,有时心理上还有自卑,我只是生在了这样家庭,我别无选择,我也不会再给家人说能治,因为他们理解不了,我也不会去治,因为那么多年的苦我都过来了,治不治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毕业几年后,发现身体越来越差了,每天的疼痛难忍,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但我会一直坚持,我只希望世间别再有我这样的苦命人,因为我们这样的人看似坚强,可是背后却付出太多的辛苦!
最后,母亲我爱您,我希望有一天我能穿上短裤站在你面前,大声的告诉您:我是一个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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