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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朋友圈上有这样一句话:你有多久没有翻开一本书了?
还有一张附图,是贾平凹的散文集,半开着。
当我看到这条动态时,我的思维突然停滞了,仿佛这句话就是对我说的:你有多久没读过一本书了?
是啊,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多久没看书了。
想想桌子上那本《创业史》,离上次打开它大概有半年了吧,书签还停留在120页里面。
五月已经过去一大半,转眼六月就要到了,节气的脚步毫不留情地往前走,说话间就是夏天了。
闷热大概是这个季节赠予我们最“珍贵”的礼物了。白天,室友们对于天气有说不尽的抱怨,只有现在,夜深人静了,方得以安宁。
此时,寝室已经断电了,意味着该休息了,但由于闷热无法入睡多数人都还没睡。
这是一天中难得的安静时光,他们此刻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打游戏,看电影,刷剧看小说,而我。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面对着眼前这份宁静,突然记起前几天朋友圈里的那句话,迫切的想要看书。
左翻右翻,正是那本还没看完的《创业史》,打开之前看到的地方。
巧的是,书签还在,一张火车票。
这还是去年暑假坐车去打暑假工时留下的,人生当中第一次出远门,其间由于四处碰壁也给我留下了不少难得的阅历,不过从阅历上来看,这些都理所应当。
二
只因多看了几眼,便回忆起那时的往事。
右手捏着车票,灯光很暗,我凝视着眼前这张车票,思维当然已不在书上,像是有台时光机将我带回了那个夏天。
那时高考刚结束不久,百无聊赖,不像其它人那样等成绩等的焦灼,反而一生轻松,了无牵挂,因为我正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赶赴考场。
相信大多数人都有一颗出去闯闯看看的心,或是这样的经历,我也一样,也正是这颗心刺激了我,给了我踏上火车的勇气。
就像当初那个迫切出去找寻他的世界的孙少平,一直渴望扒上那列去往远方的火车。
几番等待磋商以及跟父母交代清楚之后,便与另一个小伙伴离家了。
当然,我的目的并不是只有出去看看这么简单,其中还有我的好奇,我迫切的想知道外面打工人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工厂是什么样子,流水线作业到底有多累,还有我未涉猎的一切事物。
我的父辈是九十年代初那批最早的外出打工者,他们从十八岁刚成年起就去了广东,直到结婚生子过了而立之年我们上学的年龄才停止外出。
从小听他们说的最多的就是外面打工累,读书才能有出路,但是这些话从来都只停留在我的想象当中,因为他们从未跟我讲起他们的故事。
至高中时,也有往日身边熟悉的人加入打工者行列,最小的莫过我的那个邻居阿康,因为营养不良长的比同龄人要矮小,因此都叫他矮古。
矮古出门的第一站是在无锡,经父母亲戚介绍,在无锡干起了焊工,可那年他才十五岁,不过是刚从初中辍学出来的毛头小子,初一都还没上完。
彼时我在家,我曾多次劝他不要这么早辍学,但都以失败告终。那时期我的心是冰凉的,我为自己的失败而惭愧,因为我知道他未来一定会后悔,或许是五年后,或许是十年。
每次自远方归来都要揣上些人民币,拉上我出去吃吃喝喝,每次都是满脸的笑容。我很欣慰这么多年过去他还能这样深情待人,但我很清楚这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在外面干的都是些苦累活。
尽管他从来不跟我讲起自己在外面的故事,但我清楚,他只是不愿提起而已,谁叫自己当年不懂事呢。
三
按计划,东莞是我的第一站,这源于同伴曾在东莞某工厂体验过,并且还有些人脉关系。
所以尽管在出发之时朋友说尽东莞的不是,力求不让我们去东莞,最终也在我的坚定中放弃了劝说。
其实关于东莞的不堪我很清楚,大众对它的了解可能停留在黄赌毒上,而我早前就在书中看到过东莞的不堪。
在东莞某工厂附近的巷子里,晚归的女孩被酗酒的醉汉强暴后杀死了。
关于此类故事我看过很多个,所以我清楚这样的事情在那个地方并非个例。
可能是阅历限制了我的想象力,似乎这些停留在想象中的故事根本无法刺激到我,阻挡不了我对外面世界的渴望。
就这样,离了朋友,上了火车。
火车在早晨五点时分到了东莞东站。
由于坐的硬座我们一夜没合眼,但即使是这样也没有减弱我对这座城市的热情。
东莞有很多镇,但往往一个镇的GDP就比许多县一个县的GDP还多,这是因为在东莞经常是一个镇里面就相当于一个大的工业区,里面生存着许多工厂。
上午去了同伴的朋友所在的工业区,可是逛了一上午,整个工业区都跑遍了都没有找下安身之地,原因都在于这些工厂都不招暑假工。
是的,我也听说了,现在许多工厂连订单都接不到了,哪有钱养这么多工人呢?
亲历了人生中第一次碰壁,挺失落的,但走在陌生的城市里你不坚强都不行,何况还是个危机四伏的城市。
下午的寻找中,我们目睹了我人生中第一个犯罪现场,一个人在我的眼前被威胁敲诈了,毫无还手之力。
当时是这样的,一个人到便利店买了包烟,当他掏出钱包的那一刻,后面那个一路跟踪他的人突然对他说:你刚才吐痰吐到我脚上了,给我买一条中华,这事就算了了,就不用我动刀了吧!
可那个人是我看着他走过来的,哪里有吐过痰,所以我立刻反应过来,我可能遇到敲诈的了。
遇到这种事谁也没办法,谁知道他是否真的有一把刀呢。所以商店的老板也只能沉默,那个敲诈者抽走了他钱包里所有的现金,一瘸一拐的走出了便利店,消失在人海中。
令我疑惑的是便利店老板和受害人竟然都沉默了,受害者默默的走出了便利店,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老板继续打理她的商品,没有一个人报警。
后来,在我付钱的时候听老板说,这种人这里挺多的,他们大多都是吸毒者。
原谅我眼光短浅,这是我在这座城市感受到的第一份险恶。
四
走出那家便利店,在人行道上矗立了会,细声讨论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提醒自己接下来的行程要多加小心。
下一站是石排,这个建议是从便利店老板那里得到的,她说她一眼就看出了我们俩的身份―学生,目的―打工,并且表示同情和理解,继而建议我们去石排试试。
此刻已经将近下午三点,下午已经过去一半。我们很清楚,如果晚上之前再找不到安身之处就要面临一个巨大难题―—过夜问题。
这个问题对于我来说还是有些敏感的,毕竟我是外乡人,行走在一个潜伏着危险的城市。
并且经历了之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往日书上的故事已经下意识地在我脑海里浮现了不知多少遍。
出发前,我们祷告,希望下一个地方的工厂不要拒绝我们两个,如果可以,我们甚至可以以降低工价来换取入厂的机会。
是啊,我们是多么的不堪,多么的无奈。可没有人愿意搭理我们,街上那些将头发染成各种颜色的青年人,只会用异样的眼神盯着你。
不一会儿,我们等来了用滴滴约到的顺风车,上了车。
在这样陌生的城市里,滴滴成了我们最信任的出行方式,也正因如此,反复的来回跑使我们大部分的钱都花在了打车上。
到目的地后,一眼望去似乎也是一副萧条景象,我们盲目的四处寻找,此刻我的眼睛对招聘广告是最敏感的,就像路遥笔下的孙少平在黄原揽工时渴望哪个老板能看上他一样,望眼欲穿。
地方很大,工厂很分散,但东奔西跑的我们并没有带来收效,依旧没有一个工厂要我们。从询问中可以发现,这些工厂很萧条,而且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黑夜无情的逼近了我们,笼罩在城市上空。此时我们还走在路上,大概是因为处在郊区地段,没有霓虹,仅有隔很远才出现的路灯。
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们没有在天黑前安顿下来。
难道真的要回火车站过夜吗?
白天我们将火车站当做自己的“基地”,在车站门口的小摊解决早饭午饭,在车站长椅上休息。以火车站作为出发地,白天我们已经往返各工业区三趟了。
当然,白天坐在车站长椅上我曾思虑过晚上,我将车站作为我们晚上最后的选择。如果没有入职,我们只能选择车站,因为我们没有钱,住不起酒店。
但在车站过夜未免有些危险和疲累,因为必须轮流值守,两个人不能同时睡着,谁知道那个瘸腿的疯子会不会转到这来呢?
轧了一天的马路,加上背着近二十斤的书包,腿早已酸胀难耐,走走停停,后来实在走不动了停在一个路口等顺风车。
许是由于偏僻,约了两辆车都拒绝了我们,最后只能在绝望中等待,莫名的恐惧使我回忆起出发前朋友在赣州劝说我的话,难受的就差哭了。
这时同伴的手机响了,她的朋友,在东莞打工多年的老乡。大概是刚下班,她的朋友用手机打了一个快车来接我们,
绝望中终于迎来曙光。
这是我来到这个城市,感受到的第一份温暖。
五
去到这个“救星”的所在地已经是晚上八点半,幸运的是我们刚上车就下起了小雨,到目的地已是倾盆大雨。
纸上得来终觉浅,觉知此事要躬行。此前总是否认人脉关系的重要性,没有经历过这样左右为难的时刻就不会知道老乡的重要性。
这一幕让我想起孙少平刚进城时没地方落脚,贾谊老师收留他的场景。
同样是那样稚嫩,四处碰壁,却怀有一颗死不回头的心。虽说不是悲剧重演,但我们确实成了现实版的孙少平。
一天的失望与不幸,终于换来片刻幸福。
朋友倒是很热情,掏钱请我们吃了躲好的,一份火腿炒饭,吃的很干净,很安稳,有一种找到主心骨的感觉,尽管还是无业流民。
晚间大雨一直下到第二天天明,通过朋友给我们寻了一家廉价住宿,冒雨而去。
让我惊讶的是这般霓虹之下竟然还存在这种电影中才能看到的老式筒子楼,走进去是另一番天地,楼梯是大的环形,像一座空心的炮楼。
房钱很便宜,开了两间房,一间二十一间三十,二十是最便宜的,没有热水没有风扇,有台没有插头的电视,我庆幸那里有张小床,尽管它看起来老旧,一侧已经塌陷,枕头接近霉状。
但在那个时期,这些都可以接受,起码有个安身之所。当然,为了明天可以继续我必须将手机和充电宝充满电。来到这里,这些都变得珍贵。
然而竟然排插是坏的,经过我的一番拨弄才勉强能用,但对我我来说,能充就已经满足了。
这种时候,洗个热水澡自然是第一要紧的事,想想我已经两天没洗澡了,身上已经开始散发出酸臭味,状态大概快接近乞丐。
对面的是三十块一间的房,大床,卫生间加热水,同伴和她的朋友是女生,她们一起住。彼时竟庆幸起自己是男生,可以将就好多东西。
在对面的卫生间中洗了个热水澡,只有一包劣质洗发露,没有沐浴露,当热水冲在身上时,产生莫名的感动,还好热水器没坏……
待全部收拾完时,已是深夜,白天的奔波致使困意早早就开始袭扰着我,忘却了潮湿的房间,忘却了刺鼻的味道……
安放好手机和充电宝,睡去了。
六
我时常这样想,忘却昨日的劳累,早晨起来一切都是新的,包括记忆。
早晨醒来,已是将近九点,房间是阴暗的,唯一的小窗被木板封闭着,这是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不过这里终究算个容身之所,我会按照正常的生活规律对待自己。
起身寻找洗漱用品,房间虽然缺这少那,但桌子上还是放着一根一次性牙刷牙膏,尽管包装纸上落着一层厚厚的灰也不知道是哪年生产的,但还是将就着用了。
没有毛巾,双手就是帕子,往脸上浇上几泼冷水权当是洗脸了。
比起昨天的那些苦累,这又算得了什么。
洗漱完去找同伴,这个点昨晚那个朋友早已经上班去了,同伴也早已洗漱好在等我。
同伴跟我说她朋友那里八点就要上班,她先走了,并嘱咐我们自己要多小心,就这些,道了一声再见就走了。
是的,剩下的路需要我们自己去走,我们没有理由拖累她,她也没有义务帮助我们。何况她不过是这座城市的底层打工者。
一番收拾之后,退房走人。
慢慢走出幽深昏暗的巷子,走到巷口后,眼前的景象令我们瞠目,大概是昨晚雨水的倾泄加上排水能力有限,街上依然汪洋一片。
以往荧屏中才能看到的“城市看海”今天是亲历了,既悲又喜。
望着这片短暂的海我们不禁想到自己的处境,乌泱泱的积水至少知道自己终归何处,然而我们却像无头苍蝇一般。
新的一天,一切都是新的,四海之大而不知往何处去是我所处的现实。
此时已是将近十点,再滞留下去怕是只能等死,但作为热血青年这是万万不能接受的,在街边找了家面食店,大包小包的进去吃了碗面,继续谋划着下一步怎么办。
我吃的快,几分钟便消灭了这碗面,坐等小伙伴磨洋工。
坐在小店靠门边的椅子上,发起了呆。
透过小店的玻璃门注视着街上穿梭的行人,自己和他们的处境却是天壤之别,莫名的伤感。
几天前自己还在家中优衣优食,憧憬着大城市的繁华与豪侈,并且幻想着自己出去以后挣着大钱,一切都是那么的容易。
而如今自己却像台失修的机器一样瘫痪在车间的角落,无人问津。好像我极力表现自己的价值,就为工人们能重新启用我,却无济于事,只能望洋兴叹。
现时的挫折使我联系起邻居矮古,这几天的不幸渐渐让我明白了他的苦衷,也许这些也曾是他的生活。
矮古比我小三岁,但他两年前就辍学去打工了,我不能确定他经历过我遭受的一切,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未成年的少年身上一定充满了苦难的故事,只是没有示人。
去年春节期间,矮古来我家找我,叙叙旧,和以往一样,准备了好几张人民币,在外面找了家小吃店坐着,边吃边聊。
我们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相对而坐,灯光昏暗,但我看的很清楚,头发很乱,没修胡茬,满脸褶子,一双失去活力的眼睛。
在这不经意的细节中,我似乎看到他在脏乱差机器轰鸣的车间劳作景象,每天被他的老板压榨十几个小时,最后在微信中笑容满面的跟我说这个月赚了四千块。
望着他呆滞的神情和吞云吐雾的动作,我好像难以将原来鬼灵精怪的矮古和现在这个颓丧的社会青年联系起来。
不过他从来不跟我谈论自己在外面的故事,偶尔提起,也是一些自己和车间里某个女孩的糗事。
这也使我一直对外面的世界保持着憧憬,直至这次的亲身经历,那个无法描述的憧憬才走出我的世界。
七
“嘿,走了。”
同伴吃完了,看我盯着玻璃门不动,把我叫醒了。
该走了,可是走出门外又不知道往哪去,昨天已经把能去的地方跑遍了,一时间真的感觉自己在这里是多余的。
一直很喜欢《当幸福来敲门》里面的克里斯,他给我的理念就是想要什么,自己就去争取。
曾经在知乎上看到过这样一个问题:一个人什么时候最可怕?
最热的回答是:努力的时候最可怕。
可当我走出家门,驻足在希望得到认可的城市中时,那些励志的鸡汤变得一文不值。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从小店出来后已经是十点半了,随后一直停留在马路边的路灯下,我们不知道往哪去,这无异于无路可走,只能试图从手机中获取信息,寻找突破口。
将近十一点时,赣州的朋友来了个电话。
“你们俩现在怎么样了,我一个做人事的朋友说在深圳的沙井有个电子厂需要人,但是你们必须要在下午一点前到工厂门口,你们现在在哪?”
突如其来的电话给了我们生的希望,可能以我现在的水平无法表达出彼时的心情,这可能要比孙少平在煤矿工作拿到第一份工资还要幸福。
出于关心,朋友从我们离开赣州起就一直用手机“跟踪”我们的动向,其实昨天她便知道我们不幸的遭遇,但困于无法给予帮助,没有多说。
大恩不言谢,我没有在电话中表示感谢,我想这样太过于无力,但我铭记于心,定当报答。
这是我在这座城市里,感受到的第二份温暖。
朋友给了我们这个消息,但她担心的是我们无法在一点前到指定地点,电话里十分仔细的跟我们讲去深圳的路线,甚至连坐几路车都用截图发给了我们。
但我们很清楚如果坐公车去的话是肯定没戏了,因为从我踏去这座城市起,我们就变得木讷,况且沙井离这里五十多公里,还要转车。
于是我们检查了一下当下还有多少银子,因为我想用滴滴。确定还有足够的钱后,我们打车了。
八
一切都变得幸运,我们打到一辆江西排线的车,司机是江西宜春人,一个退伍军人,后来竟成了我的忘年交,我叫他老班长。
在车上,老班长和我们聊起这几天的遭遇,表示同情和理解。老班长在东莞某公司工作,金融方面,在我们看来算是中层人员。
一路上很安稳,和老班长边聊天边开车,没有昨日的奔波与不安,重新燃起对未知的渴望。
不经意间也回忆起此前遭受的一切,历历在目,仿佛现在所享受的都是不真实的。
不得不说,我们是幸运的,尽管我领略过苦难。在很紧张的时间里,老班长准时地将我们送到了沙井的电子厂门口,到那刚好提前了两分钟,十二点五十八分,他还没吃午饭。
车费问题上老班长也是推三阻四,只要求付给他油钱,多的说什么都不要,而滴滴早在半路上他就让我们关了,最后只收了六十块钱,和我们告别了。
这是我在这座城市感受到的第三份温暖。
到此就与东莞再无关联了,电子厂门口是乌泱乌泱的人,我明白这都是等待入职的人。
现在,我和他们一样是平等的,这种平等给人的感觉就是,灵魂都是安宁的。
然而苦难并没有就此结束,你知道的,老板们没有义务免费给工人提供安稳的生活。
PS:不要抱怨生活带给你的苦难,因为终有一天你会感谢它。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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