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坑叔 | 来源:发表于2018-10-16 19:37 被阅读31次
    铁尺

    第一节  捕快

    发白的日头,斜映在竹叶上。

    一条尺余长的竹叶青,面带苦相,缓缓滑过泛黄的竹枝。

    一阵草丛声响,王猛一边系裤带,一边从竹林中钻了出来。

    他三十多岁,身高六尺,豹眼虬髯,相貌堂堂,但那身捕快的衣服紧紧箍在身上,让他看起来更像一条网中的大鱼。

    帽子也有些小,以至于他不得不时常将它扶正,否则它就会东倒西歪,为旁人指明风向。

    他对着日头,举起右手,手背上一滴血珠,晶莹剔透。

    嘬起嘴,猛的一吹,血珠从一滴变成了细细的一道,却未如料想的那样,从手背上离开。

    手在皂衣上蹭了两蹭,又在身上摸了摸,一拍额头,他又转身钻进竹林。

    一阵淅淅索索声后,左手握着一柄铁尺,右手拎着一块腰牌,王猛从竹林中跨了出来。

    他一边将腰牌系在腰间,一边将目光投向山谷间的村庄。

    村庄被群山环抱,四周稻田围绕,灰顶黑墙的茅草屋,东一簇西一簇的散布在村子里,像倒伏的大树上长出的黑木耳。

    倒是犬吠之声远远传来,给村庄添加了一丝活力。

    王猛看了片刻,将铁尺放在怀里,整整衣帽,大踏步的往村庄走去。

    ……

    一名中年汉子正坐在村口的老树下,抽着旱烟,看着几个小童追跑嬉闹。

    烟雾缭绕中,一个人站在了他面前,黑色的影子罩在他的身上。

    中年汉子吓了一跳,等他看清来人的服饰时,急忙站起来点头道:“捕爷,您怎么来了?”

    王猛低头看着他,鼻子一哼,道:“怎么?这里是偏僻了些,到底还是归官府管吧?”

    中年汉子急忙笑脸相迎道:“捕爷说哪里话,您大驾光临鄙村,鄙村,鄙村那是蓬荜生辉啊。”

    王猛看这汉子,四十岁年纪,穿一个无袖开襟的褂子,露出肌肉结实的胸脯和双臂,发黄的络腮胡,倒是有些稀疏。

    见王猛打量自己,汉子低头瞅瞅自己,而后抬头看看王猛身后,一脸谄媚道:“捕爷是一个人来的?”

    王猛收回目光,嗡声道:“怎的?我一个人来,犯忌讳吗?”

    中年汉子连忙摆手道:“捕爷误会了,小的怎敢有这个意思?”

    随手抓住一个跑过的小童,道:“去,把里长请来。”

    说罢,在小童屁股上踢了一脚,那小童一瘪嘴,心不甘情不愿的跑走了。

    王猛抬头四顾,只见稻田里有十余个妇人,都停了劳作,站直了盯着自己看。

    那汉子顺着王猛的目光看过去,便一跺脚,喊道:“哎,看什么看,干活儿!”

    王猛回过头来,喉结上下动了动,凑近那汉子,低声道:“有吃的吗?”

    那汉子一愣神儿,看着王猛盯着自己的目光,急忙道:“有有有,捕爷请随我来。”

    ……

    里长到的时候,王猛正坐在桌旁大吃大喝。

    中年汉子在边上站着,张着嘴看他饿鬼投胎般的吃相。

    里长五十多岁,面容瘦削,穿一身蓝白长衫,拄着一根木杖,颤巍巍的来到桌旁。

    还未开口,里长先对王猛施了一揖,道:“小老儿……”

    “坐坐坐。”王猛边夹起一把青菜塞入口中,边含混的招呼里长。

    里长看一眼那汉子,面上的笑容一滞,接着却笑的越发灿烂,侧身坐在桌旁。

    “小老儿是这里的里长,姓姚,官府的爷们都喊我姚老汉……”

    王猛哼哼哈哈,手和嘴却一刻不闲着,刚把一片肥瘦相间的腊肉塞进口中,一眼瞥见方才被派去叫里长的小童正坐在门槛上,嘬着手指,盯着盘子里的腊肉。

    “……鄙村向来偏僻,物产又贫瘠,不知道今天捕爷大驾光临,有什么……”

    “想吃吗?”王猛举起一片肉冲小童努努嘴。

    小童看看里长和中年汉子,怯生生的走进来,猛的抓过肉片,转身就跑。

    王猛哈哈大笑,这一笑打断了正在絮絮叨叨的里长,他睁大眼,吃惊的看着王猛。

    王猛却不管他,接着埋头在桌上猛吃。

    “能不能看看捕爷的腰牌?您知道的,照规矩不能不看一眼。”姚老汉看着狼吞虎咽的王猛。

    王猛身子一抖,直起腰来,从嘴里掏出一根未摘干净的丝瓜瓤,一边吐出嘴里的饭菜,一边用两个指头捏了那丝瓜瓤,递给姚老汉和那中年汉子看。

    中年汉子赶紧低头道:“哎呀呀,这个懒婆娘,锅碗都刷不好。”

    姚老汉一顿木杖,冷哼一声道:“一点小事儿都办不了!”

    中年汉子缩了缩脖子,垂首而立。

    王猛在身上擦了擦手,掰断一根竹筷剔牙,边剔边摘下腰牌,递给姚老汉。

    姚老汉忙把木杖交到右手,伸手去接腰牌。

    看着姚老汉伸过来的左手,王猛眼中似乎闪过一道亮光,随后他将腰牌往前递了递,送到姚老汉手中。

    姚老汉把腰牌凑到眼前,细细看了看,又看了一眼正从桌上捡起一颗花生丢进嘴里的王猛,王猛也斜着眼看着他。

    随即,他满脸堆笑,把腰牌递了回去,道:“哎呀,小老儿得罪了,不知道捕爷来此有何公干啊?”

    “啧,我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追捕一名逃犯罢了。”

    “哎呀,那可不好办哇,这四面都是山,往山里一钻,那好比是大海捞针啊,何况您还是一个人,这……”

    王猛一拍桌子,把姚老汉和中年汉子吓了一哆嗦,他把腰牌系回腰间,往后一仰,手臂抱在胸前道:“我一个人也照样办案!”

    “那是,那是,捕爷息怒,不知道需要我们协助些什么?”

    “你放心。”王猛往前一凑,和颜悦色道,“今天天色已晚,我只是在此借宿一宿,明早便走。”

    姚老汉面皮抖了抖,显出一丝轻松,道:“那稍后小老儿就给您安排一间清净的屋子,供您休息。”

    王猛又躺回椅子中,双手抱在脑后,道:“那敢情好,就有劳里长了。”

    姚老汉急忙道:“应该的,应该的,捕爷客气了。”

    ……

    第二节  道士

    “铁~嘴~直~断~,堪~舆~相~面~。”悠长的声音传进屋来。

    屋中三人闻声皆是一愣。

    一名打着布幡的道人施施然走了进来。

    “小道稽首了。”那道人冲屋里众人行了一礼。

    只见他一身青衣道袍,圆头阔脸,头上戴着九梁巾,胡须生的茂盛,直把半张脸都遮蔽了。

    待他看清桌旁的王猛时,便是一愣,接着又稽首道:“捕爷好。”

    王猛收回伸入怀中的右手,用食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道:“道长好。”

    姚老汉则忙起身道:“还礼还礼,大师快请坐。”

    那道人飘然落座,姚老汉也再次坐下。

    道人见三人探询的眼光,微微一笑道:“小道元吉,今日路过贵宝地,见那山坳处有黑气盘旋,掐指一算,怕是有妖魔作祟,故而冒昧登门,前来提醒一句。”

    听他说完,王猛脸上显出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而姚老汉和那中年汉子脸上则闪过一丝惊恐之色。

    元吉看看他们的表情,转向王猛道:“恕小道多一句嘴,但相见即是有缘。看捕爷面相,眉间稀疏、毛形逆生、目下发黑,是气运不佳的大凶之相啊。”

    “啪”,王猛一掌拍在桌上,震得碗碟俱是一颤,“胡说八道!”

    元吉却淡淡道:“小道游历江湖二十年,自觉看人还是挺准的。所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捕爷也不必动怒,就权当小道放了个狗屁吧。”

    说罢,意味深长的一笑,王猛的怒气却顿时泄了,慢慢躺回了椅背上。

    姚老汉却拉住元吉的袍袖,急急问道:“大师,您看我们村将有什么灾祸吗?”

    元吉轻轻将姚老汉的手拂开,整整衣袖,轻咳一声,道:“这个嘛,怕是需要小道耗费一些真元之气,帮你们卜上一卦了。”

    说罢,好整以暇的闭上双目,似乎神游八极去了。

    王猛冷哼了一声,却没说话。

    姚老汉见元吉这个样子,便站起身来,拉着那中年汉子走到一边,嘀咕了几句。

    王猛斜眼看着,见那中年汉子面有难色,姚老汉则是低喝道:“快去!”

    那汉子满脸不情愿的进了内屋,片刻后出来,一脸不舍的将一个布袋递给姚老汉。

    姚老汉劈手夺了过来,在手上掂了掂,转身来到桌前,将那布袋推到元吉面前。

    元吉瞬间睁开了眼,拿起布袋,凑到耳边晃了晃,这才一脸满意的收进怀中,随即便换了一副和蔼的面孔说道:“小道本不在意这些铜臭之物,奈何卜卦之道,讲究天人合一 ,小道不得不耗费元气上通天庭,要是没有这些铜臭之物,便无法购买药材,也就无法炼制仙丹,缺了仙丹,小道的元气怕是猴年马月也补不回来啊。实在是惭愧,惭愧。”

    姚老汉干笑道:“这是鄙村的一点心意,大师不必客气。”

    元吉接道:“既如此,那小道就给咱们村卜上一卦?”

    姚老汉拱手道:“那就有劳大师了。”

    元吉便卷了衣袖,将桌上的杯盘碗筷往边上一推,又从身后的布包中取出一个龟壳。

    这龟壳一看便是久远之物,四周已包了浆,晶莹圆润,隐隐放出金光。

    见元吉拿出这么一个龟壳,王猛脸上也生起诧异之色,坐直了看他如何卜卦。

    元吉环顾一下三人,见他们皆露出惊奇的神情,得意的一笑,从怀中掏出三枚铜钱,塞进龟壳,而后双手捧着龟壳,放在额头上,一边摇晃,一边念念有词。

    约莫摇了六十余下,三人正自感叹这道长真卖力气之时,元吉一声暴喝,将龟壳一抖,三枚铜钱应声而出,落在桌面上,滴溜乱转。

    忽然,叮叮两声脆响,却是有两枚铜钱从中裂作了两半。

    元吉见状一呆,随即脸色大变,收起龟壳铜钱,拿起布幡,站起便走。

    刚走几步,又返回桌前,从怀中掏出钱袋,丢在桌上,头也不回的出门去了。

    三人见他这番动作,面面相觑,惊诧莫名,姚老汉一使眼色,那中年汉子急忙追出门去,姚老汉也站起来,抓起钱袋,紧走两步,出了屋门。

    王猛心中好奇,也走到门口,见姚老汉等三人在外边拉扯,他便靠在门框上,看他们接下来有何动作。

    只见姚老汉将钱袋塞在元吉手里,元吉却推着不肯接,姚老汉急道:“大师!道长!神仙!有什么事情,还请您明言指点啊。”

    元吉道:“小道本领低微,道法浅薄,实不能帮你们度过此劫啊。”

    听他如此说,姚老汉更加着急,面红耳赤道:“您不能见死不救啊,求您指点指点,只要能让我们村逢凶化吉,我愿用一半家产酬谢大师!”

    元吉仍是推脱,姚老汉叫道:“全部!我全部家产都给您!”

    中年汉子急道:“您,您不能把家产都搭进去啊!”

    姚老汉吼道:“咱们村要大祸临头的话,我要家产有什么用?!”

    元吉听他如此说,便叹口气道:“罢罢罢,合该小道有此一劫,修道之人,本应全生保身,但见死不救,亦非修道之人所为,小道尽心竭力便是。”

    姚老汉听他如此说,算是松了一口气,急忙又拉着元吉回屋,坐在桌旁。

    “大师,您看我们村有什么大祸?”姚老汉问道。

    “三枚铜钱裂了两枚,乃是大凶之兆,怕是有血光之灾。”

    “这……,大师能看出这灾来自何处吗?”

    “嗯,这灾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姚老汉和那中年汉子不约而同的迅速瞥了一眼元吉之前所说的山坳,被元吉看了满眼,他立时一拍大腿,指着外边道:“就在那山坳之处!”

    姚老汉二人均是一脸惊恐,中年汉子还被吓得跌坐在地,王猛噗嗤一乐,道:“瞅你壮如牛,胆子却比耗子还小。”

    姚老汉二人转脸看着他,双目空洞无神,看着他们面如死灰的神情,王猛却也笑不出来了。

    ……

    第三节  女人

    “啊,啊,啊,不行,憋不住了!”

    王猛一边叫着,一边冲进茅厕。

    这已经是他今晚第四次跑到茅厕来了。

    吃惯了粗涩的食物,猛然间有了油水,这副肠胃就挂不住了。

    姚老汉给他安排的屋子,是村边孤零零的一栋,与村中其它屋子隔了近半里远。

    “这老头真不厚道。”当王猛看见这四面漏风的屋子时,他心里想,“太不拿官府的人当回事儿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里倒是清净,反正只是一晚,一闭眼就过去了,于是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反观那元吉道人,倒是被奉作上宾,直接住到了姚老汉家。

    “我观那山坳中黑烟缭绕,必有鬼怪作祟。”王猛蹲在茅厕里,学着元吉道人的口吻道,“呸,鬼个屁的怪,也就骗骗那些没见识的村夫。”

    “一个江湖骗子,看把他们给吓的。”王猛伸手戳着茅厕的破木门板,那上边有十几个烂透了的孔洞,“一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他正在胡思乱想,忽然觉得气氛有点诡异——原本斜挂天上的弦月,不知何时被云彩遮蔽了,夜半的风把四周的野草吹的沙沙作响,虫鸣声也忽然间远了许多。

    王猛脑海中闪过几张狰狞的面孔。

    一阵风刮过,门板吱吱作响,王猛胳膊上泛起一层细密的针尖疙瘩,他屏住呼吸,盯着门板上的孔洞。

    那些原本泛着深灰的孔洞,逐渐变成了黑色,似乎外边有什么东西将它们遮住了。

    王猛揉揉眼睛,门下有黑影晃了晃,他将目光下移,门下出现了一双脚,一双女人的脚。

    脚是裸着的,小巧,匀称。

    这双脚就站在门外,动也不动,王猛也不吭声,只是眼睛越瞪越圆。

    “你这死婆娘,再乱跑,小心我打折你的腿!”突然,一阵男人的低吼传了过来。

    几声步履声响,一双男人的脚出现在门前。

    “快给我回去!别在外头瞎跑,没听那大师说咱们这儿不太平吗?”那男人低声道。

    王猛听的出来,这正是白天那名中年汉子。

    “哼,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那女子说道。

    “啪”,一记耳光声响。

    “死婆娘,别给脸不要脸,惹急了我,把你跟你的小崽子一起填到山坳里去!”

    “宋四虎,你敢动我的孩子,我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

    “啪”,又是一记耳光,随之是人体倒地之声,而后王猛便听见那女子挣扎着被中年汉子拖走了。

    等一切重归寂静,王猛从茅厕里走了出来。

    他望着黑暗中的村庄,喃喃自语道:“宋四虎?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脑中忽的闪过一张满是麻坑的长脸,正凑在他面前,狞笑着道:“你认一桩也是死,认两桩又有何妨?帮咱弟兄个忙,认了你就是宋四虎,了结了案子,弟兄想办法给你留个全尸……”

    “嗯,难道他就是宋四虎?”王猛摸着下巴沉吟道,“有点意思啊。”

    ……

    回到屋内的王猛,合衣倒在床上,顾不得木床板硌的后背生疼,便已经沉沉睡去。

    只是这一夜他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尽是漫天的火光、满布鲜血的人脸、凄惨无比的叫声……,最后,所有的一切,撕扯着、旋转着,化作一条巨大的绿蟒,张着血盆大口向他咬来。

    一声大吼,王猛从床板上弹了起来,随后又重重倒回床上,胸口急促起伏,冷汗湿透了衣襟。

    闭着眼,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他慢慢坐起身来,在脸上拍了几拍,才算稍微清醒了一些。

    此时,天光已微亮,他走到屋外,正碰见一队村妇,扛着各式农具,下田干活。

    那队村妇见了王猛,皆低头急行,王猛的目光从她们身上扫过,落在队伍最末的一名女子身上。

    那女子年龄不过二十余岁,虽然穿着粗布衣衫,却无法遮挡住她曼妙的身姿。

    在经过王猛身前时,那女子忽然抬头看向他,王猛一眼便看见她右脸上有两个紫黑的掌印,却仍忍不住为她的清秀容颜所惊叹。

    谁能想到,如此偏远的山村,竟有长相犹如仙子般的女子呢?

    那女子手上一抖,一个小布团落在地上,她看看王猛,又看看那布团,而后加快脚步,头也不回的追着那队村妇过去了。

    王猛踱着步子走到那布团前,刚要弯腰去捡,忽听有人喊道:“捕爷,您起来了?”

    王猛扭头一看,正是姚老汉和那中年汉子走了过来。

    姚老汉来到王猛近前,拱手道:“实在对不住您,今日元吉大师要为我村除妖祈福,就无法再招待您了。”

    说着,从中年汉子手中接过一个布包,递给王猛,接着道:“这里有一包干粮,供捕爷路上食用。另有五两纹银,是鄙村孝敬捕爷的,还请捕爷不要嫌弃。”

    王猛掂了掂布包,又看看姚老汉身后,道士元吉领着一帮村里的汉子,正抬着方桌,拿着铁锹、锄头、贡品和香烛走过来。

    “怎么?除妖还要去村外吗?”王猛斜睨着姚老汉道。

    “捕爷有所不知,元吉大师说那妖气就在山坳之中,除妖祈福也须得去那里才行。”

    “嗯,这种场面,我倒也想去见识见识啊。”

    姚老汉面上闪过一丝犹疑之色,元吉正走过他身边,听了王猛说要同去,便接口道:“去便去,有捕爷的一身正气在,倒有助于小道震慑妖魔。”

    姚老汉这才答道:“捕爷要去,那真是求之不得了。”

    王猛便示意他们前面带路,等所有人都走过去后,才悄然捡起脚下踩着的布团。

    他一边跟在队伍最后,一边打开布团,只见上边用木炭写了四个字:山坳有鬼。

    王猛抬起头,眯着眼睛,扫视了一下前方的众人,随后将布团塞进怀中,大步追上队伍,一同向着山坳处行去。

    ……

    第四节  死尸

    或许是清晨的缘故,山坳处白气氤氲,浓雾缭绕,非但无丝毫凶险之相,反而更似仙境一般。

    一众村民在元吉道人的带领下,来到此处。

    元吉道人换了天师法衣,手中握着拂尘,背后斜插一把五帝金钱剑,倒也显得威风凛凛,气度非凡。

    他一到此处,便跃上一个坟丘般的小坡,抬头望一眼初升的朝阳,随即朗声道:“景门值离,主鬼怪亡遗,位在正南!”

    接着用手一指山坳的正南方,道:“将方桌放在此处,摆上贡品,燃上香烛。”

    众人急忙照他的吩咐摆放一番,接着围成一圈,看他要如何作法。

    元吉道人从土坡上一跃而下,落地时却差一点崴到脚,亏他反应够快,一个拧身,硬是牢牢站稳了。

    接着他来到桌前,从桌上一只粗碗中抓起一把米,向上一抛,口中颂道:“一把米祭天,求三清四御顾念!”

    而后又抓起一把米,抛在地上,道:“二把米祭地,请九幽阎罗照看!”

    接着又抓起第三把米,抛向围观的众人,道:“三把米祭人,保四方众人平安!”

    随后,元吉道人又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罗盘,手指一晃,一张符纸出现在指端,再一晃,符纸无火自燃,他迅速将符纸凑近罗盘,口中喝道:“灵符在此,妖魔现身!”

    那符纸应声射出,正中元吉道人面前的一片地面,符火之色陡然由红变绿,众人面色随之一凛。

    元吉道人指着那片地面道:“挖,妖魔就在此处!”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齐齐看向姚老汉。

    姚老汉面上阴晴不定,从牙缝中崩出一个字:“挖!”

    那中年汉子却上前扯住他的衣袖,附在他耳旁说了几句。

    姚老汉头一扭,一顿拐杖,道:“挖!”

    众人听了,立刻拿起锄头上前挖起土来。

    未挖及两尺,便听着噗的一声,显然是挖到了东西。

    元吉道人拨开人群,挤到坑前道:“是何妖魔作祟,快让本道看看!”

    坑里是一片粗麻布,已变了青黑色。

    元吉道人从身边人手上夺过一柄锄头,上前戳了戳,软中有硬。

    “全刨开!”

    众人又看向姚老汉,姚老汉又一顿拐杖道:“刨开!”

    众人七手八脚把坑刨大,元吉道人凑上前去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这分明是一个趴着的死尸。

    这人不知死了多久,身上衣物已裂作条绺,皮肤肌肉也已变成黑蜡般的枯槁之状。

    元吉道人转头看向姚老汉,道:“搭出来?”

    姚老汉面色阴沉,回问道:“搭出来?”

    元吉道人喉结动了动,提高了声音道:“搭出来!”

    姚老汉一点头,众人便把死尸抬起,却听得喀嚓一声轻响,元吉道人俯身去看,只见那死尸胸前挂着一截臂骨,再看向坑中,只见还有半截臂骨戳在土外。

    元吉道人用袍袖抹了抹额头,道:“全刨开!都搭出来!”

    众人的目光又集中到姚老汉身上,只见他额上青筋蹦了两蹦,随后竟闪过出一抹阴沉的笑意,接着沉声道:“都刨开吧,看看它们能翻起什么波浪!”

    那抹笑意虽一闪即没,却未能逃过王猛的眼睛,王猛心中猛的一颤,面色也深沉起来。

    众人又是一番忙活,坑越刨越大,越掘越深,只见坑中横七竖八摆放着四十余具尸体。

    随着越来越多的尸体被从坑中起出,王猛和元吉道人的面色也是越来越难看,反倒是姚老汉的面色,却越发沉静了。

    王猛走到近前,望着满地的死尸,忽然“咦”了一声,蹲下身去,查看着眼前的一具尸体。

    元吉道人也凑上前去,问道:“捕爷有什么发现?”

    王猛用手摸了摸那尸体的脖颈,道:“这是刀伤,这些人……”

    话未说完,王猛便听着背后“嗡”的一声,心中一惊,刚要跃起,便觉后脑一木,登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

    第五节  土匪

    王猛醒来时,脑袋嗡嗡作响,脑后则是湿漉漉的,刚想伸手去摸,才发觉自己被捆的结结实实,丝毫动弹不得。

    他坐在地上,抬起头,只觉天旋地转,闭目歇了片刻,再睁眼时,四周的人和物才不再旋转。

    举目观瞧,只见不远处一个黄色身影,正不停晃动,口中呼喝有声。

    他摇摇头,定了定神,才看出那是元吉道人。

    只见元吉道士一手握着五帝金钱剑,一手牵着一根红绳,在尸体间跳来跳去。

    跳跃之间,元吉道人将红绳系在地上尸体的不同部位,最后将金钱剑也系在红绳末端,这才站起身,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道了一句:“好了!”

    “嗯,有劳大师了。”姚老汉面无表情的说道。

    “不妨事,不妨事。”元吉道人满脸堆笑道,“我已布下五帝伏魔阵,这些亡魂不会再出来作怪了,将他们再埋起来即可,留意别把红线弄断了。”

    “当年我就说过,尸体烧了最干净,埋回去,他们还要作怪!”中年汉子插嘴道。

    “听你的?还是听我的?”姚老汉面色一沉道。

    中年汉子不说话了。

    “埋了!”

    姚老汉一声令下,众人又将尸体挪进坑中,接着铁锹翻飞,将坑土填回。

    “总之,元吉大师帮咱们消除了灾祸,咱们都应该谢谢他啊。”姚老汉转向元吉道人,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惭愧,惭愧,小道法力低微,让诸位见笑了。”

    “那大师在此间所见之事……?”

    “小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小道向三清起誓,若将此处所见所闻泄于外人,元吉遭天打五雷轰!”

    “大师这誓发的颇有诚意。嗯,这样吧,大师暂且在鄙村委屈两、三个月,等这边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了,你再离开,如何?”

    “好……好吧,那就依里长的意思。”

    “至于捕爷你嘛,怕是不能留在这世上了,这怪不得老汉心狠手辣,谁叫你非要掺和鄙村之事呢?”姚老汉微笑道,“不过,老汉我给你找了两个陪葬的,让你一路走得安心。”

    接着,便有一大一小两个人被推倒在王猛面前。

    王猛定睛一看,大的便是给他递布团的女子,小的则是昨日来讨腊肉吃的小童。

    那女子坐起身,对那中年男子道:“你杀了我丈夫,污了我的清白,我都忍气吞声,为的就是这个孩子。事到如今,我只求你饶了这孩子性命,也不枉我与你露水夫妻一场!”

    那中年男子往前走了两步,喊了一句:“玉娘……”,伸手想去扶那女子,却瞥见姚老汉阴鸷的目光,顿时垂着手不敢动了。

    姚老汉俯身在王猛怀中一阵摸,随后掏出写着“山坳有鬼”的布团,摔在中年男子脸上道:“当断不断,你迟早死在女人手里!”

    中年男子打开布团一看,双目瞬间变的赤红如火,登时便抄起一柄铁锹向那玉娘铲去。

    眼见得那锋利的锹刃就要铲中玉娘的额头,王猛暴喝一声,猛的跳起,斜着膀子撞向中年男子。

    后者猝不及防,被撞了个四仰八叉。

    几个人急忙上来按住王猛。

    中年男子爬起身来,额上青筋暴跳,举铁锹向王猛脖颈铲来。

    王猛忽的大喝一声:“宋四虎!”

    那中年男子闻声一颤,拿锹刃顶着王猛的喉咙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王猛笑道:“我不仅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们那里长,本就是一名土匪头目!”

    姚老汉面皮一跳,往前走了两步,道:“你且说说,是怎么看出来的?”

    “嘿嘿,你昨日伸手接我腰牌,拇指根部背面和食指根部侧面均有老茧,那是长年握刀,被护手磨损所致,普通农夫何来此茧?”

    “哈哈哈,你倒是聪明,既已看出我有问题,为何不点破?又为何不速离此地?”

    “我若是真的捕快,自然要生疑,说不定会回去请官府派人马来此勘察一番。”

    “哦,你的意思是……?”

    “我因杀人获刑,要被押送至州中大牢,等着秋后砍头,途经此地时,杀了欺凌我的官差,换了衣服,本意是想在村中混过一晚便远走高飞,未料到遇上了此事。”

    “那倒是老夫大意了,虽看你衣帽皆不合适,却未想到你是冒充的。不过,眼下你应该也猜得出此间是什么情况了。”

    “你们杀了村中男人、老人,只留了女人、幼童,显然是要隐匿行踪。”

    “不错,够聪明。明人不说暗话,我们本是山上的山大王,劫富济贫久了,便想找个僻静的地方,过几天清净日子。我们杀了此处老人、男人,自己做了女人们的丈夫。此处偏僻,只要有她们的孩子在,她们便只能乖乖听话。不过我却未料到,你的装扮不但骗了我,还骗过了玉娘这个不安分的女子,她递信给你,想要翻身,那今日我岂能容她?”

    “那是宋四虎自己不中用,连个女子都管不住,你把她交与我,我肯定把她治的服服帖帖。”

    “混蛋,你敢小瞧我!”宋四虎举锹便要铲。

    “住手!”姚老汉上前一步,握住锹柄,而后盯着王猛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自问有几分能耐,眼下也是亡命之徒,如果你肯收留我,我必定比你手下这帮人撑得起场面。”

    “我如何知道你不是在诳我?”

    “那边山坡竹林中,还躺着三名官差的尸体,你派人去看一眼便知。”

    姚老汉立刻叫了两人过来,道:“你俩去对面山坡那片竹林中看看。”

    二人领命而去,姚老汉盯着王猛的眼睛道:“若你骗我,我定叫你生不如死!”

    王猛咧嘴一笑道:“我已经是砧板上的鱼了,还能翻起多大风浪?”

    扭头看见玉娘满是恨意的目光,王猛涎着脸道:“小娘子,回头让你见识见识相公我的厉害。”

    玉娘闻言,啐了一口唾沫在地道:“可恨我瞎了眼!”

    王猛哈哈大笑着转过头来,却瞥见人群中的元吉道人脸上闪过一丝凝重之色。

    ……

    第六节  马快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去探查情况的两名汉子便返了回来,只是他二人并非空手而回,身边还拖着一名只穿着内衣的汉子。

    三人来到姚老汉面前,其中一人回话道:“我二人在那竹林中确实见着三具尸体,其中一具的外衣不见了,另两具倒都是官差打扮。”

    姚老汉看向那只着内衣的汉子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人被绑在尸体边上,可能被吓着了,问什么也不回答,只好带回来了。”

    那穿内衣的汉子忽的扑上来抱住姚老汉的大腿嚎道:“老人家救我!”

    众人举起铁锹、锄头,姚老汉却示意他们放下,接着问道:“你是何人?如何这样一副模样?”

    那人喉结动了两动,哭着回道:“小人是名道士,昨日在那山坡上遭了强盗,他劫了我的衣物包裹,又把我捆在那三具尸体边。若非你们发现,我怕是要是死在那山上了啊。”

    姚老汉闻言,急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回道:“小道元吉。”

    姚老汉面上腾的升起一抹狠厉之色,牙缝中崩出几个字:“倒叫大雁啄了眼!”

    回头再看,那穿着道袍的“元吉”,早已向山上跑了几十丈,只是他那身黄色道袍在太阳下尤其显眼。

    姚老汉望着他的背影咆哮道:“追,莫叫那小子跑了!”

    宋四虎带了十余人,便去追那“元吉”。

    他们久居山中,习惯行这山路,“元吉”还未翻过山头,就被他们追上,围在中间。

    “元吉”尚要负隅顽抗,众人一拥而上,将他按倒在地,绑的如同粽子般拖了回来,扔在姚老汉脚下。

    “元吉”的脸紧贴地面,姚老汉在他面前一顿拐杖,激起一股尘土,进了他的鼻孔,激的他连打了三个喷嚏。

    “我只问一遍,若不老实回答,下一次,这拐杖就戳在你的头上。你为何要扮作‘道士元吉’?”

    ‘元吉’不吭声。

    “他是捕快!”真正的元吉环顾了一下四周,忽然喊道。

    “嗯?你不是说你是被盗贼抢了吗?如何现在又说他是捕快?”姚老汉问道。

    “小道方才所说并非完全属实。”元吉努力陪着笑脸道,“小道向来行走江湖,做些替天行道之事,奈何被奸人所害,说小道是骗子,所以遭到官府缉拿。这冒充我的,便是州中的一名捕快,名叫梁公道,他追我到此,见了竹林中的尸体,便剥了我的衣衫,扮作道人,要查查那三名官差究竟为何人所杀。”

    “嘿嘿,莫把老汉我当小儿耍弄。你见风使舵的功夫倒是不差,不过你所说的,我只信一半。”

    “您老人家眼里不揉沙子,小道着实佩服。不过您已然抓了一个捕快了,那也别让这梁公道跑咯,否则被官府知道了,便会有不少麻烦找上门来,您说是吧?”

    “老汉我自有主张,但你这借刀杀人倒是用的也不错。”姚老汉的目光从元吉转向王猛,接着道:“你说说,这个真捕快该怎么处理?”

    “这自然是给我一个纳投名状的机会。”王猛笑道,“放开我,我来结果了他。”

    姚老汉一点头,便有人给王猛松了绑。

    王猛抖抖胳膊手腕,十指一扣,关节处一阵咔咔脆响,接着便对梁公道狞笑道:“说吧,你打算怎么个死法儿?”

    梁公道呸了一声道:“没想到让你们这群小人得了志!你们放心,老子死后,要化成厉鬼,一个个的找你们索命!”说罢,哈哈大笑。

    宋四虎闻言,一脚踢在他下巴上,梁公道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来,一颗门牙也随着那口血喷在地上,他乜斜着眼,看着宋四虎。

    宋四虎道:“喝!好小子,还不服吗?”说着又要一脚踢出,不妨王猛在他肩上推了一把,将他推了个趔趄,他便向着王猛怒目而视。

    王猛不以为然道:“怎么?到底是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说罢,走到梁公道身前,揪住他身上的绳索,暴喝一声,单臂一甩,腰腹用力,竟用单手将梁公道举过了头顶。

    众人见了,齐声叫一个好,王猛冲众人一笑,将梁公道往空中一抛,迅疾迎上去,一腿踢出,正中梁公道腹部,竟将他踢出三丈多远。

    梁公道落地后,在地上滚了几滚,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王猛三两步就窜到他身旁,俯身抓住他身上的绳索,同时低声道:“想活命就大声骂我!”

    梁公道正诧异方才王猛那一腿看似凌厉,踢在他身上时,却已然收了力,只凭一股巧劲,将他送出了这么远,此刻听王猛如此一说,眼睛一亮,便破口大骂起来。

    王猛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口中却喝道:“他娘的,还不服!老子叫你好看!”说罢,一手捏住梁公道身上的绳索,一手劈头盖脸的打向梁公道。

    后边众人如同看戏般,鼓掌叫好,王猛似乎被叫好声激起了蛮性,抓住梁公道一阵猛晃。

    耳听着梁公道骂声越来越小,渐至不闻,头也垂了下来,王猛在他脸上拍了两拍,啐了一口道:“他娘的,真经不起折腾,这就没气儿了。”

    说着,站起身来,整整衣服,拍拍手,迈步走回来,口中道:“你们把他埋了吧。”

    便有几人上前去拖梁公道,刚一近身,梁公道猛的睁开了眼,一个鱼跃,浑身绳索已散开,接着一脚踹开当面那人,夺了他手中的铁锹,疯一般的挥舞起来,那些人竟一时不能近身。

    姚老汉脸色一变,刚挥起拐杖,王猛却如一条泥鳅般,滑到他身后,右手三指捏住了他的喉咙。

    宋四虎悄悄举起铁锹,王猛却转向他喝道:“你动,他就死!”

    姚老汉喊道:“都别动!朋友,有话好说。”

    那边围攻梁公道的人闻声也停下手,瞧向这边。

    王猛手上一紧,喝道:“放我们走,便饶你一命。”

    姚老汉忙道:“好说,好说,咱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们走便是。”

    王猛道:“对,只要让我们走,我没必要要你的命。让他们把家伙放下,退到五十丈以外,还有这个道士,一起退。”

    姚老汉道:“好好好,你们把手里的家伙放下,快退,快退!”

    众人闻言,纷纷将铁锹、锄头扔在地上,往后退去。

    宋四虎俯身去拉玉娘,王猛一脚踹在他腰上,将他踢出两丈多远,他一起身,横眉立目就要冲过来。

    姚老汉却喊道:“退、退、退,有什么事情稍后再说!”

    宋四虎只得狠狠的瞪了一眼王猛,一挥手,众人便跟着他一起向后退去。

    待他们退的远了,王猛冲玉娘道:“还能走路吗?”

    玉娘回道:“能!”

    王猛点点头,对梁公道道:“替她解了绳子吧。”

    梁公道闻言上前为玉娘解开绳索,玉娘立刻将那小童解开,搂在怀中。

    王猛看看梁公道,微微一笑道:“我叫王猛,虽杀了人,却不认为自己是个坏人。等咱们安全离开此处后,若你有本事擒我,我一定跟你回官府受刑,你看如何?”

    梁公道摸摸胡子,笑道:“可以,不过需得先让你知晓,我是州中的马快,非是普通步快,你想从我手中逃脱,也并非那般容易。”

    王猛道:“哈哈,马快、步快,都是捕快,却没什么好人。”

    梁公道想说点什么,终究是摇摇头,没有说话。

    ……

    第七节  混混

    王猛和梁公道押着姚老汉,玉娘抱着孩子,一同疾走在山道上,身后不远处,宋四虎和众匪徒紧追不舍。

    梁公道望望身后的众土匪,皱眉道:“没有三四日时间,我们走不出此处。眼见日头已西斜,到了夜间,恐有变数啊。”

    王猛无奈笑道:“那你有什么办法吗?”

    姚老汉插嘴道:“二位好汉,你们放了我,我便叫他们不要再追了。”

    王猛嘿嘿一笑道:“这话你自己相信吗?”

    姚老汉讪讪一笑,不吭声了。

    王猛忽对梁公道道:“你带着这母子二人先走,我带着这老儿殿后,等你们走的远了,我再放了他。我自己一人,脱身容易。”

    “不行!你有命案在身,我必须抓你归案!”

    “没想到你也是个迂腐之人。若不按我的法子,咱们四个都要死在这里。若按我的法子来,至少能救你们三人。这里尚有妇人和小童在,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梁公道面上浮现犹豫之色,沉吟半晌,一跺脚道:“罢了,就依你的法子吧!”

    王猛见他决心已下,大笑道:“好!这母子二人就交给你了,务必保证她们的安全!”

    梁公道拱手道:“必不负重托,保重!”说罢,一手抱过那小童,一手扶住玉娘,急急向前走去。

    玉娘边走边回头看王猛,目光中满是感激之色,王猛笑着冲她挥了挥手,随后拖着姚老汉靠向路边的一块大石,道:“咱们歇会儿再走。”

    跟在后边的宋四虎等人,见王猛、梁公道分开行动,便急急追了上来,将王猛围在中间。

    王猛淡然道:“上来一个人,我就卸掉这老儿一条胳膊,上来两个人,我就再卸他一条腿。”

    众人投鼠忌器,不敢上前,宋四虎忽然召了几人到他身前,耳语几句,那几人纷纷点头,绕过王猛,向着梁公道三人的方向追了下去。

    王猛面色一凛,手指用力道:“叫他们回来!”

    姚老汉哑着嗓子喊道:“快回来,你们快回来呀。”

    那几人却恍若不闻,脚下不停的追下去了。

    王猛眼中精光一闪道:“非要拼个鱼死网破吗?”

    宋四虎向王猛走了几步,道:“哈哈,原来你也有顾忌。大哥,你且忍耐一下,兄弟们马上救你!”

    王猛手指上再度发力,姚老汉的脸憋的通红,两只胳膊在空中乱晃道:“咳咳,混蛋!咳,呃,你个王八蛋是想让我死啊!”说着,一脚踹向面前的宋四虎。

    宋四虎毫无防备之下,那一脚正中小腹,他瞬间抱着肚子蹲倒在地,面上尽是痛苦之色。

    姚老汉仍不依不饶的骂着宋四虎,只见宋四虎缓缓抬起头来,眼中满是血丝,两颊肌肉颤抖,突的暴喝道:“闭嘴!我受够了,去死吧!”

    说罢,举起铁锹便铲了过来,王猛一侧身,才发觉这一锹并非冲自己而来,而是铲向了姚老汉。

    王猛忙举起姚老汉手中的拐杖一挡,只听咔嚓一声,铁锹将拐杖拦腰铲断,去势却不减,铲在姚老汉喉咙之上,将他顶在身后的大石上。

    这一锹铲进脖颈足足两寸有余,姚老汉眼珠凸出,一脸震惊,哆嗦着张开嘴,却涌出一大口血来,随即便气绝身亡。

    这一下突如其来,众人皆愣在当场。

    片刻后,王猛突然蹿起,撞开众人,向着梁公道所走方向疾奔而去。

    宋四虎将铁锹收回,在鞋底蹭了两蹭,将血渍擦去,而后冷眼看着姚老汉的尸体滑坐在地,瘫作一团。

    他环顾一下四周,众人见他阴冷的目光扫来,皆是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

    宋四虎哑声道:“以后,就听我的号令,有谁不服,我就送他下去陪老头子!”

    接着他一挥手,喝道:“追!”

    众人便紧随其后,向王猛追去。

    再说王猛未跑多远,便见先前去追梁公道的那几人正反过头来往回跑,与他擦身而过,竟不管他。

    王猛往前一看,只见十余名皂衣皂帽的官差正迎面跑来,他刚想转头逃跑,忽的瞅见自己的衣服,便站定了,等着那队官差过来。

    带头的官差喊道:“什么人?”

    王猛高声回道:“自己人!”

    那官差见王猛穿着一身官差衣服,便不管他,领着人追着前面逃跑的几人,一路下去了。

    王猛望着官差们远去的身影,一边拍着衣服,一边转过身来,口中咕哝着:“这什么情况?”

    转过头来,只见前方又来了十余名官差,领头那人三十多岁,一张长脸,双目浑圆凸出,脸上密密麻麻全是坑点。

    再看梁公道和玉娘等三人也在队伍中,而那长脸之人,显然正在向玉娘献殷勤。

    “麻驴子……”王猛苦笑着自言自语道,“真是冤家路窄。”

    此时,那长脸之人也望见了王猛,等他看清这穿一身捕快衣服之人竟是王猛时,不由的大喝一声:“你怎么在这里?!”

    王猛一笑道:“我这不是等着吕捕爷您吗?”

    “哼哼,算你识相。”麻驴子一挥手,“绑了。”

    立刻便有四名差役拎着铁索上前,要锁王猛,玉娘却失声道:“等等!”

    麻驴子一惊,满脸堆笑道:“小娘子,你有什么想说的?”

    “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求大人开恩,不要伤了他。”

    “哦,他救了你?小娘子,你不知道,这小子杀了我们县上的大户石员外,我好不容易才将他擒住,而且我怀疑他就是花皮寨的二当家宋四虎!”

    “大人一定是误会了,他不是宋四虎。”

    “小娘子怎的如此肯定?”

    “因为我知道宋四虎在哪里。”

    “哦?他在哪里?”

    “就在这里。”

    麻驴子闻言脸色突变,右手伸入怀中,握住铁尺,边环顾四周边喝道:“哪里?哪里?”

    其余差役也纷纷掏出铁尺,紧张的扫视着四周。

    梁公道看他们这副样子,叹一口气道:“宋四虎就在前头,还有二十余名匪人。不过,依我看,咱们还是回去请州里派兵来围剿吧。”

    麻驴子一摆手道:“不行!这宋四虎是通缉要犯,只要抓着就有赏银五千两。今天咱们弟兄算是来着了。一会儿对上手,谁要给我临阵退缩,我决不轻饶!”

    跟着麻驴子的这帮差役,多是些泼皮混混,平日里跟着麻驴子欺行霸市,横行乡里。

    今日到此,是因为他们之前借着收捐税的机会,把周围的村子搜刮的差不多了,只有这个村子,地处偏僻,多年没来,感觉有油水可捞,所以才随着麻驴子来了此处。

    这些人都是些要钱不要命的主,一文钱看得比天大,此刻听麻驴子说有五千两赏银,顿时来了精神,一改方才畏畏缩缩的模样,嗷嗷叫着向前冲去。

    麻驴子瞥一眼王猛道:“先把他给锁上,留两个人看着,稍后再说他的事儿。”

    王猛一笑,也不反抗,任两名差役拿铁链锁了手腕,站在路旁。

    麻驴子对玉娘道:“小娘子,你在这里稍等,打打杀杀的事儿,你就不要看了,一会儿我就回来。”

    说着,便伸手想去捏玉娘的脸,玉娘脸一偏,他的手顿了顿,便在玉娘怀中小童的脸上掐了一把,眼睛却盯着玉娘,讪笑道:“这娃娃,长得真虎实。”

    说罢,恋恋不舍的转过目光,脸上堆积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从怀中抽出铁尺道:“该说正事儿了!”

    而后,便大踏步的向前走去。

    ……

    第八节  结局

    夕阳在天边射出最后一线血红的光芒,山风吹过,竹林哗哗作响,地上的砂砾也被风裹起,升腾起一片尘土。

    宋四虎趴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气,鲜血混着口水从嘴里流下来,染红了前胸。

    不远处,麻驴子也跪在地上,右脸豁开一道两寸多长的口子,肉翻了出来,仿佛又长了一张嘴。

    二人四周,横七竖八的倒着许多人,一半是差役,一半则是宋四虎的手下,到处都是鲜血残肢,血腥之气扑人口鼻。

    经过方才一番激战,双方各有死伤。

    死者自然不能再出声了,伤者竟也忍了剧痛,一声不吭的盯着场中的两人。

    “折了这么多弟兄……”麻驴子喃喃道,“这笔买卖亏了。要不拿下你,就更亏了。”

    宋四虎呸的吐出一口血水道:“那你就来试试,老子杀的官差,你可不是第一个。”

    麻驴子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一举手中的铁尺,指着宋四虎道:“那就试试!”

    宋四虎也爬起身来,双手握牢了铁锹,大喝一声:“来吧!”

    麻驴子一声大吼,举尺向宋四虎额头甩来,宋四虎一偏头,铁尺嗡的一声从他鼻头擦过,他一斜身,扭腰甩臂,一锹拍在麻驴子背上。

    麻驴子闷哼一声,返身铁尺猛抽,却被宋四虎伸右臂挡住,接着宋四虎一脚踹出,正中麻驴子下身,麻驴子一声惨叫,丢了铁尺,倒在地上不住翻滚。

    宋四虎一击得手并不停顿,上前一脚踢在麻驴子下巴上,将他踢晕了过去,接着举起铁锹,对准他的脖颈,猛的往下一插,麻驴子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已身首异处。

    四周受伤的差役,见麻驴子死的如此之惨,皆是胆战心惊,见宋四虎血红的目光扫来,身子也是不由自主的向后挪去。

    宋四虎拖着淌血的铁锹向最近的一名差役走去,铁锹摩擦着地面,发出嚓嚓的响声。

    那被他盯上的差役,因受伤瘫坐在地,见宋四虎走来,便一脸惊恐的向后挪去,但速度显然不足以让他逃脱宋四虎的追杀。

    走到那名差役面前,宋四虎举起铁锹,嘴边挂上一抹狞笑,刚要铲下去,忽听一声大吼:“宋四虎!”

    铁锹停在半空,宋四虎充血的眼睛向声音来处转去。

    夕阳下走来一道身影,一身道袍随风飘荡,正是梁公道。

    梁公道走到近前,从怀中掏出一副铁镣,冲宋四虎晃了晃,道:“跟我走吧。”

    宋四虎慢慢放下铁锹,宛若寒霜的脸上,忽的显出一抹笑意:“就凭你?”

    “就凭我。”梁公道说着,将铁镣放回怀中,从身边一个差役手中接过一柄铁尺,往前走了两步,又捡起一柄铁尺,双腕一抖,两柄铁尺相击,发出当当的响声。

    宋四虎面上浮现出一丝狰狞,平举铁锹,猛的向梁公道冲去。

    眼见宋四虎冲到面前,电光火石间,梁公道双尺齐举,用尺杈卡住了迎面而来的锹刃,但也被冲击之力向后推了一步。

    梁公道双尺一拧,宋四虎只觉锹柄上一股大力袭来,加上他满手是汗,不得使力,铁锹竟脱了手。

    趁宋四虎一愣神的功夫,梁公道矮身拧腰,横肘击出,正中宋四虎腹部,接着膝盖上顶,正磕在宋四虎下巴上,宋四虎闷哼一声,仰面跌倒。

    梁公道乘势一脚踏在宋四虎胸口,从怀中掏出铁镣,将宋四虎的胳膊拧到背后,咔嚓一声,将铁镣锁在了他的双臂上。

    宋四虎挣扎一番,毫无用处,只能倒在地上大口的喘气。

    梁公道又把那些还有气息的匪人拿铁镣锁了,才把受伤的差役拖到一起,伤重的便简单包扎一下,尚能动的就自行处理。

    再找道士元吉,却不知道已逃到哪里去了。

    这边事一了结,他便转身往回走,远远的看见那两名差役倒在地上,王猛和玉娘母子已然不见了踪影。

    他慢慢走过去,心里似乎早有预感。

    那两名差役只是被打晕了过去,略一呼唤,其中一名差役便拍着脑袋坐了起来。

    “那小娘子手真黑,趁我俩只注意着犯人,竟拿石头砸晕了我们。”

    梁公道捡起地上的镣铐,举目四望,只见四方山坡起伏,风从四面吹来,竹枝摇曳,鸟鸣悠远,他只觉如梦似幻,怅然若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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