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短篇小说】逃亡

作者: 冯琬惠 | 来源:发表于2016-06-02 00:14 被阅读754次
    图片来自网络 文/冯琬惠

    在堆满农具的厢房里,粽子样捆着两个年轻人,一个是黝黑的小伙子,另一个是瘦弱的姑娘,他们分别躺在厢房的两个角落。此刻,那年过半百的瘸腿斜眼男人正手起鞭落,毫不留情地抽打着姑娘,姑娘嚎叫着在地上翻滚,衣服褴褛,血痕斑斑,怎么都躲不过马鞭的肆虐。

    另一边的小伙子拼死挣扎,麻绳深陷他的肉里。也许因为当时冲上来参与捆绑的村民太多,麻绳的一个结没有系紧,在玩命挣扎的时候竟然松开了。小伙子心狂跳着,努力从束缚中解脱,那几分钟好像过了几年。幸好老男人陶醉在鞭打姑娘的乐趣中,没有注意到小伙子的情形。

    小伙子刚起身,就从临近的窗台拿下斧子,如同猛鬼般跃起,一斧子击中老男人颅骨,老男人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横尸在姑娘身上。

    小伙子将老男人掀到一边,拿镰刀拉断了姑娘的绳索,两个人惊惶互望,没有说一句话,手拉手走出厢房,窥得村路上无人,两人拉开院门狂奔入山林间。

    一个小时后,两个大汗淋漓、伤痕累累的年轻人爬到了山脊上,探首回望下面山谷的小村子。

    这里位于连绵的大山深处,交通极为不便,小村子是孤立于世的小王国。

    村庄中一片静谧。

    两人回身奔到山脊另一侧的林中,姑娘走不动了,小伙子要背着她走,她不肯。

    “没用的,我们出不了山,我们活不过今天了。”

    年轻男人爱怜地轻轻抚摸着她身上撕裂皮肤的鞭痕和紫色勒痕,“不杀你男人,我们才会死,他死了,我们有活路了。”

    前年因为姑娘父母欠钱,将女儿卖给了大她30岁的老男人,从此她成为老男人的私人财产,可被任意处置。

    上午,老男人和村民在林中抓住了偷情的年轻小伙子和姑娘,在村长主持下,捆绑结实后决定按照村规浸猪笼。幸亏猪笼坏了需要修理,村民才将两人送到老男人家厢房中,只等明早处死。

    没人想到他们俩会挣脱绳索。

    姑娘泫然欲泪:“我们逃不出去。”

    年轻男人心里也明白。这里山路复杂,前辈的村人在出山处设置了种种障碍,除非拿到传说中那张出山图,否则谁也无法活着离开这里。

    死亡的恐惧却激发了情欲。在树林中,两个年轻的胴体带着满身伤痕纠缠在一起,疯狂做爱。

    事情平息后,姑娘抚摸着男人挺拔的鼻梁,牙齿咬白了嘴唇。

    “把图偷出来,你走。我不愿你死。”

    “要走一起走。”

    出山图在村长手里,他从不示人。

    村长60多岁了,口里没有几颗牙齿,脾气还非常臭。他养了三条小牛犊子般的看门狗,这些狗凶恶嗜肉,曾经咬死过两个企图半夜闯入村长家的人,早上只发现一地白骨。

    小伙子思谋着:“我们需要肉,有毒的肉,才能杀死那些狗。”

    哪里可能找到肉?这一季收成不好,粮食都不够吃,两个人一年没闻到肉味了。

    姑娘的眼神转向山脊另一侧的村庄方向。

    两个人同时打了一个寒颤,但事关生死,最终他们还是溜下山,原路返回。

    每一步都如接近死亡路,只要有一个村民发现两人,一呼之下便无处可逃。万幸两人平安回到厢房中。

    老男人红红白白的脑髓流了一地,苍蝇像成群的轰炸机起起落落。小伙子不再犹豫,用斧子肢解尸体。

    姑娘在床下找到食之封喉的毒液,本是为了对付地老鼠的。她全取了,带到厢房,第一眼看到已经被肢解,碎了一地的人体,回身吐了。

    这时院门突然被敲响,村里负责财务工作的大贵大声叫着叔,老男人是大贵的表叔。

    两个年轻人靠在厢房门口,小伙子手拿斧子,准备杀掉来人。

    大贵没有进来,他可能以为表叔出门了,叫了几声便离开了。

    没时间拖延,两人仔细将毒液洒在碎尸上,将碎尸装入麻袋,小伙子背好。

    外面天色已暗,家家户户正在做晚饭,路上无人。

    两人快步走到不远处的村长家门口,大狗嗅到门外有人,瞬间狂叫。

    小伙子用芭蕉叶拿出尸块,一一扔进院中。

    只听得狼吞虎咽的咀嚼声,一会儿传来痛苦的呻吟和呕吐声,又过了一刻钟,声音都止息了。

    两个年轻人对了对眼神,姑娘负责门外放哨,小伙子翻身上了两米高的墙,进了院子。

    村长的宅子很大,简直难以想象在这贫瘠的小村子里有这样气派的院落,屋宇高大,房子墙上悬挂着各种兽皮,有单独的粮仓。这都来自于村民的进贡,对村民来说,村长就是这里的说一不二,让谁死谁不能不亡的皇上。

    两重院十二间房子,小伙子一时实在无法判断出山图应该藏在哪里。

    村长在后院里,能听到村里最美艳的秀子姑娘唱曲的声音,村长是个淫乱的暴君,秀子差不多是他最宠爱的女人了。

    小伙子在前院找了一圈,一无所获,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紧张得汗湿衣衫。

    只有现在找到,才能趁着大家睡觉的时间走一整夜离开这里。否则什么都晚了。

    后院的声音歇了。

    小伙子避在墙角,听到屋子里男欢女爱的声音。

    他从厨房里摸了一把刀,跳进房间,手起刀落,砍下了秀子的头,腔子里的血让村长的上半身变成血葫芦。

    “出山图!”小伙子喊。

    他押着战抖的村长,从床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张图,在煤油灯下,看清楚确实是出山图。回身一刀扎进村长的心脏。

    刚刚松了口气,突然听到门外的鸟叫声。

    怎么会?这么晚会有人来?

    小伙子吹熄了灯,冲到前院,躲在粮仓的阴影里,看着门外。

    门上响起了擂门声,听到大贵在大叫村长。还不止他一个人,听上去像是村委的三个人都在。

    大贵在村里相当于财务部长的位子,是村长的得力助手,另外两个人相当于军事部长,都是压制村民的好手。

    大贵在呼唤三只狗,回答他的只有寂静。可以预料,门外的人急了,他们开始用重物砸门,过了几分钟,大木门裂开了一扇,三人跳进来。

    他们先看到了三只死狗,大贵喊:“反了反了!就是那小子干的,抓到他千刀万剐!”

    小伙子想起去年冬天违背命令出山的老村民顺子被赤裸绑在村口的树上,在所有村人目视下,一刀一刀被凌迟,直到全身肉尽,肠子落了一地,还瞪着没有眼皮的裸眼球,用力喘息的惨状,一阵反胃。

    被他们抓到会凌迟死,逃走怎么都来不及了。

    只有一条路:开杀。

    月色正好,小伙子跳出来,利用敌人在明处的劣势下了刀。

    得亏村长家的刀够锋利,砍倒了两个,大贵已经跑到门口的时候,小伙子的刀飞出手,正好扎到大贵后背上,他惨叫着笔直倒下。小伙子拔出刀,割断了大贵的喉管。

    他带着一身血走到门口,呆住了。

    门外站着全村人,他心爱的姑娘捆得像粽子,嘴巴塞住,被村民押着,站在面前。

    一个人和一群人对峙着,静默了好大一会儿。

    小伙子走了一步,好几个村民大叫:“别过来!”“你过来就杀了她!”

    小伙子沉声说:“让她说话!”

    他的威慑力,让村民犹豫着除掉了姑娘塞口的东西。

    “你走!自己走!”姑娘叫道。

    “你不能走!”村里年纪最大的长石颤巍巍地说:“你们俩都是该被浸猪笼,不能坏了规矩。”

    但是没人敢上前对付小伙子。在月光下,他身上的血闪着黑光。

    他杀死了村长和村委会的人,这是从来没有人想过的事情,他成就了一个传奇,他就像一个神。

    小伙子举着刀,一步步走近村民,上百村民开始后退,溃败式的后退。小伙子走一步,村民后退两步,小伙子走得越快,村民散得越急。

    在旷野中,小伙子抱住了孤单单的姑娘,割开她身上的绳索,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那天晚上,两个年轻人离开了村子,所有的村民都沉默而畏惧。长石回到家,对他粗壮的5个儿子和7个孙子说道:“大山太大了,几百年没人走得出去,他们会死在路上。”

    他的子孙听了老爷子的话,感到释然。

    自己的熟人变成神话总归是让人嫉妒的一件事。

    村民们继续着自己的生活,他们有了新的村长,新的为所欲为的皇帝,但这个村长没过两年就被杀掉了,之后又有了新的村长,在更短的时间被杀。慢慢的,村长的权力变得小多了,开始为村民做事。

    村里人致力于打通外界的道路,没有出山图,按说陷阱很多,很危险。但是村民发现,那些陷阱都被破坏或者标示了出来,毫无疑问,这是两个年轻人干的。

    当第一批村民第一次站在外界的村镇上时,他们抱头痛哭。

    没有人知道那两个年轻人去了哪里,在哪里继续他们的生活。在村民口中,他们就是下凡拯救大家的仙子,从此后被家家供奉。

    50年后,那山中村里的一个后代考上了外地大学的美术系,走遍中国画特写。他在一个风景优美的村中住在一对平凡老夫妻家,相谈甚欢。有一夜,年轻人谈起了自己的祖辈,说起了那个封闭山村中的神话。

    “他们当然不会是仙子,但是他们所做的一切都表明他们的勇气和力量远远超于众人,是真英雄。我猜他们现在一定生活在哪个大城市,是万众敬畏的名人。”

    老太太伸手亲昵地抚摸了一下老爷子遍布皱纹的挺拔鼻梁,两个人相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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