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冬第一场大雪,下了整整一夜,院子里,街道上,厚厚的积雪银光刺眼。吴勇推开门,一阵寒气,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妈在灶屋喊吴勇,“今个太冷,勇啊,你就别出摊了哦!在家歇一天。”
“我不冷,不出摊,我就是废人一个。药还不能断,赚一点是一点。”拉起烟柜车,一瘸一拐出去了。
犟儿子,脾气又臭,妈嘟囔一句,不支声了。
吴勇走到村口门楼下,老爸已经把地摊周围的积雪打扫干净了。爸是村道上的保洁员,每天早上吴勇出摊时,爸就打扫好这里,父子俩碰上面就是勇吃饭时间了,爸一边在路边保洁,一边帮他照看摊子。
勇不在的这个档口,斜眼龙就过来买烟。他说,“叔,我明天一块给钱,你记着哦。”爸心里明白这是在赖账,总是明天明天,从没给过。可是人家势大,又记仇,爸不想勇再惹事,忍住不敢跟勇说。
父子俩很少亲热聊天。小时候勇爱打架,每次人家家长领着孩子来告状,爸二话不说,先在勇屁股蛋上扇几巴掌,然后陪着人家娃去看伤。
回来也不搞不清楚谁对谁错,反正打伤人家就是咱的错。爸惩罚他,不认错不回话,就不许吃饭。他就是不认错,也不辩解,跟你大眼对小眼,死盯着你,不吭声也不流泪,不吃饭就不吃。
勇说,他是爸打大的;爸说,迟早要被你气死。妈说,一对冤家。
那年,浇地抢水,勇跟村主任的儿子互不相让,没办法,庄户人靠的就是庄稼。连日高温,没有一滴雨水,水稻地都干裂开了口,这个节骨眼上,谁让谁呀!一个个都急赤白脸,抢水就是抢粮。最后打起来,勇把人家一只眼打伤,人家把勇一条腿打折。
人家有关系,把勇送进班房,耽误了治疗,等爸托人找关系救出儿子,一条腿残了。时常还会疼痛,干不了体力活,挣不来钱,人是脾气更暴躁,言语也更少了。
爸辛苦积攒的准备给他盖房娶媳妇的钱这一折腾,全没了。四十出头的人,头发一夜之间全白了。
后来,村边公路修好,来往的车辆多了,到乡村旅游的人也多了,路边慢慢有了做生意的。勇也想自己做点什么,爸就托人给办理了烟草证,做好一个带轮子的小柜子,卖烟。
夏天还可以带上饮料。一天下来倒还不错,碰上天气不好的时候,就少很多。勇是盼着天天好天气,可这老天爷他是不随人愿的。
这一场雪还没消完,接着又是一场大雪。气温下降很多,路上都结冰,行人车辆更少了。
勇走几步都很小心,爸要拉着他,他不要。一步一挪,挣扎着想要走路像个样子,又怕滑到,那个姿势反倒很滑稽。
街道上打雪仗的娃们,偷偷跟在后面,学他走路,然后哄堂大笑,他破口大骂,“碎怂,想挨揍了,得是。来来,到我跟前来。”娃们当然不敢到跟前来,哗一下跑远了。
斜眼龙就是跟勇打架的土太子,因为一只眼受伤,医治好一后,有点斜,家里有钱,勉强娶了一个媳妇,孩子也一年级了,特别调皮捣蛋。
这天下午收摊,勇拉着车往回走。小学生也刚好放学,走到斜眼门口,一个摔炮扔到勇的脚下。勇吓一跳,松了手,烟车翻了,人也咚一声摔倒,好腿被压,几次起来又滑到,很狼狈的样子,路上的娃娃们哈哈大笑。
勇的怒火一下腾起,使劲爬起来,一把抓住斜眼的儿子,拧着耳朵喊他家人。斜眼冲出来,一看儿子被勇拧着耳朵,直接就一拳上来,嘴里还嚷嚷“你还想咋的,放着安生日子你不过,你还想在娃身上撒气不成。”
勇啪一下又摔倒,人家孩子挣脱,扭身就踢在勇的腿上,“瘸子,叫你拧我耳朵,死瘸子。”街坊邻居已经都围观过来。
爸妈听说也赶过来,扶起勇,他死活不回家,怒吼“不要拉我,他不让我好过,我就叫他打死算了,不活了,都不活了。”
邻里帮忙把勇拉回家,都劝说,“可不敢再打架了,父母可都年老了,担不起了。不要跟小孩子计较,斗不过人家,忍忍就过去了。”
爸妈一直守着,怕他出门寻仇,谁知他静静地睡下了,爸妈放心也睡去了。爸妈屋里灯灭后,勇悄悄地出门了,院子里找了一根棍拄着。
一瘸一拐挪动在寂静的夜路上,天空是黑暗的,路上是冰冷惨白的积雪,映照着勇冒火的眼光。
他想起自己这些年的境况,同龄人都结婚生子,发家致富,自己还要靠着父母照顾,连小孩子都欺负自己。
当年,年轻气盛都有责任,自己付出的代价还要多,人家四肢健全,老婆孩子都不缺,还在记恨当年的事情,他要去讨一个道理。
敲门,斜眼开门一看是勇,嘲讽道:“咋地,天黑了还不睡觉,跑来想干啥?”
“你说我想干啥?你今个不给我把话说清楚,我就不走。我好好的走路,你娃耍骚,你还动手?你到底想咋呢?”
斜眼老婆跑出来,“你跑来又干啥?瘸子。”
“你个臭婆娘,你以为谁想来,你们今个不给个说法,咱没完。我就不走!”
“死瘸子,滚,不要骚扰我,滚滚,滚。’”女人嘴巴很贱。
血已经涌到勇的脑门了,他扑过去,没站住,被男人一推摔倒在地。他抡起手里的棍子一下打到斜眼的手上,斜眼大叫,女人慌忙跑进屋拿起菜刀跑出来,嘴里竟然喊着;“强奸,有人要强奸,来人——”
勇听到这话,又是一棍,女人手里的刀落地,“哎呀”一声,捂着胳臂坐在地上。男人想捡起刀,勇坐在地上直接一把抄起刀,轮过去…..男人倒在血泊里。
很快,警车长鸣,响彻在冰凉的雪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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